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磅礴的道气突然以不可抵挡的威势压制住陈弃身上漫出的杀意,姚月收回手,长袖在冷风中飘荡。
眼底白皙的皮肤被纤密的长睫投下一小块阴影,她目含霜雪,容色出尘,更显神姿高彻。
“阵图已全,伏魔阵的布设刻不容缓。”
将阵图缩小收入袖中,姚月抬眼望着犹自气愤不已的陈弃,淡声道:“此番催动阵图,保三洲五郡无虞,有陈掌门一份功。”
陈弃知道自己被宁安摆了一道,原本愤懑难堪,听了番话,强自冷静下来。
到底是自己先开口质问宁安的,既有了台阶下.....
良久,他冷哼一声,收回威压,拱手面无表情道:“姚仙尊,此事,本尊忘不得。”
宁安倚着圆柱,天际若隐若现的寒星在身后映着,她散漫道:“...催动阵法本就损耗修为,你天机宗向来以奇阵著称,怎会不知?”
陈弃气极。“姚仙尊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算什么损耗?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让本尊以心绪催动?”
姚月身处归元,道气不稳。
除了白以月,任何宗外人都不知晓姚月的状况。
宁安敛眸。
是啊,之前,此事对于师尊轻而易举便能做到。
但如今…以师尊的状态,她可能会削弱元气,从而更加虚弱。
她不愿看她有丝毫的损耗。
即使她愿意。
在五宗掌门齐聚之前,宁安早就想起了这张保存已久的图纸,告知姚月后,便知晓它就是伏魔阵残卷中,遗失的最后一片。
安然姥姥赠予她的东西,竟然如此宝贵。
——想必,就连她本人都不知情。
得知还需要加以催动,得到完整的阵图,宁安本想自己来,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有天乾境修士,才能复此图原貌,即使是情绪催动,伏魔阵也只会被忘魄巅峰以上的、修士的心念唤醒。
道途漫漫,非意志毅勇者,不可达。
而这天下的局,好似修为越高深,越能在其中挥斥方遒。
宁安忽然有些了悟。
她还是太弱,有些东西替不了姚月,也帮不了她分毫。
……
月移影动,夜里凉风习习。
此时,五宗掌门和姚月围在圆桌前,正商讨着各自负责的部分。
望着姚月有些单薄的身姿,宁安第一次觉得那素影如此高不可攀,难以逾越。
穷我一生,可否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而立?
宁安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宁安。”姚月淡声唤她,想让她与五宗掌门一起,商讨伏魔阵的布设。
宁安作为阵眼,于阵法中发挥着关键的作用。
“来了。”
不是怀黎,是宁安。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唤她名讳。
女人边走边暗暗想着,这样也好,师徒师徒,总是师在前,徒在后,这样的名分是两人情意的起始,到了如今,却已成最大的桎梏。
“时生。”
来到姚月身后不远,宁安突然好奇,想看看这样唤她,师尊会有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悬在阵图上勾画的手指一僵。
姚月放下笔墨,回眸温柔的冲她一笑,在夜色里,像极了那高高绽于枝头的玉兰,矜贵非常,她眼睫微垂,淡声道:“......过来。”
白以月蹙眉,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息。
两人吵架了么?
而其她掌门则心中存疑。
——徒弟直接唤师尊的字,有些太过僭越吧?
可能是师徒关系好,不在意这些虚礼?
“好啊......”
宁安笑了,毫不掩饰眸中翻滚的情意,像是窥伺已久,亟待咬住猎物脖颈的野兽,“——师尊。”
她温声道。
……
夜色深重,自齐鸣阁回府后,白以月就见着宁安和姚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不同的房间。
闭门不出,灯盏瞬息湮灭。
白以月:“......”
这师徒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小娃,你怎么冷着一张脸?”
屋内,身着红衣的剑灵坐在桌上,把一根手指按在宁安脸颊上,撅嘴不解道:“你不会,与主人吵架了罢?”
