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瞧着散去的黑气,喉间呵出一声轻嗤,敛眸长叹。
她垂首摇了摇头,道:“神君修为深厚,吾等恶修,自愧不如。”
“你就是鬼王?”
白行烟来到她们身边,眼底浮现一丝窥探之色,蹙眉道:“以黑渊之能,生前都不敢占据鬼王殿,只在黄山之境统领万妖,前辈倒是有胆魄,敢招惹鬼界那些鬼修死灵。”
宁安侧眸瞧她,点了点头:“小丫头倒是嘴甜的很。”
鬼王殿中,莫泠看着面不改色,自然地接受“前辈”称呼的宁安,嘴角僵了僵。
若尊主真的是宁安,如今还不过百岁,到底谁是丫头啊?
悬渊海上,宁安启唇:“鬼界不会插手三洲五郡的事,希望诸位道友也不要对鬼界起什么心思,否则鱼死网破,诸位与本座,皆没什么好果。”
陈弃见这鬼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王态度冷硬,知道除非姚月出手,否则强行入界绝不可能,因此,他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拱手开口:“道友这话说的不妥,两界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生死本是轮回,插手算不得,互利共赢,总可以考虑吧?”
宁安笑出声来:“共赢?”
姚月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眸子,似乎想要在其中看出什么破绽。
在鬼王出现的刹那,她心跳鼓鼓,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觉得这人的一举一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感到莫名相像,因此,她才会有刚刚那番试探。
虽然后面她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张脸完全不似......
而且其丹田鬼气充沛,是天乾境巅峰的模样,的确是个鬼道大成的鬼修。
如果真是那个人......
三十年的时间,不会有如此机缘。
即使体态形貌似她半分,也永远不是她。姚月思绪低沉,默不作声。
一旁,借着陈弃几十年后的收徒大典的由头,邀宁安往天机宗一趟。
“道友鬼道大成,抵达天乾之境,入主鬼王殿,便是我天机宗的贵客!”陈弃在他天机宗的弟子面前一扫之前对鬼王的敌视,让刚刚出言声讨鬼王的修士神色复杂。
他看向宁安,笑着道:“七十年后,便是我天机宗的收徒大典,老朽邀尊主前往宗内一叙。”
鬼修不比妖兽,是完全的恶邪,让世人敌视。
界晶在鬼界不说,修仙界道运消弭,如果能和这新任的鬼王交好,对他陈弃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石罗宗,其它三大宗门的掌门关系极为密切,陈弃需在乱世里拥有更多的助力,这天乾境的鬼修,如果与天机宗交好,会是个好的盟友。
他想的极为周全,宁安知晓他的心思,并不点破。
她莞尔一笑,淡淡道:“...道友所言极是,本座在鬼界万年修炼,如今,也该睁开眼看看这外界。”
此话说完,陈弃眼底一亮。
……
“神君在想什么?”
眼前的阴影将姚月完全笼罩,宁安突然站在她的面前,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姚月腕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绳上。
隔着轻纱的布料,她轻笑道:“莫不是思故人了?”
闻言,姚月抬眸瞧她。
她听到了这鬼王和陈弃的对话,不日前,她和乾清还在天青宗的天命阁寻找道运消散的缘故,再制成几张符,便能够完全借助神树测算推演,找出根源所在。
天下道气走向末路,所有人都在寻找生机,她不必,也不会与这些心思不明的人为伍。
陈弃所为,便由着他去。
修为在身,姚月不需要旁人相助什么。
被宁安这靠近地动作弄得有些恼,她退后一步,语气微凉:“道友自重。”
宁安无端大笑,她甩袖转身,目光锋锐如实质,刺进姚月的眼中。
“今日,神君意图封印界门阻止旁人入内,这情分,本座领受,若有时间,神君不妨来鬼王殿坐坐,本座定当......”
说到这里,宁安顿了顿,嘴角轻翘,目光肆意的落在姚月的脸上,又顺着漂亮的肩颈线条,滑到那雪白的锁骨处,“扫榻以待。”
第171章 所爱
鬼界聚灵台。
黑气从冰冷的玉石上凝聚,曼陀罗花上方漫过一缕银丝,将这股黑气直接缠绕紧缚,随之白光一闪,将其拽出界门外。
悬渊海上,自修士们离开,原本起伏的水面平静无波,微尘似乎也凝滞空中,一个长袍女人现身在海面上,指尖轻蜷,把捕捉到的黑气困在掌心。
“残魄?”
她轻笑道,“竟还是天机宗的长老。”
.
天机宗坐落在群山之中,边缘的无名小山溪水潺潺,于日光下泛出明暖的色泽。
在这样寂寥无声的环境里,鸟鸣声脆,一个老修躺在溪边,缓缓睁开眼睛。
他吃力地站起来,看见周围景象,神色瞬间大骇,继而连忙走到溪水旁,打量着自己的容貌。
——苍老但眸色沉沉,无端有些阴翳。
何善嘴唇颤抖,惊呼道:“死...死而复生!”
背叛陈弃,身死掌门之手,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度活过来!
“是我救了你......”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青涩年轻。
何善浑身一僵,连忙转身看去,却见一个半大女娃眉目盈盈,正冲着他笑。
女孩穿着并不怎么合身的黑袍,明明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眸色却很深,黑白分明。
“你是谁?”
何善心中警惕。
女孩咧嘴一笑,天真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何善冷笑:“你?”
“你喝了我的血,就应该听我的话,是我让你重新活了过来。”女娃拧起眉头,见他似乎不信,不满启唇道。
闻言,何善眸色一暗,他察觉自己的修为都已恢复,于是小心翼翼地用灵气探查女孩的境界。
“嗯?没有仙骨?”
