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问他,为何用梁蕖的血去侍养昆仑令,而非他自己的血!”昌灵长老说着,忍着怒气,又看向了蠃鱼,手上狠狠地发了几分力,“那是因为,若要炼制昆仑令,献血侍养昆仑令之人的身体会受到极大损害。梁蕖就算没有血尽而亡,也极有可能因炼制昆仑令而死!”
苏商商闻言,浑身都僵住了。“怎么,总逃不出一个‘死’字……”她红着眼,循着昌灵长老的视线看向了蠃鱼。
蠃鱼险些支撑不住,却强撑着。他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看着苏商商,道:“是,那老狐狸说的不错,用血侍养昆仑令的确有风险。可炼制昆仑令,最多是今生殒命;而血尽而亡,却是魂飞魄散!”
蠃鱼说着,只盯着苏商商:“我乃昆仑山缉拿的逃犯,怎么可能在事成之前用自己的血来侍养昆仑令,平白无故暴露行踪?若我暴露了,昆仑令无法炼成,你以为梁蕖还能活下去吗?”蠃鱼说着,又看向昌灵长老,冷笑着说:“说起来,这都是拜你们狐族长老所赐。若非她伤了我,扬言要夺走昆仑令,我又何须出此下策!本来,我们根本不必多费周折。”
“你休要将事情栽到我身上!”昌灵长老反驳着,“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么?”
蠃鱼冷笑着回答道:“自然是有的。我的私心,存了千年、万年!我也和梁蕖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你们,为何连活下去的资格都不给我们!”蠃鱼说着,情绪激动越发起来,手上的力也更多了几分。
昌灵长老险些支撑不住,竟向后退了好几步。“可你们所谓的活下去,是建立在更多人的殒命之上!昆仑令出世,必得是大乱之世,你们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随便吧,”蠃鱼说,“天下不曾在意过我们的性命,我们又何须在意他人性命!”
苏商商只是默默地听着,今夜听到的一切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早已处理不了这许多信息了。
除了一个“死”字,在她耳中格外的清晰。
没了昆仑令,梁蕖会死,她会永远地失去她。
“所以,”苏商商突然开口,她抬眼看向蠃鱼,红着眼问,“没有昆仑令,阿蕖便活不了?”
蠃鱼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苏商商低了头,哽咽了一下。没了昆仑令,梁蕖便活不了……她怎么可以看着梁蕖白白送死?昌灵长老如此看重昆仑令,似乎这昆仑令关系到了整个狐族,可昌灵长老偏偏把一切都瞒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商商一时纠结不已,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海的漩涡,被海水猛烈地冲击着,想挣扎却又使不上力,最后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
想着,苏商商闭上了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洞外传来喧哗声,苏商商知道,那是昌灵长老召唤来迎敌的狐族。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又睁开眼睛,看向了昌灵长老,看似毫无感情地说着:“给我昆仑令。”
昌灵长老一愣,回头看向苏商商:“你说什么?”
“给我昆仑令。”苏商商重复着,她看着昌灵长老震惊的眼神,眼角忽地掉下了一滴泪来。
她知道自己说这话意味着什么。
“苏商商,”昌灵长老的眼里满是心寒,“你要为了那个怪物,背弃整个狐族吗?”
“给我……昆仑令。”苏商商忍泪说着。她已经哽咽难言。如今,她已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论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若说梁蕖是因别无选择才被逼上一条不可回头的路,那苏商商便是面临的选择太多。不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都势必会遭受剥皮抽筋之痛。
“苏商商!你……”昌灵长老直呼着她的名字,可却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蠃鱼见状,知道昌灵长老已然分心了,手上再猛地一收力。昌灵长老不防,本来全力以赴,蠃鱼那边突然收力,她反而栽倒在了地上。就这一瞬间,屏障竟从里面破了。
苏商商一愣,蠃鱼却已进了狐狸洞,一手制住了昌灵长老,让昌灵长老动弹不得;又一手堵住了洞口,以拖延时间。“苏商商,你在等什么,”蠃鱼催促着她,“时间不多了,还不快动手!”
洞外的喊杀声已越来越近了。
昌灵长老两眼看着苏商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的双眼竟难得地盈了泪。苏商商看着昌灵长老,她哽咽了一下,猛然双膝跪地,对着昌灵长老叩了三个头,狠狠地叩在地上。
“对不起。”苏商商垂首说着,含泪伸手取出了那葫芦,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蠃鱼见了此情此景,竟然笑了。他对昌灵长老说:“我没想到此生竟能看到这一幕,竟能看到苏商商对着昌灵下跪叩首?”
