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雕闭了闭眼,心里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误解了斯蒂文。
除此以外,他心里还觉得难受,这场战争,真是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和军营中的所有人不同……
伊格瑞特突然很快乐。
这个鸟头人身的小女妖,同样听到了世界发出的细微声音。
她欢呼着飞起来,在半空中张开翅膀,高高兴兴,转着圈跳舞。
尽管她没别的意思。
那颗小巧的鸟头大抵也没什么容量、装不了什么聪明才智……
可这一行为,却遭到了周边士兵们的厌恶眼光。
毕竟,惨烈的战争刚刚结束,虽然只是攻城失败,不算是什么大败,可死了那么多的人,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这个鸟头怪物居然载歌载舞起来?
如果她不是西奥多的女妖……
好多士兵都已经想张弓射箭,将她从半空中射下来了。
狂欢纵欲之子西奥多自然无所谓士兵们的怒气。
但出于对伊格瑞特突然喜悦的好奇,他还是朝天空张开了手臂,高声喊道:“聪明的小鸟儿呀,快来我的怀里吧!”
伊格瑞特立刻扑了过去。
她收拢身后的羽翼,用尖尖的鸟喙亲昵地轻啄西奥多的唇角,大方地告诉他:世界在复苏。
西奥多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紧紧抱着她,并用脸颊贴着她雪白的羽毛,懒洋洋地问道:“那些吵死人的声响就是世界的声响吗?”
伊格瑞特用力点了点她的鸟头。
虽然那只是一颗鸟头,可无论目光,还是神色,都透出了一种比人还要生动活泼的表情。
西奥多不置可否,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伊格瑞特的后背。
他的母亲萨曼珊是纵欲狂欢之神的女祭司,偶尔在神明的指引下,会做出一些微妙预言。
比如,在博蒙特王出征时,萨曼珊就预言这场战争将持续六年。
事实上,对大部分明白人来说……
真正预言都是那些神秘预言师做出的预言;而祭司做出的‘预言’,半真半假,多数都是受到神明的指引。
也就是说,祭司的‘预言’不见得是真的预言。
但神明会希望它成为真的,或者说,神明会使它成为真的。
而由于有着这么一个能做‘预言’的女祭司母亲在……
西奥多不免会得到一些‘内幕’消息。
此时,他就在慢慢地回想着那些‘内幕’消息。
可无论怎么想,也没能找到有涉及‘世界’的谋划。
伊格瑞特生性单纯天真,不会骗人。
而鸟头人身的女妖也确实对世界有一些敏锐感知。
她说‘世界复活’,多半错不了。
可这事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西奥多不是那种喜欢用脑子的人,想了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
他拍了拍伊格瑞特的肩膀,示意她自己去玩,然后自己站起来,打算去找莱奥尼,询问一下对方的看法。
然而,当西奥多走进莱奥尼的帐篷时,却发现这个向来自律的好友,这个时间了,居然还躺在床上睡觉。
这位纵欲狂欢之子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珠,有心想要吓唬一下莱奥尼。
于是,他放缓、放轻了步子,悄悄地走了过去。
可当他这么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时,却发现,莱奥尼的表情有些不对!一滴滴的冷汗从额头处流下,面色苍白,神色慌乱,像是陷在什么噩梦中无法自拔一般。
西奥多皱着眉,总算收回了恶作剧的心思。
他大喊着莱奥尼的名字,上前推了推肩膀,试图将人推醒。
可平时连别人靠近几步,都会立刻将警惕视线投过去的莱奥尼,此时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西奥多有些着急了!
他又喊了几声,用力推了好多下后……
莱奥尼总算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游离,精神仿佛还停留在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表情迷茫地微微张开了唇:“母亲。”
——母亲?
——黑夜女神?
西奥多不由得一惊。
他下意识地胡思乱想了一下:“以前听说黑夜女神是个急性子,还以为是谣言。现在看来,没准儿是真的……”
可紧接着,这位血管里都流着不安分血液的纵欲狂欢之子,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看来世界的变化很严重嘛!
——连女神都坐不住了。
——这是想亲自下场吗?
西奥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件事:“我要不要禀报一下狂欢纵欲之神,别人是神之子,我也是神之子,大家的待遇总不能差太多吧!”
