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一点。”
徐骁兴奋倾身,扒着床沿催他:“那你弹一个听听?”
郁霈心情也好,握着琵琶走到椅子边满足他这个愿望,“说吧,你想听什么?只弹一首当谢谢你帮我搬东西。”
“可以可以,你会什么就弹什么。”
郁霈想了想,“长门怨可以么?”
“可以可以。”徐骁搓搓手嘿嘿半天,“不过长门怨是什么?跟孤儿怨有什么关系吗?”
陆潮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嫌弃道:“陈阿娇知道吗,你个学渣,就这还听,你能听懂么你。”
徐骁不服:“那我们小鱼都答应了,你不乐意干啥?”
“你们?”
徐骁立即缩回脑袋:“大家的。”
郁霈垂眸拨弦,琴音如泣如诉勾人心弦,陆潮慢条斯理喝水,余光不经意往身侧一瞥。
长发微垂搭在手腕上,指尖细白修长,拨的似乎不是琴弦而是人的心脏,陆潮恍然想起郁霈摸他喉结的感觉。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我去洗澡。”
郁霈弹完一曲,将琵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起来便上了床,刚躺下就熄灯了。
“小鱼,这周六晚上我们准备去爬山,你要不要去?”徐骁翻过身,兴冲冲道:“听说还有流星雨,早上日出云海也特别好看。”
郁霈有些心动,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
-
约好八点钟,初粟七点半已经等在院子里了,穿着件清爽的白卫衣一派少年气。
“这么早,吃饭了么?”郁霈问。
“还没呢。”初粟看到郁霈手里拎着的早餐眼都亮了,立刻伸手去拿,“谢谢师父。”
“先别谢,我看看你资质。”郁霈把早餐往桌上一搁,走到练功场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从嗓子开始。”
初粟刚准备开始,郁霈抬手打断,“戒方呢?”
“……”初粟打了个哆嗦,“师父要用那个啊?不是现在都不用了吗?要不然我们也走一走温柔教学?”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去拿。”
初粟咚咚跑进屋里找出一根师祖用过的戒方,小心翼翼递给郁霈,他是听过戒方打死人的故事的,不由得有些紧张。
郁霈把戒方搁在一边,淡淡说:“表现好自然不会挨打,开始吧。”
初粟哆哆嗦嗦咽了口唾沫,从喊嗓到身形再到各种各样的功力全都被检验了一遍,汗把衣服全湿透了,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他的惨叫声。
郁霈没动用戒方,仅凭眼神就快把初粟吓死了。
“手伸出来。”
初粟脸都白了,哽着呼吸小声喊他:“师、师父……”
郁霈握着戒方,叹了口气在他掌心上轻拍了下:“你也就嗓子还能过关,其他地方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不过也好在你嗓子不错,其他的都能再练,起来吧。”
初粟火速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真切感受到他说自己不是什么慈师是什么意思,他严格起来,身上那股子压迫力简直能把人活活吓死。
“吃饭吧,一会从基础教你。”郁霈搁下戒方,转头看了看,“有水么?”
初粟顾不上擦汗,飞速跑去找了瓶矿泉水回来递给郁霈,等了几秒他没接,“师父?”
郁霈一怔,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忍不住自嘲似的翘了翘唇角,他大概真是被陆潮给养成习惯了。
练功场只有一张椅子,初粟就坐在地上吃早餐,仰头看郁霈说:“师父,你不是学青衣的吗?怎么连老生也能教?”
郁霈说:“怀疑师父?”
“不是不是。”初粟咽下嘴里的蟹黄包子,连忙道:“我就是好奇,有很多人一辈子学一种戏都学不好,你这么年轻居然能教两种。”
郁霈垂眼笑了声。
他们那时候不像现在甚至可以一个人一个师父,一个师父从生旦净末丑一套教过去,甚至连乐师也能指教一二。
“赶紧吃,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认真练,有不懂的及时问我,按我教的来,别乱练把自己弄伤。周末我过来验收成绩,做的不好就准备好受罚,听懂了么?”
初粟嘴里的包子突然不香了。
郁霈陪了初粟练了一上午,看他累得像条小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不忍心了,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笑说:“这就不行了?”
