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秋接过这朵花,低眸赞道。
“抚书!”
远处,浅洺不知何时从山间小路走来,她一席深紫锦袍,绣金长袖如水,衬得人眉眼深邃,贵而不俗。
这番装扮,是皇族子女的服饰。
魏之秋遥遥拱手行礼,语气恭敬疏离:“师姐——”
第109章 归元
“不必多礼,魏师妹。”浅洺挑眉道:“你们不去破岳峰,来这儿做什么?”
“破岳峰?”贤祝赋
魏之秋放下手,闻言睁大眼睛,蹙眉问:“那里怎么了?”
浅洺淡声道:“五宗掌门齐聚,关于何日举办聚才大会的事情恐怕就要商定下来了。”
聚才大会是修仙界和二十七城的盛事,向来备受瞩目。
自从因金甲木短缺而不得不延期以来,各地对聚才大会何时再次举办猜测不休。
“那和我们有何关系?”
旁边的姜抚书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她低眸打理着草药,偶尔摘下几片长势不好的枝叶,似乎对浅洺说的话不感兴趣。
浅洺听了,丝毫不在意她略有些冷淡的语气,只是笑了笑,话中的兴味浓厚:“和这些掌门一同来的,还有她们的亲传弟子,那些亲传弟子个个是纯元境巅峰,如今正在大殿前,向剑修不吝赐教呢。”
所谓“赐教”,想必是故意找茬了。
姜抚书出神地想。
“对了魏师妹,你兄长也在那里,他受伤了。”浅洺冷不丁地开口。
魏之秋原本垂眼把玩着菩提花,听到这句话,竟是面色一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险著腐
娇嫩的淡紫色花瓣刹那间掉在地上,孤零零的,像是被遗弃一般。
浅洺弯腰捡起来,自然而然地凑近姜抚书,手心向上递过去。
“你的花。”
“不要了。”
姜抚书睫毛轻颤,忽而抬眼望着她,笑的清浅温柔:“一朵花而已。”
“挺好看的,丢了多可惜。”
浅洺垂眸,随手将菩提花扔进她腰间的药蒌里。
“这朵花长在细枝最高处,侵夺了其它叶芽生长的机会。”姜抚书拂了拂衣袍,将身上沾染的尘土弄下去,低眉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必须折下它。”
这番话里有一股莫名的惆怅和悲意。
浅洺摩挲着指尖沾染的花粉,只得安慰一句:“好不容易开了,折去着实可惜,但还有那么多菩提树,未来会开出更多,不必为它伤情。”
“是啊,你说的不错。但人命不一样,滥杀无辜,才最为可怜。”
姜抚书忽然不再修理草药,而是转身走到浅洺面前,垂下眼睫,低声道:“楼易,是你杀的?”
这话问出,她近日沉闷的心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但对面的人,似乎闻言愣住了。
浅洺顿了顿,福至心灵般地意识到这几日抚书为何不理会她,甚至有意躲她的缘故。
后山寂静,向来没什么人,只有沾衣的草药香气。
浅洺抬手在一片花簇上虚虚拂过,笑意不达眼底——
“是。”
十天前,意图返回人界受封太子的楼易被害祈安城外,除了满地的血迹和尸体,凶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人皇大恸,派人细致勘察,发现是山中猛兽咬颈所致。
天灾而非人祸。
人皇只能咽下这口气,最终命二十七城冷食半月,以表为父哀思。
当时姜抚书恰好在祈安城购置草药,得到消息后赶往郊外,在染血的一处隐秘角落发现了一根红绳,上面的熟悉的灵气波动让她瞬间如坠冰窖。
“他不是你的弟弟么?你杀了他,还杀了随行相伴的护卫。”
姜抚书站在浅洺身前,从怀中摸出那根艳红的细绳,眸光微冷。
她看着浅洺面无表情地接过,忍不住五指收拢攥紧,酸涩的刺痛直入心脏,沉闷至极。
对面的人含着浅淡的笑意,竟是将红绳重新缚在手腕上。
姜抚书低声呢喃:“几十条人命,烂肉一般瘫在官道上。”
她的语气淡薄,却有种震耳欲聋的悲戚。
浅洺见状干笑一声,咂摸道:“...人命?”