他说着,猛然一甩手,将昌灵长老狠狠地摔在石壁上。昌灵长老落在地上,嘴边渗出了丝丝血迹。她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恢复元气了。
蠃鱼见昌灵长老如此,竟还想上前给她致命一击。苏商商连忙挡在赢鱼身前,直直地看着蠃鱼:“别杀她。”
蠃鱼本可以一把掀开苏商商,而他此时竟然选择了好声好气地和苏商商说话。“她会坏事。”蠃鱼说。
“别杀她,”苏商商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又忙道,“附近的狐族马上就到,若是纠缠起来,到时候可是难脱身。”
蠃鱼听见,知道苏商商有理,他无奈地看了看石壁下的昌灵长老,又一跺脚。“好,我们走。”说罢,他便带着苏商商向洞外而去。
苏商商见状,也忙跟着蠃鱼就向洞外走。可她背后,却忽然传来了昌灵长老的咳嗽声,她不由得身形一顿。
“苏商商,”昌灵长老看着她,眼里尽是失望之情,“你真的,背叛了狐族。”
第53章 割舍
“你真的背叛了狐族。”
昌灵长老这话是如此刺耳,又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我知道我有罪,”苏商商垂眸说着,“等我救了她之后,自会回来领罪。”
“领罪?”昌灵长老冷笑,“你领不起这个罪!”
“为何?”
“你以为这罪是你一人之罪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昌灵长老忍怒问着,声音里尽是心寒。
苏商商抬起眼睛,回头看着昌灵长老,苦笑着问:“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事情舍弃我心爱的人?”又低头道:“对不起。”
“为救一人,你竟不惜将全天下送上绝路,”昌灵长老怒极反笑,“你还真是明辨是非。”
苏商商低着头,低声道了一句:“可她又凭什么要丢弃自己的性命呢?”说罢,她又十分坚定地对昌灵长老道了一句:“事已至此,欠天下人的债,我来还。”
苏商商说着,不用看便已猜到了昌灵长老的神情。她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回过头去,接着随着赢鱼向前走。
“狐族有今日,全是被你害得!”昌灵长老喊着。
苏商商置若罔闻,只是向前走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可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忆起昌灵长老的傀儡符还贴在自己背上、附在血肉里。她想着,一狠心,忽然变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背后,对着那傀儡符附着的地方狠狠便是一刀――
随着她的一声压抑的痛呼和匕首落地的声音,鲜血顺着她的背部流淌下来。那把匕首,生生剐下了傀儡符所在之处的一层血肉。
“苏商商――”昌灵长老惊讶地唤了一声。她没想到,如今这般胆小的苏商商也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蠃鱼还是听见昌灵长老的这一声才警惕地回头看去,只见苏商商已然默不作声地割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血肉。她已痛得面色苍白,额间尽是细汗。
蠃鱼眯了眯眼,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竟又对着昌灵长老笑着说了一句:“说来可笑,一万年的沧海桑田,没想到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变。”
“苏商商,”昌灵长老根本顾不得蠃鱼的话,她只是看着苏商商的背影,红着眼说,“你走了,便不要回来!”
苏商商听见了这句话,她袖子下的手早已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发白了。可她没有回头,她什么都没对昌灵长老说。她只是跟着蠃鱼来到了洞口,看向蠃鱼,忍着痛道了一句:“带我去见她。”
蠃鱼点了点头,眼见前来驰援的狐族已进入了视线,他忙一挥手,带着苏商商卷入了一朵云里,一起逃了。
耳边风声呼啸,苏商商立在云端里,默默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狐狸洞,心下凄然。
切肤之痛,也比不上割舍族人之痛。
“后悔了?”蠃鱼问。
苏商商摇了摇头,默默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背上的血浸湿了红衣,本来鲜艳的红衣变得黯淡深沉起来。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问题吗?”蠃鱼看着苏商商如此沉默寡言,颇有些奇怪。问着,他竟想伸手去为苏商商疗伤。
“别,”苏商商敏捷地躲开,她宁愿受着这痛,就当是她给自己的惩罚,“我如今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蠃鱼看着苏商商的神情,忽然间明白了。“你在怕,”蠃鱼说着,轻笑着在云端坐了下来,“你发觉我的话都有几分道理,你怕你会听信我的话。”
虽然这听起来有几分荒谬,可这的确是苏商商心境的真实写照。她不会忘记蠃鱼是狐族的敌人,她也不会忘记昌灵长老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如今她还能对自己说,她背弃了狐族、背弃了昌灵长老是情非得已,可若蠃鱼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她又该如何抉择?
