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去世的那年,我阿弟才三岁,在本就是最依赖阿娘的年龄,偏偏没了娘。我阿弟心底就此落下阴影,害怕再去接触与阿娘有关的东西。”
“如今因你再次想起与阿娘有关的记忆,以此聊以藉慰,你也可以算得上是做了件好事。”
萧美人的回答,仍然是方才那句:“臣妾不敢。”
沈惜见此便也不在多说什么,只道:“罢了,今日之事总归不在于你,没其他事你便先回去吧,日后也可以常来惜朝殿走动走动。”
“……是。”
萧美人规规矩矩应是,在自家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地退出惜朝殿,直至走远,周围不再有别人。
天色不知何时放了晴,暖阳自天空温柔地倾撒。
“记住,今日我与沈小公子之间发生的事,还有在惜朝殿内的对话,你全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准给任何人泄露!否则我决不轻饶。”
长廊下,萧美人厉声对自家侍女警告。
虽然心中有疑,但侍女小声应下,并保证守口如瓶。
萧美人一直紧绷的心神,到现在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隔着笔直长廊,她望向惜朝殿所在的方向,目光越过宫墙,眼前似是又出现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不论沈小公子是否真的因她心生欢喜,但她的确因沈小公子,才躲了过贵妃娘娘的责罚,还得到与贵妃娘娘交好的机会。
到头来,反而是她亏欠沈小公子人情。
再回想沈小公子今日的种种表现,落水前与落水后宛如两个不同的人一般……
无论如何也令萧美人想不明白,为何会有此反差。
那人慵懒躺在软轿中,眉眼弯弯的模样,哪里还是什么纨绔。
反倒像是一尊玉人,只消一眼,就想让人把他藏起来,万般虔诚地去呵护他。
与此同时,惜朝殿内,沈惜遣退所有宫仆,只留下她与沈桐二人还留在殿中。
刚刚煮好还冒着浓厚热气的姜茶被推到沈桐面前。
沈惜好整以暇地睨他一眼,“说吧,你倒是想做什么?”
沈桐眨巴眨巴眼,欲开口,却又被沈惜抢先道:
“别再拿其它当做借口,我知道你刚才在说谎。”
装傻充楞的话语强行咽回腹中,沈桐心想,不愧是书中的反派之一,情急之下出的下策果然对她不起作用。
如此……沈桐立时收起懒散的态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冲沈惜赞道:
“还是长姐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回换沈惜姿态懒懒,“你小时候一张开嘴,我就知道你是饿了,还是拉屎了,现在还想骗过我?”
“咳咳、咳咳咳——”被沈惜突如其来的糙话给呛住,沈桐哭笑不得地:“长姐,注意一下,你现在好歹还是贵妃娘娘啊。”
紧接着,沈桐面容一肃,姜茶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长姐,你可知我们沈家,如今很危险吗?”
沈惜下意识撑直身子,拧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是谁?郭家的人?”
盛安郭家。
其当今家主郭钱乃是户部掌司。
虽算不得什么根深叶茂的大家氏族,但胜在郭家人丁旺盛,家中子孙后辈较多。郭钱为人又圆滑,进退有度,交友广泛,在朝廷中也混得开。
在郭钱而立之年,正值事业、名誉丰收之际,其夫人又为他诞下一名麟儿,因此深得郭钱百般宠爱,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而那名麟儿正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
两人关系最为密切,无话不说,没少一起干过坏事,盛安城内的四大纨绔之名,就被他们两占去其二。
因此沈惜在听到沈桐所言后的第一反应,是以为沈桐从郭家小子口中听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言传。
不过沈桐摇摇头,道:“和郭康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一些猜测。”
“前些日子,我和郭康外出游街时,在路上看见一名状若疯癫的女子,死命拉扯着另一名男子,说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要对方负责。”
“那名男子当然不肯,指着那名女子说‘你的肚子如此平坦,怎么可能怀了孩子?’。”
“然而此时,路过一名老先生,刚好是某医馆的大夫,现场替那名女子把脉,果真是滑脉,而且足足有三四月大小。那女子的肚子看起来平坦,只不过是因为胎儿太小,不显怀而已。”
说到这里,沈桐目光十分郑重,“长姐,我在落水之前,曾与萧美人离得很近,她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动作,以及走路的姿态,与那疯癫女子下意识间的动作很像,十有八九,萧美人她也……”
沈桐语重深长,“有身孕”三字无需说出口,沈惜已然陷入沉思。
他便安静下来留给沈惜好好思考的空间。
随后端起姜茶,试探性地喝下一口,浓厚中带点辛辣的味道,霎时呛得沈桐差点吐出来,慌忙捏起几枚放在食盘中的梅子,塞进口中,又酸又甜,这才压下嘴里那股子怪味。
沈桐不由得有些怀念现代的医学发达,什么小感冒,吃几粒感冒胶囊睡上一觉就好。
但他偏生在原主落水后穿过来,身子骨正虚弱,古代医学体系又落后,不喝上大几幅中药,别想下床活蹦乱跳。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时,耳畔边传来沈惜的说话声:“……能让萧美人怀孕的消息,半点不透露到我这里来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沈桐恍然回神,“他啊……是啊长姐,你看,他现在连萧美人有孕的消息都不愿意告诉你了,这是在提防你呢?还是在提防沈家呢?”