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她抬眼望着姜抚书,目光中的锋芒几乎凝为实质。
“我的命没人在乎,甚至被弃之如敝,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在乎旁人的命?”
说完,浅洺毫不在意地摩挲着腕上红绳,似乎透过它,看到了自己心念已久的人。
她的命,只有宁安会在意。
只有那人会在意。
姜抚书闭眼,忽然道:“你为何杀他?”
浅洺耸肩,倚在一棵枯木上随意道:“他挡了我的路。”
姜抚书闻言,敛眸轻声问道:“什么路?”
“抚书,这就是我的事了。”
浅洺笑笑,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此刻天朗气清,一旁的菩提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起来,似乎正在酝酿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你想...夺人皇之位?”
站在和煦明净的阳光下,姜抚书抿唇,一语道破天机。
闻言,浅洺呼吸轻窒。
女人的身影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中,发丝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姜抚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人衣袍宽大,袖口的流云纹飘逸而精美,腰身的绣凤更是惟妙惟肖,似带着冲天之势直上青云。
浅洺在她的凝视下,面无表情地抬手施了一道禁制,继而突然走上前去,凑到姜抚书耳边。
她侧眸,没有丝毫掩饰眼里的欲望和野心。
“那本来就是我的位置,祖母建立的功业,不能毁在男人手里。”
......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漫出温热,姜抚书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谁知这人突然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复杂的眸色,挑眉朗声道:“抚书,我不是好人,你若看不起皇家这样的争斗,认为我手染鲜血,肮脏不堪...”
话音刚落,姜抚书瞬间抬眸,似乎很怕被她误会,极快极轻道:“……子七,我没有这样想。”
.
掌门大殿内,五宗掌门和人皇经过一番商榷,终于将举办聚才大会的时间定了下来。
一个月前,血魔的气息突然在天地间彻底消失,震惊诧异之下,各宗皆派人前往紫云村探查,发现原本生死不明的石罗宗修士竟就躺在山洞中,个个昏迷不醒。
里面还有要参加聚才大会的亲传弟子。
“多谢各位道友体恤......我宗长老正在不惜草药珍宝,全力救治那些弟子。”石袁敏拢袖点头,幽幽叹气道:“想必再过几个月,她们就能醒过来了。”
坐在上首的轻英闻言笑道:“石掌门何必言谢,聚才大会最重道义,不公不正,如何为天下修士表率?”
话毕,下方的各宗长老皆赞道:“是啊是啊...”
“十月末举办,是明智之举。”
话音嘈杂。
白以月看着坐在身旁漠然不语的人皇,挑眉没有接话。
等到大殿完全寂静下来,只剩下清凌的水声时,她望向轻英旁边空荡荡的玉座,状似不经意道:“轻英掌门,姚仙尊去何处了?”
“血魔虽莫名消失,但其栖息的地方出现了几缕道法气息,姚仙尊素来喜游历,便出关离宗,去往紫云村寻觅机缘了。”
闻言,大殿再次响起三三两两的讶异声。
陈弃皮笑肉不笑:“道法气息?是有道气存在么?”
“即使真有道气,忘魄境修为能够找到么?”魏秋呛他,啜了一口清茶,缓声道:“还不是仙尊的囊中之物?”
周围的声音未曾惊动白以月丝毫。
此时此刻,她正担心着另一件事。
姚月正在突破的关键时期,昨日已进入了归元状态,怎么能离宗呢?
归元,是进入元道境之前必然出现的,修士返璞归真的现象。
进入归元状态的人会失去所有记忆,状若呆傻,只对剑道有本能的探寻。
白以月垂下眼睫,暗道血魔消失的时候,宁安的命格同时发生了变化。
是灵魄离体的征兆。
她早就推测宁安的魂身如今还在紫云村内。
“两人若是遇上......”
