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枵大爷、您来啦!”
守门小厮的一声招呼,将玄枵那仍在游移中的魂魄拉了回来。
不等他应声,迎接的小厮早已用自己那穿透力超强的声音、向着楼内通报起来,
“玄枵大爷到!哥儿们都小心侍候着喽——”
“……”
玄枵很是无语,也不理会这些人,径直走进大堂。
只不过,他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这般的冷面冷心,堂前管事及小厮们、也早已是见怪不怪。
管事的只管殷勤迎上前,笑容可掬地询问道,
“玄枵爷,您今天要去几楼?”
“二楼。”
简单的两个字、算做是答复,利剑般的腰身自管事的身边一掠而过,玄枵不做半点停留,负手沿扶梯登上了二楼。
留在原地的管事、顿觉周身冷嗖嗖地,可还是从打着战的嘴唇中喊出,
“二楼准备迎接!玄枵大爷到——”
话音未落,满楼哗然——
这是真的么?本楼的“贵客”、那位玄枵道爷,居然会来到二楼这低层次的地方来!
若是在往常,即使不去顶楼,也会在四、五楼之间接受服侍。
这一刻,那些抱有一丝“能被如此大人物长期光顾”的幻想的小倌儿们,争抢着从各自的房间中挤出,恨不得将全身的每个角落、都展示给这位难得的贵客。
只是,幻想归幻想,却没人敢离那位令人忡憬的人物更近些,因为几乎在“春霄楼”的每个人都知道,在玄枵面前,谁都别想着主动贴上去。
也就是说,向来都是由他那看似随意的一指、来决定当天所谓的“幸运儿”。
果然都只是一群下贱种,单单是看着、便已经开始生厌了。
本打算来此“自暴自弃”一回,怎奈这样做、居然也是件很难的事情……
双眉锁紧,脸上已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可就在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叹息,
“唉,真的是好吵……”
这音调煞是好听,而且是那般清淡而又随意,即像是在对某人抱怨,又像是在独自低语。
玄枵那就快要转开的视线、当即寻声追踪过去——
却见那叹息的来源处,一个青衫男子紧紧倚在楼栏边,目光悠然地望向楼门外的方向。
看得出,此人并没有同其他小倌儿一道、只想着怎么样才会入玄枵的法眼。
事实上,他甚至并没有留意到,此时二楼上这些人、之所以会这般情绪高涨的原因,仿佛这一切均与自己无关。
这不是故做矫情、刻意为之——
阅人无数的玄枵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真正正的与众不同。
缓缓踱到距对方不足两、三步远的位置停住脚步,玄枵冷冷一笑,
“一点儿都不错。”
“唔?”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叹,竟然还有人表示了赞同,那青衫男子微微愣了愣,这才将他那张淡雅、却又很平凡的脸,转向了玄枵,
“这位先生……”
“……”
他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么?居然还说什么“这位先生”——
心底里难免升出几分的不快,玄枵又恢复了他往日里的霸道冷漠,
“既然此处吵的很,那么、晚上你到我家里来好了!”
说罢、拂袖便走,转眼间、已是没了踪影……
诶?!
所有这些小倌儿们、无一例外地被惊到了,惊讶之余又是无尽的羡慕——
能够到客人家里、去上门服务,那可不是普通的待遇,至少说明在客人心目中、已经被认可了。
不仅如此,那些有机会就此被赎身从良的小倌儿,几乎都是从“上门服务”开始、迈出这第一步的。
更何况,指名的那位客人、还是大名鼎鼎的玄枵先生!
羡慕之余,当此事的热度渐渐冷却下来时,大家才同时发现了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各个面面相觑,
“不对啊,刚才那个被指名的、到底是谁呀?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他又是什么时候来这‘春霄楼’的?”