这时,莱奥尼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清醒。
他知道西奥多就在旁边,却疲惫地不想与之交流,整整一晚都被母亲反复地逼迫,可是……
——永生之火!
——永生之火!
——到底什么才是永生之火?
——要用平生功绩来点燃它。
——可什么才算是功绩?
——所谓的变数又是什么?
莱奥尼陷入了苦思之中。
第16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攻城战失败后, 一个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
——国内镇压奴隶暴动的军队全都战败。
此前,由于二王子重病在床,加之前线战况紧张, 没办法调兵回来……
王后派人同国王禀告了一声后,就做主下令各地驻扎军队,自行对那些奴隶进行清剿和镇压。
然而没想到的是……
这次的奴隶暴动来势汹汹,可国家偏偏已经将大量战力投入到了对安东国的战场上,那些各地驻扎的军队,基本都是被抽调过精锐, 只剩下一些个老弱病残, 外加临时征兵征来的毫无经验的新兵们,来应对一些日常的杂务。
正常情况下,这些驻扎在地方的军队只需要应对一些小偷、盗贼、土匪一类存在。
所以, 哪怕没什么精锐, 日常多上点儿心,勤勉一些, 就足够应付了。
可谁知,赶上一场奴隶暴动,又被王室下令前往镇压。
他们只好奉命前往。
但是……
一来,队伍里已经没什么聪明人了, 看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二来,考虑到面对的敌人, 只是一些低贱奴隶, 几乎所有人都心存轻视, 因为没人觉得, 奴隶能做出什么大事。
在交战前的夜里,他们还脱下盔甲、放下武器, 围拢在一堆堆营火面前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点燃的一簇簇火焰照亮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也暴露了每个人的所在地点。
那些起义的奴隶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营地上,好些士兵还在睡梦中就被几根麻绳勒死了。
直到一些睡眠比较浅的士兵惊醒,慌乱地喊起来,一部分人才开始爬起来,仓促迎战。
但仓促迎敌不说,之前脱下盔甲,放下武器的愚蠢操作,让士兵们全变成了手无寸铁状态……
绝大多数士兵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杀了。还有少部分士兵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那些奴隶们也是草台班子,压根没什么战术,也没想过趁胜追击,倒是让那部分士兵成功地跑掉了。
可无论是死去的,还是逃了的,都没来得及收拾放在地上的那些盔甲和武器。
于是,本来身无长物的起义奴隶们获得了第一批装备。并且,成功击败官方军队后,他们士气大振……
一开始可能仅仅是在苦难压迫下,为求一条生路,而被迫发生的小规模暴动。
可在这场大胜后,他们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又有无数奴隶闻风而至地赶来投奔,队伍居然迅速地发展壮大起来。
博蒙特王看完这些情报勃然大怒。
他想立刻回国镇压那些胆大包天的奴隶,却没办法从前线脱身。
可国内不能不管。
国王陛下一时间气得暴跳如雷,在帐篷里破口大骂王后和二王子尤金没用、废物,看个家都看不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部分朝臣建议,尽快招募更多士兵,新兵不行,就去号召那些退伍老兵重回军队,趁着形势还没有恶化,用人数上的优势,直接将那些奴隶军队碾压;
另一部分不喜战争的臣子,则趁机劝说国王退兵,因为安东国死守城池,短时间内攻不破,总不能一直耗着,不如先回国,把奴隶暴动给镇压了。
在国王没发表意见前……
两方朝臣们先吵了个乱七八糟。
博蒙特国王被他们烦得要死。
如果这样吵闹能得出个有用结论也行,可他们这么吵吵闹闹,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博蒙特王一拳将桌子上的杯子、盘子全都砸翻:“吵够了吗?都TMD说些屁话,有用的没几个字。”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收声,低着头,不发一言。
而旁边的侍从奴隶们更是吓得全身颤抖地趴跪在了地上。
帐篷里一片寂静,无人再敢惹发怒中的国王。