初粟有气无力的喘着气。
郁霈说:“戏曲功夫是一天不能落下的,以后你可能浑身都会有伤,膝盖腰腿胳膊甚至手,每到阴天雪天就会疼得睡不着。”
初粟知道苦,以往他偷师学艺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很刻苦了,没想到跟他的教学一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一次离开我这儿的机会。”郁霈半蹲在他身前,瞧着他稚气未脱的脸有些不忍。
这一行进来容易走下去难,秦修逾的担忧不无道理,看在他父亲的坚持也得尊重他的意思。
初粟一骨碌爬起来,“我不后悔!”
郁霈抬手把他鼻尖上的灰蹭掉,笑着反问:“当真?”
“当真。”
“行,你这周就照我今天教你的这些练着,我下周过来看你。”郁霈看初粟累得不行也没让他起来,自己到了公交站台等车。
直播已经一个月了,郁霈给赵诚打了电话询问工资。
他接得很快,声音里藏着些兴奋和意外:“工资的事儿你先别急,你昨晚光是礼物就有七万多知道吗?其中一个粉丝就给你砸了五万,我看了直播回放,你怎么也没感谢人一下?”
郁霈:“感谢?”
赵诚:“如果有人给你送礼物,你要及时说谢谢谁谁送的什么东西,这样他们下次才会有动力继续送啊,你不说他们失望下次就不送了,你得知道怎么讨好粉丝。”
郁大先生沉默,他上一世就不会讨好人,一身清冷傲骨到死也没折半分,这一世居然要开始讨好粉丝了。
赵诚掩盖不住喜悦喋喋不休:“下次有这种榜一大哥记得多说点儿好听的,哦对了,我看你还发了一个小视频?”
郁霈:“不妥么?”
“妥,那可太妥了,现在转发收藏已经几十万了,到处都在搜小玉佩是谁,连热搜上全都是你,今晚直播时长加加,六个小时吧,这样收益高一点。”
郁霈说:“不行。”
赵诚见他油盐不进,“你别跟钱过不去啊,多播三个小时你知道会有多少收益吗?十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才是黄金时段。”
郁霈说:“只播三小时。”
赵诚劝不动他,悻悻道:“随便你吧,别人趁着火了都趁热打铁多多直播,你倒好,死犟三个小时,直播这行可不兴饥饿营销。”
车到站了,郁霈说:“车来了,我先挂了。”
赵诚狠狠捶了下桌子,他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刀枪不入的,只播三个小时粉丝屁股还没坐热就结束了上哪儿有礼物。
昨天那个一口气砸了五万的榜一大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能天天有这种瞎猫?
不过他也是真惊喜,京剧现在什么热度大家一清二楚,他签郁霈也完全不是因为那什么京剧。
现在年轻人的口味和审美偏向于快节奏的视觉感觉冲击,他挑上郁霈就是看上那张脸,就他长那样,不用开口,往那儿一站都能吸粉。
他实在没想到只播三个小时郁霈都能撕开一条路,要是连唱八小时那还不礼物满天飞?
赵诚越想越亏。
-
周六要去爬山,徐骁吵着要借天文望远镜看流星雨,陆潮正好也要回去拿点衣服,便答应了。
严致玉正好到家,看到他就嘲讽:“哟,走错门了?”
陆潮:“……”
严致玉把包往他怀里一丢,踩着高跟鞋在前头讥诮:“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一晚吧,看看条件,住的不舒服就打个尖。”
严致玉回头瞪他一眼:“你还挑起来了?说吧,今天回来干什么的?”
“看望空巢老人,尽尽孝心?”
严致玉:“呵呵。”
陆潮跟进去把她的包随手一放,蹲下身捞起漂亮的小布偶猫撸了两把,“宝贝儿,想我没有,来喵两声听听。”
小布偶十分高傲地一扭头,跳下去跑了。
陆潮:“啧。”
哪个物种的小公主都这德行。
陆潮吃完饭打算在家住一晚,以安慰严致玉久不见他的思念,结果还没吃完她就急匆匆说:“陈姐,你快把我的电脑拿来,哎呀都超过半个多小时啦,你也不提醒我。”
陈姐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笑道:“你还怨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看了呢。”
陆潮看严致玉笑眯眯接过电脑,轻嗤道:“看什么玩意这么着急,你有新儿子了?”
严致玉头也没抬,“你不回学校了?赶紧吃,吃完快滚。”
陆潮:?
