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得很轻,低着头,明明一片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在这一刻,浑浊的世界又安静了。
南嘉恩哽咽着,着实被他欺负得过狠,说:“你放过我吧…我…我想回家。”
然而南嘉恩一直是处于飘零的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完全没有根系,他依旧是属于,猛烈的洪涛里,被冲在岸边的碎沙和枯木。
遇上很多糟糕的事情,他就想回家呆着,回他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盖上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如此似乎能逃避许多,忘记难过的事情,就这样孤落地活着。如南昌宁所言,他确实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废物,没有男人的气量。于是被裴司琛这样对待,也反抗不了什么。
骨子里面就是怯懦和卑微。活了这么多年,尽量都不与旁人发生冲突,一味地承受。
最完蛋的是他根本放不下裴司琛,即使说过不会再喜欢他,但是对裴司琛的感情,从年少晦暗的日子里就开始蔓延至今,到现在成为了扭曲的偏执,靠近裴司琛已经成为他苦日里唯一的念想。
甚至是习惯。
南嘉恩不太经操,此时没有什么意识,脑袋窝在裴司琛的肩膀上。两只瘦削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睫毛还挂着泪珠。不时很不舒服地发出嗯嗯唧唧的声音。
裴司琛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脸上,又跟他把裤子穿上。他抱着人走出包间,刚走到停车场附近,越闻博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单手抱着沉睡的南嘉恩,不快地问:“什么事?”
其实在此之前就有越闻博的未接电话,但是裴司琛这才看到。那边声音有些嘈杂,越闻博声音很激烈。
越闻博说了来龙去脉,裴司琛蹙眉。
“我马上来,你在那儿等着我。”裴司琛对他说,又将南嘉恩抱进车里睡。
那时候越闻博离开后,刚踏步走出去,就被几个人拦住了。一看发现都是这家酒吧的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后面是刚刚被裴司琛揍了一顿的外国人。
然后就被拉去了巷尾”喝茶”。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壮的花臂大汉,看着很不好惹,感觉是越闻博的两倍大。
越闻博咽了咽口水,想着要不直接跑掉吧,正想钻着空子跑出去,那个大高个儿忽然站在他身后,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
越闻博心里想裴司琛你真是要害死我了。
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面走出来一个白毛,皮肤很白,跟身旁的人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了,但是周围的人对他十分尊敬的样子。
艾勒里刚才被打了的勒里就跟在这个染着白毛的男生身后,明明人比这白毛高许多,却表现出来一种软弱的依附感。
白毛声音有些稚嫩,看起来也是似乎是同龄人,:“就是你,把我的员工给揍了?”
被这么几个人围着,越闻博干瘪了脸,心里骂道该死。但是开口道:“你…你不要乱说。”
明明是裴司琛打的人,怎么能怪在他头上。
“外国佬你睁大眼睛看看,是我打的你吗?”越闻博拉出了躲在后面的艾勒里。
艾勒里伸出脑袋,露出他又青又紫的脸,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这个人。”
又讲道:“但是是这个人的同伙。”之后又想拉住他老板的袖子,这时白毛啧了一声,示意艾勒里不要和自己靠得太近,艾勒里又战战兢兢地离他站远了一些。
越闻博指出了他的词语问题,“不是同伙,是同伴。”
“你同伴呢?”白毛问他。
越闻博看似淡定地摇摇头:“没看见。”
“刚刚…就在酒吧后面!”艾勒里喊道。
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峙让白毛稍显不快,他打断两人的嘈杂:“好了!都是成年人了直接一点吧,私了还是去派出所处理?”
越闻博问:“怎么私了?”
白毛笑了笑,不怀好意地指着艾勒里的脸说:“他这张吃饭的脸被你朋友打成这样,怎么也得赔个……”他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两三万?”
越闻博根本忍不了一点,心里骂了句去你狗日的,激动地说:“你们讹钱啊?他这张脸都是些皮外伤,拿个红药水一涂就行了,再说了,明明是他先勒索我们的人,你自己问问他!”
“没有!”艾勒里生怕被白毛知道他这桩不太光明的小事,“是…是客人主动要求的,我没有强迫他啊!真的!”
“放你的狗屁!”越闻博真是想踹他一脚。
“喂,好好说话。”身后的人拉着他的衣领提醒他。
“那就去派出所解决。”越闻博直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派出所吗?走啊。”
听到这里,白毛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他随便说说的,这人还真信了,他问道:“你朋友呢?我的人莫名其妙被你朋友打了,总得让他出来道个歉吧?”
