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破空闪过,将黑渊迅捷的身形定格在宁安前方一臂之距。
寒铁冷刃映出她鲜明的眉目。
宁安看着剑刃上自己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顺着剑身往右看,望进一双如雪的眼眸里。
姚月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嘴角轻挑,淡声道:“一道分魄而已,远离主体,没什么威胁。”她眉眼一弯,说的随意:“不足为惧。”
说罢,姚月上前一步,看着前方再次化为虚影的黑渊。
“贪魄?怪不得如此莽撞。”
黄昏已至,倾斜的光线洒在她的白衣上,融金满身。
姚月语气漫不经心:“回去告诉主魄,不是想要报仇么?让它等着本尊。”
一声冷铁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宁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姚月已经收剑入鞘,腰间长剑在身。
第058章 自知
“你…啊——”
那道黑影忽而发出极为尖利的嘶吼,虎头和人首交替幻化,面容扭曲。直到影子慢慢暗淡,瞬间散作黑雾消失在原地。
原来是剑意入魄,魄体垂危伤重,不得不逃离此地。
它虚弱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本座便等着你…姚月…”
随之它话锋一转,语调飘忽,露出明晃晃的恶意:“你…终究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
姚月听了,像是明白了什么,眉间微蹙。继而她垂眸掩下复杂的神色,喃喃道:“那又如何…”
身后,宁安看着逃至天边的一团黑雾,并没有注意到她几不可察的低语。
螳臂挡车?这番话好生奇怪,就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等到黑雾完全消失在眼前,宁安才回过神来。她走到姚月身边,疑惑问道:“师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姚月看着她,抬手揉了揉额间,散去眉宇之间的郁色,轻声道:“本尊很久之前曾同你说过,黑渊有三魄,分别对应着恨,贪,恶。恶为主魄,其余两个为分魄。分魄的修为看似与主魄相差无几,其实一旦离开主体,修为只是表面,实际上只有忘魄境初期的实力罢了。”
她的视线望向溪边,那里泠泠的溪泉流过,水面洒满金光,有些刺眼。
“这次我们碰到的,便是它的贪魄。”姚月移开视线,垂眸道。
宁安听了这话,瞬间想起来之前在天青宗的记忆,但仍然不解:“师尊,弟子不明白,即使那是黑渊的贪魄,显示的也是主体的修为。黑渊怎么突然有了这么高的修为?”
虽说并不是天乾境,但它也已经脱离了忘魄境巅峰,一只脚踏入了天乾境的门槛。
“因为我们都错了,鬼王其实早就出了黄沙之境。”姚月眸光一动。
她掀起眼皮看着四周的郁郁青峰,面容沉静,说出的话却让宁安僵在了原地。
她说:“…恐怕这黑渊就是鬼王。”
什么?黑渊就是鬼王?
宁安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掉这番话。
这么说来,在师尊巩固黄沙之境的封印前,鬼王已经逃出来了吗?
“走罢,先去灵机先祖的秘境。”姚月缓步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再解释一番的意思。
理不出思绪,宁安干脆先放下此事,看着前面已经走了不远的师尊,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等等我,师尊!”
没成想在她即将走到姚月身旁时,那人突然转身,灼人的视线落入宁安眼中。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人提了提唇角,眼里的笑意分外明显。
“本尊很好奇。”
她说:“为师有这么差么,让你以为本尊不是它的对手?”
宁安闻言,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差?
这怎么可能,师尊有无人可以与之匹敌的修为。怎会差?
姚月见她只看着自己发呆不说话,颇有些无奈:“还是不相信我…嗯?”
她的声线向来冷淡,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样拖着尾音的语调出口,倒是让宁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里面的亲近之意明显。
这样的师尊,此时此刻,只有她能看见。
心中那股隐秘不发的情感和大逆不道的心思再次措不及防地涌出来,冲垮她的理智。
宁安狼狈地错开视线,掩下晦涩的神情,她声音有些哑:“没有…”
“那你怎么不敢看本尊?”
姚月眉梢一挑,对她的话不可置否。
山间响起几声鸟鸣。闲竹腐
仿佛是过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一片颓靡落叶从弯绕枝头掉下,飘飘荡荡落地的时间而已。
过了半晌以为得不到回应,姚月敛下眸子,转身要走。
一双手却突然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力道出奇的大。
——耳边的呼吸急促不稳,后面紧贴着的体温让她有种被完全抱入怀中的感觉。
宁安将脑袋侧靠在姚月的右肩,半阖着眼,上挑的眼尾锋锐流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漫上血色的耳垂,像是故意般凑近怀中人的耳侧。
“师尊…”
姚月僵在原地,明显是有些错愕,活了几百岁,还没哪一个人敢这样近自己的身。
耳边的酥麻蔓延,她被激地下意识开口:“放…”
肆字还没说出来,宁安却突然将揽着她腰的手放开,胳膊搭在着她肩头,将整个脸都埋到了手肘处。
像是快晕倒时,不小心才做出了越距的举动,如今察觉到不妥,很快改正过来。
“嘶——”
她闷声开口,可怜的语气顿时让姚月收住话音:“…师尊,弟子好像受伤了。”
.
祈安城内。
皇宫在夕阳下静谧沉寂。
石门隆声而开,楼氏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宫人提盏照明,光线顿时照亮这一方暗室。
看到里面的景象,楼氏脸上面色一黑。
他快步向前,将圆柱旁断掉的铁链弯腰拾起来,恨声道:“跑了?”