严致玉打开直播间,端着甜汤笑眯眯看着直播间里的小玉佩,歪着头一个劲儿夸:“哎哟,这身段儿真好,嗓音真不错。”
陆潮听见咿咿呀呀的戏腔,夹了一筷子排骨送进嘴里,再次嗤道:“就这?”
唱得还没那小公主好。
严致玉猛地一拍桌子,双眸恶狠狠瞪过来但嗓音却十分温柔:“宝贝安静吃饭,把嘴给妈妈闭上,再吵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听见没有?”
陆潮:“……”
严致玉收回视线,一抬手:“盛碗汤。”
陆潮老实接过来,余光往她按着鼠标的手瞥了几眼,“严女士,您网瘾迟到了?五十多了才开始追星?”
“老娘今年四十一,生你有什么用,连你老妈几岁也记不清。”严致玉随口嫌弃,接着笑眯眯点了几下,“还是宝贝好。”
陆潮看她笑得一脸母爱,嗤笑:“宝什么……”
“谢谢小玉佩的妈咪送来的一百个火箭,破费了。”
陆潮手一顿,碗直接掉在了桌上。
小玉佩?
郁霈??
“哎呀,死孩子盛个汤也能把碗打了。”严致玉刚一开口,电脑就被他一把按住转走,再一抬头看到他眼神都变了。
“怎么?不是对京剧没兴趣吗,让你听一句跟要了命似的。”
陆潮双眸紧紧盯着屏幕,这身段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手上自动记起搂住那把腰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弹幕盖住大半身形。
他没露脸,但已经不用露脸了。
作者有话说:
陆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确实没弯。
“哎哟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引用自《鸳鸯戏》
第33章 潮落有信(三)
“潮哥,你要跟小鱼睡一个帐篷?”
这人就是烧成灰, 陆潮也认识。
他转过身连拖带绊弄倒俩椅子,一路乒乓上了楼,气得严致玉在后头直骂:“兔崽子到哪儿都听动静, 平时看着稳重高冷跟条大尾巴狼似的,扭头就变脸。”
陆潮顾不上反驳,回房间掏出手机就准备拨号, 按出去的一瞬间却停了,他现在在直播应该接不了电话。
退出拨号界面,微信群蹦出校花校草选举结果,他只扫了一眼懒得参与,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道感谢嗓音。
鬼使神差地,陆潮点进他惯常拿来看游戏直播的平台, 输入小玉佩。
屏幕上顿时浮现他的身影。
他在室外直播, 隐约能看到远处山丘轮廓。
陆潮稍微判断方向, 察觉这是实验室和展览馆附近那块儿空地, 所以他上次找自己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不是为了表白, 是为了找直播环境?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那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陆潮思绪不知不觉被细腻嗓音拉走, 屏幕上青年身段纤细指尖灵巧,斜靠倾身一步一步脚底生莲, 仿佛真的靠在栏杆边上看鸳鸯戏水。
一双手里空荡荡的, 陆潮却分明觉得那双手握着扇子缓缓朝他展开,轻轻抬眸, 眼底情思欲语还休。
陆潮斜靠在椅子上, 捏着手机忽然想起下雨那晚, 他瘦得没二两肉但抱在怀里腰却软得像条蛇。
他耳边似乎还能记起帮他压腿时的感觉,两条腿分得极开,弄出无法想象的姿势,湿汗与喘息一同窜入脑海。
郁霈身侧放着一个木架,上面用瘦金体写了今天唱的曲目和唱词,弹幕发大水似的一股脑往上涌,勉强能分辨出夸唱得好的身段好的,更有甚者夸字写得好的。
郁霈唱了两个多小时,留下半小时歇嗓子和闲聊。
“谢谢大家的礼物,太破费了,喜欢听就好。”
“明天晚上不播了,嗯,后天会的,后天唱什么啊?你们猜猜看。”
“谢谢老公送来的火箭。”
陆潮:?
什么玩意?直播喊什么老公?
他定睛一看,送礼物的那个ID就叫老公,明显是为了占他便宜取的,他翻了翻礼物榜,十个里有七个都是他亲戚。
小玉佩的妈咪,这个他认识,楼下他老妈,还算比较正常。
下面这些小玉佩的老公、小玉佩的老婆、小玉佩的宝贝、小玉佩的亲亲老公、宝贝老公、心肝儿大宝贝都是些什么玩意?
“谢谢小玉佩的亲亲老公送来的游艇……”
“谢谢小玉佩的心肝儿大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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