越闻博依旧不松口,好像挺仗义的样子。直到被人拽到一旁的臭水沟旁,两脚站在岸上边沿,迎面对着那脏臭的水,他才是着急地说:“等…等我打个电话。”
裴司琛从外面的街道走进来的时候,越闻博像只瘫痪的章鱼晃着四肢朝他招手,生怕裴司琛不认识他一样。
裴司琛只觉得这种场面已经很久都没有接触过了,有些生疏。
他环顾一圈,先是一眼盯上疑似很招摇的艾勒里,再是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一脸惨相的越闻博,最后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染着一头亮眼白发的周乐乐。
很明显周乐乐也认出来是他,不屑地轻笑道,“啧,这不是裴司琛吗?真是很久没见啊。”
很多年没见,周乐乐还是觉得很晦气,他发现裴司琛变化还是挺大,比如从他的衣着可以看出,脱去了一身穷酸的外皮,但也难怪。
越闻博飞快地跑到裴司琛身后,问他:“你们认识吗?”
裴司琛打算早点结束回去,问周乐乐:“你要多少?”
越闻博悄声告诉他:“这人就想讹钱,别信他。你应该过来的时候报警了吧?”
裴司琛却对他说:“没有。”
越闻博纳闷地看向他。
周乐乐嘴角一勾。他这家酒吧其实最近生意很不好,要不是靠一些另外不太美好的买卖,早就倒闭了。
“都是校友,那我也不客气了。”他徐声说道。
从这个肮脏的巷子里走出来,越闻博还依旧愤愤不平,简直是要蹦出地平线了,他认为是亏大了,但更多是愤闷,“那个白毛让你给他十万,你就给了?你怎么想的!”
虽然现在他们的公司是属于蒸蒸日上,最近还接了几个大单,但是未得着也太没必要了吧。
“不然呢。”裴司琛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毕竟刚才那么多人,都一副誓不罢休势必要弄到钱的样子,低声说道:“但挺值的。”
越闻博不认为裴司琛给出的附件条件是让那个叫艾勒里的人别再晃到南嘉恩面前是一件多么值得的事情。
好像艾勒里和他有一丁点挂钩的长相很能勾引到南嘉恩似的。
“值个屁啊?”越闻博不理解。
而当时周乐乐满脸洋溢着勒索到了钱的小人得意样,他确实是很缺钱,家中没落,亲爸前几年因为诈骗案锒铛入狱,虽然是有些子承父业,但是有钱都好说。
谁能想到之前觉得十万都是小数目的周乐乐混到这个地步。艾勒里还以为自己要被驱逐出境了,他被周乐乐立马抛弃的时候,处于不知道是万幸还是惊讶的样子。
“这里不好打车。”裴司琛突然对他说。
来之前越闻博是打出租车过来的。
越闻博点头,“就是,这里都不是主干道,而且很晚了,也没见着有几个人。”
裴司琛又告诉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要带南嘉恩回去了。”
“什…什么?你让我打车回去,这鬼天气你让我站在路边等车?就因为车里有南嘉恩,裴司琛!你说什么鬼话,我为了你俩差点小命都被丢进那个臭水沟里去了!”
“不行!今天你必须把我送回去,我现在一闭眼都是那个脏兮兮的臭水沟,md这群黑心刁民!”
