夜里光线朦胧,穆清辞没有瞧清楚,她这时仔细盯着素问看,才发现她眼窝下有一道浅浅的黑眼圈。
她瞬间领悟到在她离开素问的这段时间,素问肯定是因为担心她,连一夜好觉都没有睡过。
穆清辞感动得不行,即便手臂麻得跟针刺一样,她也不动弹,只是侧过身,痴痴盯着素问看。心里想着,原来这人不是她的仇敌,而是她的爱侣,就十分欢喜。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脚步声到了床前,一双手撩起纱帐,挂在金钩上。
穆清辞抬头看去,发现是昨晚那个叫做知春的侍女,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她们,似是要开口说话。
穆清辞伸出手指抵在嘴边,朝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惊醒素问。
知春的确惊讶,她原以为圣素问这位江湖侠客,顶替了自家小姐嫁进城主府,是要来寻这位萧公子的仇。
她担心了一夜,结果却无事发生,反而一大早看到这两人交颈而眠,那萧公子望着怀中人的眼神柔得跟棉花一样。
他虽然也是阳教中人,可看起来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凶恶,相反,还颇为俊朗。只怕这两人本就是情人吧!
知春见萧公子显然是要让圣素问多睡会,忙点点头,没有发出声音,就要转身退出来。
穆清辞压低声音,喊住她,“哎……你去取灵芝来,顺便让秋青请成玉堂主午时来一趟。”
知春乖觉应下,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圣素问才悠悠转醒,略有些迷糊道,“什么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还要去给长辈请安?”
穆清辞想着那两个长辈,江芷姌伤重不醒,江无厌……把他喊过来给她们请安也不是不行。
“不用,你若是困倦,就多睡会,”穆清辞悄无声息地抽回胳膊,将圣素问按回枕上,“我去看看江芷姌。”
“我也去看看江姨吧。”圣素问并没有躲懒睡觉的心思,披衣起床。
好在李幼芳一直长于边南,不出深闺,阳教众人都没有见过她,只要不遇上李岩,就不担心暴露了身份。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圣素问还是以白巾蒙面,假作伤寒不宜见人。
两人用过早饭,便拿上知春取来的百年灵芝,一齐去探望江芷姌。
两人才到门口,就遇见匆匆过来的成玉。听见三皇子有请,他便知道是灵芝有了着落,不等午时,就赶了过来。
穆清辞看他神态诚恳不见谄媚,先是祝贺了一番她们新婚大喜,又夸赞愿意献出灵芝来的李小姐善良坚贞,倒是演的一手好戏。
成玉看穆清辞脸上不见悲喜,只是平淡,也摸不清她的心思,便拿余光打量了眼圣素问,一看之下心中难免纳罕,这李小姐倒是高挑,不像是南边长大的姑娘。
穆清辞懒得与他废话,将撞着灵芝的锦盒递过去,“成堂主,不知道这灵芝该如何服用?”
成玉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接过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果然装着一株百年灵芝,色泽光亮,清香怡人。
他答道,“只需将灵芝剖成片,每日两次煎水服下,不过七日,老夫人体内毒素一清,自会苏醒过来。”
穆清辞看成玉自信满满,并未急着吩咐人去煎药给江芷姌服下,而是先问他,“若是此法无用,成堂主该当如何?”
成玉听见这话,倒是一愣,怎么听穆清辞的口吻,像是若是这法子救不醒江芷姌,就要要治他的罪?