她宁愿不知道。
“别的都罢了,可有一件事,我还是好奇,”苏商商看向蠃鱼,“你为什么不杀我?”
昆仑令此刻虽然在苏商商手里,但蠃鱼也没必要留着她的性命,他明明可以杀了她的。
蠃鱼听闻此言,看着苏商商的眼神登时变得奇怪起来。他立马别过头去,严肃起来:“因为,我需要你唤醒梁蕖。如今,也只有你能唤醒梁蕖了。”
“阿蕖,她……如今怎么了?”苏商商提起梁蕖,声音里都透着苦涩。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拿了一把匕首插入了梁蕖的胸膛,虽然那并非她的本意,而是昌灵长老控制了她,可事情终究是她做下来的。
如果非要追责,那还是怪罪她好了。
蠃鱼的眸色又沉了一沉,苏商商看着蠃鱼的神情,便知事态不对。她忙望下云端,不由得一惊:“国师府已经过了,这不是去国师府的方向!”
“是,”蠃鱼回答着,“她如今已不在国师府了。”
“那她在哪?”苏商商忙问。
蠃鱼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远方。苏商商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一座荒山,上面有一座修了一半的高台。
是京郊的荒山。
原来,一切都要回到苏商商被控制着刺伤梁蕖的那一夜。
那一夜,苏商商努力想让梁蕖冷静下来,可却没有成功。但她能看得出,失控时便会失去理智一味杀戮的梁蕖也在克制着没有伤害苏商商。昌灵长老在此时冒险进入国师府,强行闯入那一团黑气之中,带走了苏商商。
然而,就在苏商商离开后,梁蕖终于控制不住彻底爆发了。一时的克制,换来的是长久的失控。
国师府里登时乱套了,只见一团黑气自国师卧房冲撞出来,被卷入这黑气之人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顷刻之间,国师府血流成河,死伤不计。
苏商商曾住过的院子也受到了冲击,两人一起拜过的神像在一片混乱中轰然倒塌,激起一阵烟尘后化为了碎片。
国师府里好容易逃出来的下人在街巷里慌乱地逃着,却没想到竟把这股子黑气引了过去。因此,寻常百姓也没能免于灾祸。那股黑气所过之处,竟无人生还。
人人匆忙逃命,大家都说,那便是个噬血的怪物。
是个从国师府里钻出来的怪物。
这事很快便惊动了老皇帝,老皇帝本还想着求仙之事,可耐不住本就对梁蕖不满的大臣的轮番劝说,他还是调动了城里的守军。当天色微熹之时,那团黑气渐渐地缩回了国师府去,守军随之悄悄跟上……然后,他们便看见了一身血污的国师眼神空洞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很显然,一切都源于国师。
梁蕖刚刚清醒过来,虚弱地扶住了手边一棵树木,猛咳不止,她几乎要站立不住了。可她忽觉不对,一抬头,便看见了一群手持刀剑的士兵将她团团围住。她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其中一人喊了一句:“诛国师,除妖邪!”
接着,梁蕖便看见了满院的尸身和血迹。在震耳欲聋的“诛国师,除妖邪”中,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她做了国师后,她从未失控至此。
“不……”她颤声说着,看着那些刀剑离自己越来越近,阳光反射在刀剑上,让她有些目眩。体内的血再一次奔腾起来,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威胁。
可她不愿再次失控了。她讨厌这种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感觉。
她看着那些将她团团围住的兵士,手指紧紧地掐着树干,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别过来,别过来……”
此刻的她如同一头受惊的兽。
她闭了眼睛,努力地想屏蔽外界的干扰,可纵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士兵逼近时的脚步声。
终于,她再度失控了。
蠃鱼在离开国师府前,其实是察觉到了狐狸的气息的,这气息让他想起了昌灵长老,他还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引来了追兵,这才匆忙离开。可他在逃离路上,看着凡间情形,忽然发觉不对。此时天已要亮了,他连忙折返国师府,可国师府却只留下了满地的尸身。
他循着血迹一路找过去,直到城外的荒山上。荒山已是一片狼藉,那里修建祭神台的工程已被迫中止,劳工们早已四散逃命去了,只剩了一座修了一半的看似威严的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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