裴司琛皱眉,只觉得很聒噪。
最终越闻博还是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副驾,毕竟后排还躺着一个至今累得昏睡过去的人。
他吐槽道:“我说你,怎么把人弄成这样,怪不得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否没接…他睡得可真沉。”
裴司琛侧过头,示意他小声说话的眼神,要是把南嘉恩吵醒了,那就更麻烦了。
第27章
遇上了一个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前,这个时候越闻博很小声地说:“之前…看不出来你这么在意他。我还以为你对他没感觉。”
裴司琛默不作声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有些麻烦的越闻博送回去后,裴司琛才驱车赶回家。
新年的第一天,除了车里显示屏上面的时间,街道上多了一些亮眼的新年宣传词外,倒是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但还是很热闹,跨年夜的双子塔下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起庆祝着。
也不知道是庆祝什么,裴司琛想着。
他觉得人围在一起,杂乱无章,身体被挤来挤去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无非是日期末尾加了一个数字,这必不能生出激动不已的心情。最多是有些恍然,又过了一年。
于是自我评价一下今年达成了什么目标,赚到了多少钱,想些亏损与否的事情,最后又开始新的企划。
就这样跟一个机器人一般麻木不仁地活着。
时间除了让人变得年老,增生一些对新世界更深的认识,在此起彼伏的追逐里,要么被人淘汰,要么就是借力往上爬,或者是停止在一段时间里,被时间标记的生活便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倒是看着后排静静睡着的南嘉恩,裴司琛心生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有些感情总是失去后才会更懂珍惜。
地下停车场没有什么人,他半抱着南嘉恩走得很稳。
南嘉恩疲惫的脸蛋正压在他的颈部,他紧紧抿着嘴,睡着了也是很劳累的样子,不时发出呓语。于是裴司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温度,以及软绵绵的发丝,触及到他内心深入,化成温和的水来。
这样的心情无疑是最好的,只要将南嘉恩紧紧留在身边就行了。
但或许明日醒来南嘉恩又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眼里可能会有憎恶,伤心难过,又或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被讨厌就讨厌吧。裴司琛想着。
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完美的,他可以暂时忍受。
一进门,裴司琛就打开了暖气,再是轻手轻脚给南嘉恩脱下鞋子,然后是外面的衣物。跟剥茧一样,这个疲惫不堪的人眼皮微微跳动,于是裴司琛更为小心翼翼。
原本裴司琛只想给南嘉恩简单清理一下,他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却像舍不得一样,将人抱在腿上,静静地看着南嘉恩的发顶,闻着上面熟悉的暖香,他又用鼻子贴着南嘉恩的头。
当初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他开始追悔莫及。
然而天气寒冷,两人的身上都带着寒气,以及他摸到南嘉恩的手,发现一片冰冷。
他走去浴室给人放了热水,用手调试好温度好,再抱着人放进水里。
被脱去全部衣服的南嘉恩,着实是有些可怜。裴司琛今日是没有收着力做,于是南嘉恩瘦骨嶙峋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印子,入水后这些痕迹更为触目惊心了,特别是腰间的位置,而始作俑者却认为很好。
裴司琛走去试衣间给南嘉恩找衣服,明明南嘉恩离开的时候,他的许多衣物还留存在此处,被裴司琛放在柜子最里面。但是裴司琛转念一想,却拿出了自己的一件睡衣。
而拿着衣服回到浴室,却发现南嘉恩已经醒来了,和裴司琛预想的一样,他先是一脸迷茫,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是谁在哪里,将手搭在浴缸边缘,似乎是想坐起来。
看到裴司琛走进来后,他又跟缺水的鱼一样赶忙缩进了热水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来。
企图这样让人看不见自己。
“醒了?”裴司琛放下睡衣,靠在门边,也不上前。好像是不愿去打扰到南嘉恩的自我保护。
裴司琛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恢复了漠然的神情,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南嘉恩莫名忐忑。
南嘉恩咽了咽口水。
浴缸的水慢慢溢出来了,发出并不小的声音。
所幸南嘉恩那怯生生的眼睛里还没有看出来有厌恶裴司琛的情绪。在南嘉恩试图更想将自己的身体藏进水里,而鼻子都要进水后,裴司琛才不得已走上前。
很多时候裴司琛都觉得南嘉恩的表情总是很无辜、纯情,不自觉地勾惑着人。
“呛到水了怎么办?”他徐徐走上前,屈身蹲下来和浴缸里面坐着的人齐平,双手轻轻将人往上提了一些。
裴司琛此刻莫名其妙露出一副很温柔的样子,南嘉恩半梦半醒,似乎又梦回到十七八岁岁的裴司琛。
那段时间他和裴司琛关系还没有那么好,上完体育课后南嘉恩去洗了手,一个人走回教室,正巧遇到裴司琛举着球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从篮球场回来,他脖子上都是汗,又开朗又阳光。
阳光豪不吝啬地覆盖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简直在闪闪发光。出挑的脸,修长的身形,和人议论刚才比赛的声音。
南嘉恩看得入迷。
而裴司琛远远地看见了他,并且和低伏着身躯的他打了个招呼。
裴司琛笑起来眼里似乎都有星星。
被叫到名字的南嘉恩跟受宠若惊似的,很滑稽地伸直脖子,和出水的鹅一样,也假笑着,结结巴巴地和他打招呼。
那时候光是打招呼、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而此时裴司琛的笑意却让他感到心惊胆战。一想起刚才在酒吧的所作所为,他就没办法再直视裴司琛。
裴司琛不知道又会对他做什么。那墨绿色的眼带着阴森诡异的冷意。像盯着一个什么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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