依这两人的性子,不可能啊。
借着月光,宁安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吊坠,推开她的手,声音淡淡:“没有。”
“那你们怎么不一起.....睡?”
阿兰眨眨眼,暗道你可不是这么节制的人。
“学着尊师重道些。”宁安侧眸盯着她,凉凉道:“......不行么?”
阿兰干笑一声,看着那琥珀色的眸子,她瞬间化作白光遁入荡尘剑,脆声道:“傻子才信!”
过了良久,就当宁安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阿兰的声音突然从荡尘剑幽幽传出。
“主人她身处高位惯了,一心向道看淡生死,对道侣私情最是不通,你既爱重她,何必在乎太多?在外人眼中,师徒也好,情人也罢,陪在她身边不好么?”
宁安闭眼,忽觉倦乏。
她揉揉眉心,笑出声来:“有些事情,是躲不了一辈子的。这世上有没有道侣,其实无谓得很,但一旦遇到了想要陪伴一生的人,谁不想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甘心庇于身后,是懦者所为。”
阿兰不懂。“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这难道不够?主人位高权重,在修仙界无人能与之相抗,你得到了她,又为何惹她伤心?”
伤心?
宁安愣住。
“什么伤心?”她不由得蹙眉开口。
阿兰坐在剑海的苍云上,摇着两条腿,“我曾与姚仙尊神识相连,即使如今你成了我的主人,我依旧可以若有若无地感知到她的心境。”
“现在,她很难过。”
.
黄沙之境。
狂风大作,漫天的沙尘被卷到空中,遮云蔽日。
苍云洞内却是一片寂静。
昏暗中,几道忘魄境气息携风而来。
看着面前的七位忘魄境巅峰的妖兽,黑渊坐在上首,玩味地摩挲着玉座上的兽皮。
滴答——
兽皮边缘滴着血,细长的绒毛下,有些暗黑的痕迹湿润无比,像是才在某活物身上剥下来。
“这就对了......”黑袍里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她闲适的倚着后座,微笑道:“本座可不想一个一个唤你们来,在这黄沙之境当了那么久的霸王,修为应该很不错,怎么皮都被剥下来了,还不叫疼?”
察觉到那幽冷的视线落到身上,对面,一个脸上苍白的“男子”闻声跪地。
余光瞧见那被杀死的狐主,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主上哪儿的话,属下...马首是瞻...为主上效力。”
“不杀我了?”
黑渊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瘫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一团,忽而歪头道。
其它的妖兽也陆续跪下,抖如筛糠。
男人咬牙道:“是...狐主蛊惑,我们从未有——呃!!!”
他的话突然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了。
黑渊满意地瞧着面前大惊失色,再也维持不住冷静面容的妖兽主们,目露笑意,将手中脆弱的脖颈一息捏断。
扔下那瞬间失去生息,恢复到原貌的蛇妖尸体。
她看着面前的六“人”,不紧不慢道:“本座不喜欢说假话的......知道么?”
一个五官如雪,貌似芙蓉的“女人”壮起胆子,颤颤巍巍地拜了下去,低声道:“主上在一日,我翠鸟族,便一日奉您为主。”
黑渊笑起来。
她起身来到“女人”跟前,扣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是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但不及她。”
说这句话时,黑渊眼底泛出蓝光,语调和之前的声音大不相同。
待蓝光散尽,她诡异地歪了歪头,重重地将这张漂亮的脸甩在一边。
“我刚刚说了什么?”她走向上首,居高临下问道,声音微冷。
妖主颤抖道:“说...属下的眼睛...很...漂亮...但不及她……”
.
上界,白尘收回一缕神识,缓缓睁开了眼。
“你去了下界?”
耳边传来一道淡淡女声,白尘低头半蹲在她身边,含笑道:“......不错,这次巧合得很,本座看见一双眼,和你很像。”
“加上本尊的徒儿,下界如今,已有两名天乾境修士......你不怕么?”