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呈上了一封信。
博蒙特王有点儿惊讶。
因为这封信的寄件人居然是他的四儿子麦托斯。
这位四王子同莱奥尼同岁,只小了几个月,但大抵算得上是最没存在感的王子了。
或者说,有很大一部分人压根没将他视为王子。
他的母亲出身卑微。
大家私下里猜测他母亲是个奴隶。
这些人猜得没错。
他母亲确实是个奴隶。
博蒙特王当年被黑夜女神强迫,整个人跟濒临爆发的火山一样。
事后,为了挽回自尊,有过一段来者不拒、纵情声色的时间,四王子麦托斯就是那段时间里有的。
在这个贵贱有别的世界,换做别人,哪怕同奴隶春风一度,生了孩子,也绝不会认这个孩子。
有良心的,就给点儿钱,让他吃喝不愁;没良心的,甚至会任凭他跟随母亲,成为一个小奴隶。
与这些人对比,博蒙特王算是非常有良心了。
他性情恶劣,但骨子里自我,压根不在乎贵贱(再贵还能比王室更贵吗),只认血脉,查清确实是自己的种后,就利落地将这个儿子认了下来。
可他也不是那种‘人人平等’的性格,认了儿子,却不打算认儿子的奴隶母亲。
这就导致,四王子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是母不详状态,并且,极受歧视。
无论是国王,还是几位王子,没一个人正眼看他。
在大部分知情人眼中,‘奴隶之子’绝对要比‘四王子’更有存在感。
由于长期遭受歧视和白眼,这位王子殿下生成了一副自卑又敏感的性子。
曾经博蒙特王心情好的时候,想同他随口说几句话,结果,他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鼻尖变得通红,嘴巴颤抖,又羞又怕,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闹得国王心生厌恶和反感,认为果然是奴隶生的孩子,上不了台面。
从此,这位四王子更不受待见了。
他也知趣,平素极为低调,除了看书学习外,很少同人打交道。
生母身份太低,国王不喜,本人也不是张扬的性子……
无论是当年的大王子,还是如今的二王子和王后,都没将他视为威胁,放任自由地让他平平安安长大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位王子本来想成为一名学者,类似帕特尔老师那样,也许会继续往深处钻研学问,也许会教书育人,都是说不定的事。
结果,奴隶大规模暴乱了。
他思考良久,才写了这封信给国王。
这封信的开头第一句就是:
[请陛下赦免那些奴隶,将自由给予遭受残酷折磨的不幸者。]
博蒙特王:……我这儿子八成有什么大病!
他直接被这封信的开头给气乐了,心想:“我正想怎么宰了那群竟敢犯上作乱的下贱奴隶呢,你TM让我赦免?”
本来都想直接撕掉这封信了。
可气乐后,国王反而想继续看下去了,看看这儿子还能给自己什么‘惊喜’。
四王子麦托斯继续在信中写道:[不知陛下有没有注意到,这几年国内奴隶的人数越来越多,平均每个平民家庭只要愿意,都能花钱去买一个奴隶来使唤。]
[在不知不觉间,奴隶已经遍布在千家万户了……奴隶数量的增多,使得整个群体的力量也在逐渐增大。]
[可奴隶不受国家法律的保护,经常会被随意鞭打、虐待、剥削、使用……]
[我们将他们视为会说话的工具,以为他们无欲无求,却忘记他们也是拥有情感的人类。]
[他们为我们工作、贡献出了自己所能贡献出的一切,却既没能吃饱穿暖,也没能从我们这里得到过一丁点儿的尊重。]
[等他们开始为此反抗的时候,我们居然还奇怪,这些奴隶为什么反抗?]
[多么荒谬!]
[动物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激烈反抗,何况人呢?]
——我TM为什么要理解奴隶的想法?
博蒙特王继续在心里骂骂咧咧,还是觉得这个儿子有大病了。
然后,还有许许多多说奴隶的好话……
但国王陛下很不耐烦地掠过了,直接看向下一段:[……我建议,派人同那些暴动的奴隶们进行和谈,无需给予什么钱财土地,只允诺给他们一个成为普通平民的资格。我相信,他们会愿意好好谈一谈的。]
之后还有一些[陛下,我们的国家是博蒙特,生活在这里的奴隶们的国家同样是博蒙特。我们大家都是博蒙特人。请承认这个事实,给奴隶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真正成为整个国家的人,然后,让这个国家中的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自由]这样异想天开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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