当这一连串的问号、在这些人中徘徊之时,又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被玄枵点名的“幸运儿”、居然也不知去向,而且谁都没留意到、他到底是何时离开,又是从哪个方向离开,仿佛刚才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就在二楼这些人懵头转向之时,属于春霄的私人房间内,那个神秘的青衫男子、正站在一面铜镜前打量着自己。
好一阵子过后、忽地笑了,窄袖自脸上拂过,春霄那张好看的脸孔出现在镜中,
“唉,真是服了东离君,他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只是依着他的嘱咐去做,还真的被玄枵那个疯子给‘指名’了。”
说着的同时、又调皮地在镜前摆了几个姿势,
“怎么样、看起来还真是不错,难怪会如此地‘幸运’,能亲身体会一下那些孩子的心情、倒也是难得,呵呵……”
…… ……
逃离般出了那座、只会带给人萎靡的“春霄楼”,却忍不住地停下来驻足抬头,望向头顶上方那块引人遐想的牌匾。
偏偏就在此时,一丝熟悉的气息波动、静静地传递而来。
这是析木的灵力!可又是什么引发了其心绪如此不宁,居然会无意识地释放出来——
心底里猛然一颤,玄枵扭头向着波动来源的方向望去,果然,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的男人、正负手立于距其不足数丈远的街边……
事实上,析木倒还真的也是出来散心的,满脑子里想的、自然都是玄枵。
漫无目的地走着,双腿也本能地将自己带到了、从前四名好友经常一块儿聚会的这条街上。
不想,远远地正望见了那个令其魂牵梦萦的男人。
然而,当他发现对方所处在的位置、而且明显是刚刚从里面走出来时,立时,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扯动着,脸上也随即黯然神伤。
只是,这种“神伤”、看在已转过视线的玄枵眼中,竟然变成了厌恶的鄙夷。
瞬间,刚刚还很是欣喜的热情、顿时转为凉薄,棱角分明的唇线微微向上拉长,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洁身自好的析木么,怎么,你也会来此处闲逛?”
心中的绞痛感尚未退却,对方那嘲讽般的冷酷笑容、又带来了周身的寒意,一时间,析木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怎么,难道连得到你一句招呼的资格都没有么?在你心目中、我竟是如此的不堪——
被利刃猛然刺中一般,对方的默然、令玄枵的心底更加地凉,心性使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是更加地残忍无情。
身形微动,那高大的身躯已然靠近,如山般的压迫感、将析木瞬间笼罩。
本想将劝说的话说出来,可不等他将语言整理好,对方那与灵剑同样寒气森森的声音、已经传入了耳中,
“怎么,是不是析木先生久不到这闹市中来,不知去哪里玩乐好呢?果真如此,不妨由我来请客,就着近到‘春霄楼’开开眼,如何呢?”
“玄枵!”
顷刻间,析木的脸涨得已是通红,胸腔中被点燃的怒火、填得满满的,身子本能中退出数丈远,让自己和对方拉开不小的距离。
“真无耻”这三个字、几乎冲口而出,却在最后一秒按捺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相互伤害的两个人
果然、面对着此情此景,除了指责,析木真不知道还能再说出些什么。
幽怨的眼神、又一次瞧了那仍在漠然盯着自己的男人一眼,不再多说半个字、转身离去……
我这是在干嘛——
望着那略显单薄的寂寥背影,无穷无尽的懊悔、令玄枵险些当场就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又一次将那人狠狠地伤害了一回。
面对这个原本是内心底里最重要的人,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将所有的真心话一吐为快呢?
难道非要等到临死之前的那一刻、才会做到么……
不知怎么,玄枵忽然想到了“死”。
老实说,降娄、实沉相继离世这件事,并非如其表现出来的那般漠不关心,事实上,对玄枵的打击还是相当的大,以至于不愿意再有人提起。
而且,玄枵还将所有的伤感、全部转移到了析木的身上,他真的很想就这样抛开一切,与心上人远离世俗、潜心修行。
可是、每每看到对方那鄙视的眼神、一腔热情便会化做寒冰……
我啊、还真是个不可救药的混蛋啊——
自暴自弃地在心底里暗骂着,抬头看了看析木消失的方向,这位向来被喻为“术师界第一高冷”的玄枵,脸上竟然也现出了一抹失落……
然而就在这同一时刻,离开镇子已经有一段路程的析木、也在不停地埋怨起了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
明明是想着提醒仅剩下的好友,当心不要步降娄、实沉的后尘,可为什么偏偏为那些、并非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所干扰……
那男人不就是说要去“春霄楼”么?这又不是第一次听说,更不是他从来都没去过,自己犯得着因为那种事而忘记真正的大事么?