荡尘长睫低垂,勾唇问道。
这些天她一直被她吸收道气,虚弱得很,连动一动手指的力也没有了。
“.....本座还没有那么弱。”白尘歪头,白光淡淡中忽然化作一只幼狐状的妖兽,白毛如雪,蜷缩在被玄铁桎梏住的女人膝边。
“两个而已。待杀了你的徒孙,下界也只会有这两个。”
“你不借怀黎动手了?”
幼狐似乎懒懒地翻了一个身,传音道:“那得问你那好徒孙,把你徒弟拐了,丝毫没有伤她的意思,本座想动手也动不了,只能换把刀。”
第135章 天道
过了走廊,姚月的房间便坐落于府邸角落。
虽是同一院子,这里却因为种了棵白玉兰,窗棂被大片大片的雪色掩着,显得更为清净。
花开的素雅,在夜里染上月光,薄薄的白色花瓣竟幽幽透出一股冷意来。
——像是揉撒在空中的凉雪。
“时生——”
随着宁安急促地推开房门,满室寂静被骤然打破。
阿兰从她肩头跳下来,化作一七八岁孩童模样,环顾四周,也没见姚月的身影,不由得蹙眉喃喃道:“人呢……”
桑云花在指尖滑落,落地后,溢出莹白的光点,瞬间散尽湮灭。
宁安垂下眼睫,良久,她弯腰捡拾起花,瞧着那清丽胜雪的薄瓣,轻声开口道:“…她走了。”
还是晚了一步。
“这——”
阿兰心里浮起疑惑,忽然抚掌大笑道:“吾差点忘了,归元状态末期,需要极为强大的天道法则来压制丹田内驳杂的道气,她定是去了界洞!”
她跳下桌子来到宁安身前,眉眼弯弯,激动道:“小娃,你快有一个元道境的师尊了!”
“......元道境?”
闻言,宁安回过神来,侧眼睨她,淡声说:“那是什么境界?”
阿兰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立马侧眸,透过窗户向极高的天际看去,好似做了贼般小心翼翼。
半晌收回视线,阿兰摇头心虚不已,磕磕绊绊道:“什…什么元道境…你听错了。”
宁安蹙眉,刚想再次开口,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女音。
姜抚书御剑而落,很快跑到宁安面前,气喘吁吁,原本清丽的面容染上一层薄红。
她颤声问道:“宁安…子七在这里吗?”
宁安摇头,“她有些急事,今夜便回了祈安城。”
“嗯...”
看着对面的人眸色一怔,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宁安继续道:“抚书,大比在即,我们回府吧。”
姜抚书稳下心神,抬眼疑惑道:“宁安,你不在这里陪姚仙尊了?”
“不了。”
冷风覆面,宁安额角的碎发被撩起,她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清亮无比。
她勾唇笑道:“师尊有事,已经不在清平府了。”
.
极北之地。
山洞内,一层薄薄的淡蓝光华隔离两界。
白以月被扑面而来的余波击中,狠狠吐出一口血来,她抬眼,将一只手搭在姚月的肩头,摇头虚弱道:“时生,你体内道气相冲......”
姚月睁开眼睛,转身为她平稳灵气,道:“阿皎,你修为不到,莫要逞强了。”
“......你不能出事。”
白以月看着虚放在她丹田处的手,将唇咬的泛白,轻声开口:“若是她...定会护你安稳。”
姚月低低一笑,收回长袖后,她起身来到屏障前,垂眼慢慢道:“你不是师尊,也不必成为她。”
屏障光华泛出清透的色泽,给姚月的眼睫镀上一层淡蓝,她转头,侧眸认真道:“你是白以月,是月明宗的掌门,阿皎,莫再为我费心了。”
她摇头,语气有些无奈:“我的情况...自己清楚的很,左不过是临近突破,修为被天道有意压制。在归元时,丹田早已变得浑浊驳杂,如今,只有悟得大道,换骨脱胎,使道气重归澄澈,才能摆脱它的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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