姚仙尊定要稳住心境才是。
白以月心中担忧,只能寄希望于荡尘知情,会好好看顾她这徒弟徒孙了。
无情道突破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第110章 偷吻
紫云村。
夜色深重,空气里似乎酝酿着雾气,莹润滚圆的露珠凝在微蜷的草叶末端,将落不落。
阿兰化作一只双爪淡红的小鸟,正牢牢地抓在宁安肩头,极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参差不齐的房屋。
它的瞳孔黝黑发亮,羽翼明净,在月下极为灵秀漂亮,但其眼珠一转,透露出的几分探究神情竟与人类一模一样。
赶夜路的行人若不经意窥见,想必要大惊失色。
“这小胡同真是诡异得很,连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阿兰嘀咕一声,突然传言问道:“宁安,你的伤好些了没?”
“好多了。”女人垂眼将腰间挂着的雪白皮毛紧了紧,忽然抬眸不经意道:“也不知聚才大会何日举办,待你我返回天门,那雪狐恐怕早就饿跑了。”
回想起在天山时,她们一人一剑生死奔波浑身狼狈的情形,阿兰忍不住怼了一句:“你还要回去?”
在储灵池吸收了全部灵力,一下子突破到纯元境巅峰还不够?
听了这话,宁安抿唇顿了顿,清俊秀气的脸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半晌,她理清思绪,这才侧眸好心提醒道:“...我们的肉身还在天门境内呢。”
阿兰闻言,身形顿时僵在原地。
小鸟扑棱了一下翅膀,然后沉默不语地啄着羽毛,好像很忙的样子。
宁安见状,根本没有说笑的心思,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迈出几步,识海里就传来了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吾忘了。”
被莫名其妙的道法气息困在这里一个月,即使是上古的剑灵也会晕头转向的好不好?!
思及此,阿兰下意识叫了一声,可惜灵魄附在鸟身上,说不出人语,只能传音:“肯定是那个雪狐搞的鬼,待吾回去,定一剑劈了它才解恨。”
“那雪狐才忘魄境,不见得是它,迫使修士灵魄离体来到天门以外的地界,是天乾境修士都做不到的。”
宁安冷然抚剑,纤长的眼睫微敛,若有所思道:“紫云村在倩云城附近,我记得城内有座庙,其后山就通往此地。”
“你怎么那么熟悉这里?”阿兰疑惑道:“...该不会来过吧?”
闻言,宁安瞥她一眼,手指微动。
琥珀的眸子染上几分暖意,她轻笑摇头,低声道:“没有,只是之前在倩云城时,姜师姐常在后山教导我和子七剑式,一来二去,便摸清了地形。”
阿兰听罢,恍然大悟般点了点脑袋,传音道:“原来是这样。”
宁安望着天上的月亮,暗道不仅如此。
那时姚月闭关,被寺庙主持特意安排在后山庭院。
她身为亲传弟子,本该老老实实跟着前辈练剑,却由于想念师尊,常常在夜里溜出来,偷偷趴在墙头,意图看见房屋中闭关修炼的人。
可惜那茂密竹叶掩盖住窗棂,什么都看不清。
“别想了!”忽然,阿兰的声音在识海炸响,打断了宁安的思绪。
肩膀上的“鸟”狠狠啄了一口她的额角,惊呼道:“宁安!前面有道气波动,快先藏起来!”
话音刚落,寂静的村庄突然刮起一阵不急不躁的风。
望着被扬起的碎叶,宁安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淡声道:“来不及了。”
耳边的督促声不断,阿兰见这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紧张慌乱的很。
“宁安!走啊!”
“躲一下,万一这天乾境修士没什么兴趣探查呢?”
阿兰连续传音,神识波动扰得宁安有些头疼。
虽然...这话她也不信,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月色无垠,寒星明灭。
闭塞狭隘的胡同内,红漆脱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素白的身影迈出,衣角迤地。
看着那略显冷漠的面容,宁安讶然。
“师尊?”她忍不住怔道。
话音落下,远处的人双目无神,竟是丝毫没有反应。
宁安生怕惊扰她一般,语气极轻极缓,又唤了声:“......时生?”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对面,眉眼如旧,清冷似玉。
却不回应自己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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