“如今刘太后寿诞将近,要不是我赶来得及时,长姐一不小心害得萧美人流产,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发生。”
帝王无情。
沈惜在入宫前就明白这一点。
可是在后宫这么多年,那些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两人相处时的脉脉温情,并非都是虚假的。
她到底是动了几分真心。
他对沈家的宠信,以及对自己的有求必应,温柔宠爱,多多少少还是蒙蔽了她的双眼。
仔细想来,他的孩子那么多,然而却没有一个是她的。
沉闷地酸涩不由自主涌上心头,沈惜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她的美本就是偏明艳,张扬那一卦,宛如盛开在山间大片大片的红杜鹃。
表情一旦冷下来,又让她的美,变成了另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极致。
但这并没持续多久,沈惜转眼又恢复成懒懒的样子,仿佛刚刚都只是个错觉。
沈惜说:“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但愿能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吧。
沈桐放松地向后靠去,但后背还没碰到软垫,沈惜的一句话,又让他重新把背给挺直了。
“我怎么觉得,你有哪里怪怪的。”
沈惜说着,双眼微眯,像是在看自家那只乌云盖雪似得,左右端详,看哪里好下手。
“以前爹和娘惯着你,我与阿梧也从没让你为家里担忧过,只求让你快快乐乐过活。没想到,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家的小混蛋,居然主动关心起家事了?”
沈桐闻言,心头猛地一紧。
坏了,不小心演过头,人设要艹崩了!
作者有话说:
沈桐:纨绔子弟怎么演,在线等,挺急的QAQ
第3章 宫宴3
冷戾帝王年少时
沈桐穿书的时机不太好,赶上原主刚落入湖水中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像是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冷意裹挟着痛感,不间断得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再伴随着初穿书时的阵阵眩晕,现场手忙脚乱的宫仆喧闹声,以及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腾的原主记忆……
硬是让沈桐花了不少的时间,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当他好不容易接受穿书的事实,再整理清楚他目前的处境后,就急急忙忙直奔沈惜而来,堪堪阻止了这场“萧美人意外流产”的祸事。
临时出的主意,被沈惜发现端倪倒也在沈桐的意料之中。
沈桐稳定心神,已然有了对策,干脆向后仰倒瘫在椅子上,一脸阴郁闷丧。
“长姐,在你看来,我果真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连《蒙学》都背不完,成天只晓得逗狗遛鸟,肤浅好色,空有一副皮囊的花瓶吗?”
沈惜:“……”
弟啊,你大可以自信点,盛安城纨绔少爷之首非你莫属。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但面对从小就呵护疼爱的弟弟,沈惜当然不能直说,只是瞅着自家小弟郁郁不得志的脸色,试探地:
“怎么会,肯定是说这话的人有眼无珠,在胡说八道罢了。”
沈桐:“那为何连郭康都定亲了,却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我?”
沈惜闻言惊叫出声:“什么?!是哪家的姑娘眼睛瞎了想不开,居然和敢郭康那小胖子定亲?!”