那宫人见此眼中也颇为诧异,这铁链被她施了术法,除非忘魄境,否则根本挣脱不开,白费力气罢了。
她默默点头,看样子是跑了。
这皇女当真好本事,到底是怎么挣脱自己的束缚的?
攥着那铁链良久,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楼氏忽然大幅度地摇了摇头,眼中惊诧带着几分慌乱:“不对…”
他突然扔下铁链,快步走向石室的一个角落,角落中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凸起,颜色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他用手拍下去,左手处的墙壁突然慢慢打开一个空隙,随之空隙变大,墙上顿时显现出一个一寸大小的方洞。
楼氏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土黄色的绘金圆盒,打开一看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在…”他眼里的慌乱终于得以消散,语气阴沉,道:“逆女,朕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
看着前面长长的山路,浅洺道:“抚书,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我们都是纯元境,为何不破空而行,大范围寻觅一番?”
“这里的地势复杂多变,一个藏有宝剑的山洞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破空而行会让我们忽视一些小地方,容易遗漏线索。”
听了她冷静的话音,浅洺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她们好不容易走出那片彼岸花从,又要再次走进山路了。
这里根本不像是有山洞的模样。
虽然这样想,但浅洺还是一鼓作气往前走,余光中却瞥见了一块巨石,上面…好像刻着字?
“抚书,你看那是什么?”
第059章 祸起
那是块一人高的岩石,前面的断面已然被风雨腐蚀的斑驳不平,边沿尖利。
在它的底部,有些杂乱草叶被齐整切下,碎枝枯叶后,好像遮掩着什么。
浅洺蹲下,用手拨开细长草叶,岩面上虽然沾染了泥土,凹进去的锋锐划痕却并没有被掩盖。
“这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姜抚书走过来,俯下身看着上面显现出的划痕,断定道。
它几乎横贯了整个岩面,上面附着的剑意并没有消散,而是隐隐约约泛出灵力波动。
浅洺听了没有作声,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长剑。然后狠狠往前一刺,将剑刃利落地插.进这剑痕中。
剑身被抽出。
她拿手比划了下,上面被灰色粉末沾染的一截,几乎有一寸长。
“好锋锐的剑气。”姜抚书见此柳眉微挑,语气是掩不住的讶异。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徒然沉重下来。
这剑痕上的剑意还没有彻底消散,灵气波动强烈,一看便是刚出现不久。
而且从这剑痕的深度来看...以她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抚书,我们快走…如果那真的是荡尘剑,被它吸引而去的,肯定不只有你我。”
“好。”
距离这里几里远的山谷。
夕阳下,看着姚月暗含担忧的眉眼,宁安握拳压在额角,因为心虚不敢看她。
她语气很轻:“师尊,我感觉脑袋有些疼。”
“这黑渊最为擅长攻击修士灵识。”姚月长睫轻颤,皱眉开口道。
她抬手想要触摸宁安的额头,但面前的徒弟长的比自己高,这样举着手的确很不方便。
宁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凑了上去。
“师尊?”她掀起眼皮,看着面前有些怔愣的姚月,扬眉道。
后者明显是回神的模样,敛眸恢复了之前的清冷面容,淡声开口:“别动。”
嗯,她不动。
宁安抿唇,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虚弱。
姚月说完这话,将指腹轻轻放在宁安的额角,然后阖上眼睛。
宁安心中忐忑,眼神飘向远处的溪边。
感受到额角处温凉的触感,她的视线又慢慢移回了姚月的脸上,光影下的脸清艳脱俗,眼尾的皮肤很薄,隐隐泛着淡红。
世上最为强大的修士,长着她平生所见最为好看的脸。
其实在修仙界,修士大都并不看重皮相,因为在她们看来,皮相之别仅仅是表面,修为高低才是评判一个人优劣的标准。
以貌取人,向来被认为可笑至极。
宁安是同意这番观点的,但此时此刻,却甘愿落了下乘,被这张脸吸引了全部心神。
落了俗就落了俗,她好颜色。
——只好这人的颜色。
但在这样一张脸下,隐藏着的无上修为才更令人心折。
想到这里,宁安油然而生一种落寞的情绪,自惭形愧的感觉如此措不及防地从心底泛出来。
起灵境的修为,与天乾境相比,实在太低太低了。
今日若没有师尊相护,她可能要命丧于此,而且,在面对更为强大的修士时,她也保护不了师尊。
宁安再次清楚地知道,她和很多修道之人相比,在修为上都有着巨大的鸿沟…
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师尊的场景突然涌入脑海,那时她不甘地问姚月,修仙是否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那人怎么说的呢?
是了,漫天的茫茫白雪中,白衣女子敛眸,素袖如月,声如泠泉:“不能,但可以让你护好自己,不受他人所欺。”
思绪回笼,宁安垂下眼皮,心中自嘲不已。
直到现在,她仍然渺小至极,莫说身边人,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是悬在刀尖的蝼蚁。
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眉眼,宁安垂眸掩下有些晦暗的神色。
忽然,姚月纤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感受到眉宇处温热的呼吸,很快退后一步,然后抬眼淡声道:“……筋脉没什么损伤,可能是灵识有些紊乱,过些日子应该会好很多。”
看着宁安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她暗中握了握拳,开口低声安慰:“不必担忧。”
宁安回过神来,抬眸看见姚月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笑。
眼中的落寞一扫而净,清亮如水,给人一种做出了重要决定,柳暗花明的感觉。
“嗯,弟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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