他能坐上七堂堂主的交椅,自然不是无能之辈,此前对三皇子一意讨好,不过是看重他皇子的身份,想要另起炉灶。
可如今听穆清辞如此质疑他,成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三皇子若是不信我,大可以不用,另寻高明就是。”
“成堂主,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何必生气?我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失言,该给你赔罪。”穆清辞扬起笑来,弯腰给他鞠躬行礼。
成玉看三皇子如此谦卑,心中郁气顿消,“事关老夫人性命,自该小心谨慎。”
“成堂主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穆清辞将灵芝递给秋青,吩咐她按成玉所说,煎水来给江芷姌服下。
她刚才那样一问,不过是诈一下成玉,见他果真生气,神情比刚才真实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第85章
穆清辞走到江芷姌床前,撩开帐子看去,发现她脸色一如既往的蜡黄,几日未进水米,人枯瘦了很多,脸上皮贴着骨头,形容十分可怖。
她忙伸手摸了摸江芷姌的脸,还有温度,又去探她的鼻息,虽然轻浅但还算均匀,心里十分的担忧少了一分,只是还提着九分的忧心。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侧脸看过去,发现是素问,安慰她说,“别担心,江姨不会有事的。”
穆清辞只觉得那手十分柔软,但又是那样坚定有力,叫她心里好生出一丝暖意。她反握回去,露出一个笑来,“我知道。”
等了一会功夫,秋青将灵芝剖片,合水煎好,端到床前来。
穆清辞接过药碗,转身就见素问已经把江芷姌从床上扶坐起来,在她背上垫好软枕。
穆清辞颇为感激,想要开口谢她,但想到两人的关系,或许已不必言谢,说了反倒显得生疏,便只是以目视她。
圣素问看到她眼中的欢喜与感激,也还她一个微笑。
只是她蒙着面巾,穆清辞瞧不见,只看到她微微弯起的眉眼,眼中一片柔情,不由得一瞬心动。
站在旁边的成玉看这两人眉来眼去,心中暗暗称奇,这三皇子果真有手段。这李小姐才嫁过来一日,就被哄去了芳心,立刻将百年灵芝拿了出来。
穆清辞并不知道成玉的心思,她坐到床前,拿勺子舀好汤药,吹凉了,递到江芷姌嘴边喂进去,只是她昏迷着,一勺汤药只能喂进一半,另一半全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圣素问见状,立刻帮忙擦拭她嘴边的药汁,又使了巧劲,将江芷姌禁闭的嘴掰开,方便穆清辞喂药。
两人费了许多的功夫,才让江芷姌将一碗药全部喝了下去。
穆清辞搁下碗,立刻去看江芷姌的神色,发现她脸色依旧是憔悴不堪,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叫她提着的心始终落不下去。
她看向成玉,有几分心急地问,“成堂主,这药喝下去,人还要多久才能醒?”
成玉给她讲过几遍这灵芝的效用,见她还要问,颇有些不耐烦。但是想到她三皇子的身份,还是按捺住,走到床边,给江芷姌把过脉,方才开口,“再吃上两日,人就能醒了。”
穆清辞看他说的笃定,不禁垂下眼眸,暗暗思索起来。
这人医术看来是挺厉害的,应该也精通药理,说不定可以套一套他的话,叫他把那句“菖黄远石人,茯当紫锥花”解出来。
她心里有了主意,扬起笑来,很是诚恳地夸赞成玉,“成堂主是杏林圣手,你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她见成玉微微颔首,眼角有些许喜意,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成堂主应该也知道,此人的身份了吧?”
成玉立刻变了脸色,将扬起的嘴角收敛住,暗自猜测三皇子这样问他的目的。
他之前探查这老妇人的脉象,发现她气息紊乱,显然是被江无厌的内功所伤,当时就觉得此事不好处理。
可后来看三皇子和教主又相处和谐,似乎并无矛盾,且教主有隐隐被压制的感觉,便渐渐生了倒向三皇子这边的念头。
但目前形势还未明朗,他也只是借给江芷姌解毒向穆清辞示好,并不敢有别的动作。
现下听到穆清辞忽然问起这老妇人的身份,心中立刻警醒起来,故意装糊涂,摇着头说,“这位老夫人,我从前并未见过,实在不知道她是谁,还请三皇子告知。”
穆清辞看他故意装傻,就知道这人是个滑头,干脆挑明了说,“成堂主,其实你见过她的,就在先皇的祭礼上,她曾经露过一面,你不记得了?她是我的母亲。”
成玉故作惊讶,“啊——!竟然是惠妃娘娘,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毒害惠妃娘娘?”
穆清辞看他瞪大了眼睛,显得做作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十分诚恳,“其实害她的人,你也认识,他就是——”
“等等!”成玉立刻出声喊住穆清辞,他当然知道这凶手是谁,可他还未摸清教主和三皇子的情况,并不想参与她们的纷争,也不想趟这个浑水。
他郑重其事道,“三皇子,我猜测,这毒害惠妃娘娘的,定然是朝廷的人。那昏君最害怕他弑兄害父的事情暴露,必然不容你和惠妃娘娘活着。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想咱们应该告知教主才是!”