沈桐:“……”
倒也不必这么吃惊,吓他一跳。
“咳咳咳……”见沈桐两眼呆呆的表情,沈惜顿时反应过来是她太过了,连忙端起茶杯,掩饰方才的片刻失态。
“郭康那小子老大不小,也是该定亲的年龄。”
沈惜轻嘬口茶,心头微动,“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受刺激了?”
沈桐懒懒倒在椅子上,哼唧一声应下。
难怪,她就说怎么今日自家的小混蛋像变个人似得,原因竟是这个。估摸也就这阵子的事,过段时日也就恢复原来的混蛋样了。
沈惜放下茶杯,优雅的拿出手绢擦擦唇,“小弟啊,不要急于这一时,迟早有一天,我和爹爹阿梧,会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的,安心吧。”
沈桐:“……???”
等等,为什么是嫁?
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主要还是沈惜心虚,以她对自家弟弟的了解,还真没法昧着良心,把她弟弟放出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索性转移开话题:“还有四天就是刘太后的寿宴,你且就在这惜朝殿住下,好好养好身子,届时莫忘了赴宴。爹爹那边,我会叫人传信告诉他的。”
刘太后的寿宴啊……
他记得,这是书中几位皇子初次登场的剧情,在寿宴上,几位皇子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场面激烈,火药味十足。
既然这些重要角色会出现,他怎么也得去看上一眼才行。
沈桐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
*
四天后。
今儿是刘太后大喜的日子,整个皇宫内外喜气洋洋,宫仆们在偌大的宫殿内穿梭往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为了这一日已经整整筹备近一月的时间,众人自三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了临近午时。
沈惜早早就到刘太后的福临宫问安去了。
这会儿寿宴还没正式开始,沈桐身为朝廷重臣家属,理应和其父沈柏庭一起入席才对。
于是在宫仆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后,沈桐一个人慢悠悠地出了惜朝殿,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找他爹去。
北陵国的皇宫很大,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这与沈桐念小学时,学校里组织参观过的故宫相比,不分上下,却又比故宫更加真实与凝重。
走着走着,沈桐忽然发现,他好像……迷路了。
“……”
不对啊,按照原主的记忆,的确是左走,再直走穿过一条长廊,再右拐弯,穿过几道宫门,应该就到宴厅的入口了啊。
怎么走到现在这个鬼地方来了?
盯着左右一样的漆红色宫墙,沈桐挠挠头,想了半天干脆不想了,坚决认定是原主记忆有误,而不是他路痴。
反正四下无人,不见一个宫仆,没法问路,不如再往前走一段路看看吧。
沈桐摸索着又前进一截路,再跨过一道圆形拱门后,原本还算整齐的二尺大方砖石路,忽然变成破碎不堪的碎石路。
地面坑坑洼洼,落雪堆积,周围荒草丛生,好像什么暗杀现场。
“……”
嗯……似乎走得更远了呢。
沈桐抬脚就打算原路返回,突然间,耳边隐隐听见几道低声打骂呵斥的声音,就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
间或几声低声啜泣,幽幽远远,在这空旷无人的小院里回荡,无端增添几分诡异感。
多少有些吓人了。
沈桐心头打鼓,犹豫半响,终究还是难掩心中好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些声音离他其实也就一墙之隔。
向前走几步又拐了弯,沈桐借助假山遮挡住身形,就见在假山的另一头,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两名宫仆打扮的人正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厉声怒斥。
他们情绪激烈,气势汹汹,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时不时还会用脚去踢那少年。
一旁还有另外两名宫仆,将另一名衣着更为寒酸的宫仆死死按在地上。
凄惨的啜泣声,正是从那名被按到在地的宫仆嘴里发出。
那名宫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你们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怎么敢这么对四皇子,圣上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别打了……”
……四皇子?
沈桐敏锐地抓捕到了这个词。
他记得在书中,这个四皇子后来可是……卧槽!
沈桐瞳孔骤然紧缩,刷地一下朝倒在地上的少年看去。
此时天寒地冻,寒气侵骨,少年人却遍体鳞伤的倒在雪地中,衣衫单薄凌乱,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
源源不断地冷意令少年下意识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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