之前想到要劝他回头的决心,在那一刻居然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望着遇仙镇的方向,析木又一次陷入了伤心与懊悔、所交织成的另一类“情网”中。
…… ……
天色渐晚,无尽的夜色已将其浓黑的长衣披散开、遮住整个天际,懒懒的星儿、月儿却迟迟不肯露面。
抓起酒壶、对着嘴,里面流出的液体只有数滴。
冰冷、苦涩……
为什么连平时那么甘甜的美酒都要和我做对?!
玄枵恼火地将酒壶抛在桌上,接着、整个人便瘫坐在藤椅中、颓废的闭上双眼。
那个男人——
没有自己这般伟岸、英挺的外型,也没有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王者般霸气,有的只是纤长得略显瘦削的身体,明明很优秀、却从不愿显露自己的内向性情。
可是、这样的他偏偏将自己深深吸引住,甚至无法自拔。
更糟的是,无论对谁都能够为所欲为的玄枵,面对他那双眼睛时,竟然会不为人知的战抖。
对,就是那双眼睛,倔强、深沉,仿佛可以穿透一切、刺入他心中最底层。
真想得到他,但真的到了那一刻、所有的自信又会突然消失——
这样的情节、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烦躁中、只能去春霄楼解决,可每次将发泄对象按压在身下、看着他们那淫贱的样子,胸中的憋闷反倒更盛……
“真见鬼!”
玄枵忽然的从藤椅上站起,手臂横推、满桌的酒壶酒杯飞上墙壁、碰撞着落在地上化为数不清的碎片……
人就是这么矛盾,正当他们彼此吸引的同时,又彼此心存着芥蒂、相互伤害着……
“呀、真的是玄枵先生呢,听其他伙伴提起您的大名时,我还真的有点儿不敢相信呢。”
一个故做美好的嗲声从门外传来。
玄枵回过头冷冷的扫视着来者——
很重的脂粉气,从神情、举止上可以看出,眼前这个男人年纪并不算小。
“你是谁?”
并没有在意过对方是如何顺利地走进这个家、并来到自己的面前,可能这些在玄枵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事。
男人似乎有些好笑,同时继续嗲声嗲气,
“啊?玄枵先生忘了吗?是您叫我来的……”
“你是谁?!”
玄枵再次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明显加重的语气、令那个男人尴尬的耸了耸肩,
“我是从春霄楼来的,白日里、先生您……”
是了,玄枵回忆起白天的那一幕——
当众多浓妆艳抹的小倌儿们、骚首弄姿的在眼前晃动时,从他们身影缝隙间,玄枵看到倚栏而望的他。
因为满脑子里都是析木的影子,自己居然忘掉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只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厌恶的皱了皱眉,玄枵盯住那张被厚厚脂粉遮住的脸,
“去洗洗。”
“洗、什么?那里么?已经洗过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说着,同时还不忘扭了扭自己那柔柔的细腰。
玄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让你把脸洗干净!”
“啊?啊……”
男人听了,略略迟疑、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透过半开的门扇,玄枵始终用目光捕捉着他,看着他来到院中水池前附下身,看着他认真清洗着。
“哼……”
冷哼了一声,玄枵懒得再看下去,身子斜倚在藤椅上、微微合上了眼睑。
然而就在他没看到的这小一段的空档中,男人的脸上,露出某种狡黠的笑意……
终于、满是脂粉的脸变成了素颜,重新踏进门来时的男人,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这就是那时所见到的脸,毫无修饰、反倒透着清雅,修长的体态、自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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