穆清辞噙着笑,“可是此事,只怕教主帮不上我的忙,只有你能帮我啊。”
成玉简直要冷汗涔涔了,这三皇子果然知道是教主害的惠妃娘娘,两人表面的祥和恐怕是假象。
这三皇子不像是愚钝的人,想来他迟早要与教主决裂。倒时候阳教众人——不,应该是他该如何抉择呢?
成玉拿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含糊道,“三皇子请说,但凡有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
“我就知道成堂主你信得过,我便将我的担忧与你说了。”穆清辞笑眯眯地望着成玉。
成玉正在脑海里苦苦思索,若是三皇子将他和教主的恩怨挑明,他该如何应付,就听见穆清辞说,“我母亲一向小心翼翼,从不与外人来往,却还是中了毒,可见这毒药实在难防。好在我得了一个可解百毒的药方,不知道成堂主可否帮我看看。”
成玉绷着的心弦立刻松开了,他暗暗呼了口气,笑道,“三皇子尽管说来听听,只是这能解百毒的法子,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穆清辞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下“菖黄远石人,茯当紫锥花”十个字,看向成玉,“成堂主,你看这药方如何?”
成玉看着这十个字,立刻念出来药名,“菖,菖蒲,黄,黄花……应当是黄精……”
他斟酌了许久,最后在纸上写下“菖蒲,黄精,远志,石衫,人参,茯苓,当归,紫锥花”八味药,看着这药方赞叹不已。
“这八味药实在是配的精妙,相生相克,竟将所有药性都发挥到了极致!”
穆清辞看他说着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十分激动,竟把她的手紧紧抓住了,“三皇子,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我真想见见这人,同她讨教一下。”
穆清辞咳了一声,将手抽开,“这药方的来历我并不知道,是我托人费心找来的,据说能解百毒。”
成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自然不信穆清辞不知道这药方的来历,只当她不愿意告诉自己。
他忙解释说,“三皇子,这药方并不解百毒的,而是用来明智良神,培本固元的,可治失忆好忘,镇心安神。”
穆清辞心中暗喜,她果然没有猜错,这十字药方就是用来解千依百顺甘露,帮她恢复记忆的。
只是她不能在成玉面前表现出来,故作失落,将眉头都拧紧了,“这方子竟然不能解百毒?那我要它有何用?”
她早将那八位药记下了,伸手拿过写着药方的纸,抬手就给撕碎了,扔在地上。转过脸,却给圣素问使了个得意的眼神,反被瞪了一眼。
成玉还真当穆清辞志不在此,并未往她失忆上去想,只是可惜不能与配出这方子的人一见。
江芷姌服过药后需要静养,穆清辞见已经借成玉解开了那十字的谜语,就携了圣素问的手,走出屋子。成玉也不好逗留,跟着离开。
三人一前一后,沿着甬道慢慢往外走。
穆清辞有些按捺不住欢喜的心情,只想要与圣素问分享,但碍于成玉在又不好开口,只能抓紧她的手,揪着她的手指缠来绕去。
忽然,一个人迎面朝她们跑了过来,口中惊慌叫道,“成堂主,不好了,出事了!”
穆清辞拦住这人仔细问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才知道,原来是阳教教众出事了。
阳教七堂主在先帝祭礼齐聚后,又各自散开,回到各城邦要镇,纠集民众起事。
恰逢朝廷新上任了位总督宋鹤庆,奉旨剿匪。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在两天前,七堂主所率部众被宋鹤庆所破,教中数十位兄弟均被斩首。
宋鹤庆首战告捷,对这阳教义军自然看轻,立刻请旨调动大军,筹谋来攻打南阳城。
穆清辞闻言,只觉得这事跟她关系不大。阳教义军和朝廷这两方她哪方都不站,他们打起来,她巴不得站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呢。
只是如今江无厌为她所控制,她又有意取而代之,自然要对此事表态,趁机探一探阳教众人的动向,当下就携圣素问来到议事大厅。
她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是在先帝的祭礼,她那时看见满屋子的人头,只觉得他们气势汹汹,令她畏惧,还有厅侧兵器架上摆满的兵刃,闪烁着凌冽的寒光,也十分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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