丹田中一丝灵气也无,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救了自己的修士,竟是个丝毫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
何善并没有认为是他的修为太低,才没有察觉出女孩有什么异常。
毕竟他是忘魄境巅峰的境界,比他灵气深厚的修士少之又少。
“真的是你救了我?”
余光看到女娃手腕处的血痕,何善目光轻闪,开口道。
女娃面带傲色的颔首点头,将被划伤的手腕怼到何善眼前,摇晃道:“是啊…我捕捉到了你未散的残魄,用血给你重铸了肉身……是不是,很厉害?”
说完,女娃原本天真的眼神忽而变了。
她的眼底泛起幽蓝,倏然对上面前人的视线。
见状,在女孩冷淡散漫的目光下,何善心神恍惚,突然呆滞一瞬。
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让他深信不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女娃轻声道。
话落,何善眼底的色彩顿时黯淡下来,眸中失神,他呆呆地重复了这句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带本座去天机宗,献给陈弃。”
“带你去天机宗…献给陈弃…”
看着倒在地上,将她的神念化为指令的人,女娃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
下界之人,果真愚蠢。
.
流云缱绻,修仙界的岁月如细沙倾泻,似乎在愈加稀薄的灵气中,慢慢走向它注定的命运。
青城。
修士的身影几乎随处可见,今日,城中来的再也不是探测根骨的凡人,而是已经知晓自己身怀修仙资质,可以激发仙骨的准修士。
客栈内,人声鼎沸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没想到,当今陛下与修仙界关系匪浅,竟然在百年前给各城要来了测根骨的法器!还有丹药灵宝!此番,各宗的收徒大殿还未开始,青城便已经来了数以百计的修士,其中,这出身人界的可是多了不少啊!”
“是啊是啊......着实可喜可贺!”
喧哗中,一个淡绿衣衫的年轻女子腰佩长剑,她坐在一旁,边蹙眉饮着灵酒,边听着周围人的话。
“听说姚神君如今未在天青宗。”
对面不远,一男修面容神秘道。
“怎么?神君又去历练了?”有人好奇问。
之前说话的修士摇头,低声道:“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啊,神君这几十年来,好像在三洲五郡寻找着什么东西,就连二十七城,也有人见过神君的真容,那可是一身红衣,无双风华!”
一女修闻言,大笑开口:“像神君这样的大能,可能是在寻找突破之机吧?嘶——要我说啊,如果今生能有缘得见姚神君,那可是胜过万千机缘!”
“谁说不是呢!”
“此话不假——”
......
姜抚书终于将酒饮尽,她将身边已经昏睡过去的师妹叫起来:“之秋,之秋,醒醒!宗门早已下达掌门令,申时大开琦鸣山山门,好让这些人登三万仙阶,锻造仙骨......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你我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倒时忙地晕头转向,坏了要事。”
魏之秋迷迷糊糊地抬头,见站在眼前的淡绿身影高挑纤瘦,衣袍飘逸,她揉揉额角,还没有彻底回神。
“我晓得,师姐莫担心。”
几息后,魏之秋长叹一口气,下巴轻点道。
群山青翠,申时已到。
高高耸立的山门由玄玉雕刻,华美而颇具仙家之风。
琦鸣山前,数百的人影或端坐或站立,她们凝神静气,目含期待地瞧着还未打开的山门,待宗内灵钟敲响,便是踏入入天青宗的时刻。
至于能不能攀过三万仙阶,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
距离此处千里之地,祈安城内,残阳漫天。
府中,阿兰坐在房间内把玩着荡尘剑,余光看着站在门前的姚月,不知道如何去劝慰。
这几十年,主人走遍三洲五郡,人界各城。
起初,阿兰以为姚月是在寻找突破的机缘,但后来见人常去的地方都是那个不可提及的......
那人的生前所踏之地。
她不由得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一件事。
主人她,不会在找宁安的残魄吧?
这样的怀疑,直到前几日,阿兰发现了姚月所执的聚魄灯,才终于证实这一想法。
房间内,她低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目露同情。
怎么可能凝聚残魄......
当初在紫玉山,那人在天下人眼前魂飞魄散了,哪儿还有残魄存世。
一个元道境的大能,怎么也会自欺欺人,不敢去认清现实呢?
阿兰身为剑灵,着实不能理解。
......
门外的玉兰花开的极盛,在夕阳下透出一股宁静平和的味道。
姚月脚虽未踏出门槛,但却目光浅淡地瞧着树上的白花,落入眸中的花瓣皎然胜雪,是如霜的好颜色。
身后,阿兰瞧着她艳灼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主人她,似乎好久好久未曾穿过白衣了。
红色是好看,但还是那温润清冷,似凝霜华的白衣,更适合姚月。
耳旁的话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兰抬眸,只见面前人用道气折下一支玉兰,轻轻握在手心。她的发丝被穿堂风扬起,遮住半边眉眼。
“阿兰,你说,本座真的错了么......”姚月捻着细枝,低声问道。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的语气,反而轻柔低沉,还有些哑。
阿兰喉头微动,咬唇掂量了一下,这才闭上眼睛,大义凛然地将心里话说出:“......对错与否,看神君怎么想罢了。”
“主人,先祖曾对阿兰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可悔,却不可回头顾。”
闻言,姚月眉眼一弯。
过了半晌,她轻笑摇头,道:“不错,是本座咎由自取,不得解脱。”
阿兰闻言眨眨眼,突然有些好奇,她顿了顿,忽而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主人,你爱宁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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