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青年忽然挑了下眉。
秦非并不认为，红发会大发善心到路诚猜测的那个地步。
这种堪称圣母的举措，无疑很容易将玩家本人推入深渊，而红发看上去并不像那么蠢的人。
至于她想做什么。
在看清红发与闻涛的座位排列以后，秦非已然猜到了大半。
第245章 444号列车08
秦非抬头, 望向彭港所在的方向。
假如说在此之前，他内心还有些许为了这并不熟悉的玩家而产生的波动，那么现在, 所有情绪都已归为平缓。
秦非心下已然有了结论，彭港不会死。
只要红发和闻涛操作得当，保下一人问题不大。
过道上，玩家由于迅速失血头重脚轻，脚步虚浮而踉跄。
在药物的加持下，此刻他还能撑得住, 但这不过是强弩之末。药品只能稳住他的血条不在短时间掉光, 却无法缓解他因受伤产生的负面影响。
他的反应越来越迟缓，身上的伤口也迅速增多。
在听见红发的喊声之前，彭港几乎已经绝望了。
然而队友的声音像是穿透黑暗绝境的一束光。
彭港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似乎又一次被注入了力量, 他擦掉眼睛里糊进的血, 哆嗦着朝前跑去。
1号车厢的玩家全都好奇地望向前方。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与路诚一样，觉得红发只怕是忽然圣母心大发了, 也不知能否落得好下场。
只有少数几人，在看见红发和闻涛相邻的座位后，露出肉有所思的神色。
过道间，几头腐尸嘶吼着。
彭港急于向前, 已经完全顾不上再与腐尸缠斗，只是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钢管, 短短几米的路程, 身上的伤口又增加了好几处。
红发没有看向彭港, 在彭港跑过来之前, 她一直在座位上，不断起身, 又坐下，仿佛在试验着什么。
眼镜男闻涛坐在一旁紧张地观望。
三米。
两米。
一米。
彭港终于靠近了他的两名队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如秦非所料。
在彭港接近红发的一刻，红发毫无预兆地出手，一把抓住了坐在她和闻涛中间的那头腐尸，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向外掀去！
熟睡的腐尸，在离开座位的瞬间陡然睁开双眼，恰与彭港四目相对。
与怪物脸贴脸的冲击，令彭港当即便愣在了原地，然而红发没有给他发呆的机会，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向了空出的那个座位。
彭港就这样，夹在了闻涛与红发女玩家之间。
腐尸溃烂到五官模糊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戏剧化的惊怒交加之色，露出发黄的尖锐牙齿，便想朝红发扑去。
然而红发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回了位置上。
手持车票、且处于正确座位的玩家受到规则保护，腐尸发出无能狂怒的咆哮，却无法伤害玩家分毫。
老式火车的座位与中间桌板间的距离很近，玩家落座后，基本就堵死了怪物挤进来的路。
腐尸只能转而爬上桌板，试图攻击唯一能下手的彭港。
但这样的进攻路线实在太崎岖了。
彭港先前腹背受敌，如今却只需面对一只怪，且还是一只行动受限、难以发挥全部实力的怪，一下便游刃有余了起来。
加上红发和闻涛不时出手帮忙，彭港竟真的就这样，在卡着bug的情况下，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剩余的十几分钟。
……
幸运与友爱没能降临在所有倒霉的玩家头上。
3号车厢内，一道直立于腐尸群中的身影已然被染成血色。
在他身前不远处，另一个没有车票的玩家早已软倒在地，尸身残破，头顶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双眼圆睁，直到死时都不能瞑目。
还活着的那人仍在奋力挣扎。
火车呼啸着向前，车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无尽的长夜包裹着死亡气息，仿佛永远不会终结。
直到时钟的分针又一次划过半个圆。
“叮叮——叮叮叮——”
欢快熟悉的音乐声响起。
一刹那，车厢里所有的腐尸全都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似石像般一动不动。
或站或坐的怪物身形迅速淡去，仿佛有一块无形的橡皮擦，飞快地抹去了他们的存在。
2车厢里，彭港大口喘息着，头顶发丝全都被汗水浸透。
……安全了。
怪物已经消失不见，玩家们神情恍惚地站起身。
“咕噜，咕噜。”
卡顿的滚轮声自后方传来，这一次伴随着音乐登场的，不再是先前那位笑容甜美的售货员小姐，而是一个棕色头发，脸上带着雀斑的年轻男售货员。
彭港在看见收货员的瞬间双眼骤然亮起。
虽然前三节车厢内肯定还有车票，但那几张仅存的票也不知被藏在了什么犄角旮旯，难找得要命。
售货员NPC出现，意味着通往4车厢、甚至更后方的车门即将打开，彭港急于奔向新的怪谈场景，去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您好——”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大跨步走向NPC。
红发与闻涛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他们还记得上一位NPC出现时，黑羽的玩家都上前买了东西，虽然目前还没弄清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可有样学样总是不会出错的。
腐尸们虽然消失了，他们留在列车上的痕迹却仍保留着。
售货员推着小车，碾过遍地鲜血与碎肉块，车轮不断卡顿着，推车的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彭港三两步窜到NPC身边，刚要开口，却被一股力制住。
“别和他说话。”淡淡的告诫声从耳后传来。
玩家愕然回头。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青年眸光清浅，清瘦的手腕看上去并不具有什么威慑力。
可彭港看着他的眼睛，却有种胸口被万钧巨石压住一般的沉重感。
“你干什么……”
下意识从口中吐出的四个字一个比一个轻声，彭港讷讷地收回手。
怎么了吗？他看向队友，得到的却是同样迷茫的回应。
“这是假列车员。”秦非说出口的话不仅令彭港呆住，就连赶过来的暗火玩家也同样一愣。
熊力眉头紧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NPC仿似全然没有听到玩家们近在咫尺的对话，推着车越走越远。
熊力盯着他的背影，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出破绽所在。
无论是工作服的款式、颜色，还是手中推车上装盛的货品，都与前一位售货员毫无分别。
暗火队中，有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路小跑到1车厢最后。
在售货员NPC每次刷新出来的位置，所有座位的背后，玩家弯腰拾起一样东西。
“力哥，是这个！”他飞快跑回原位，高举起手。
玩家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件红色的外套。
与NPC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在那个售货员刷出来之前，座位后面还没有这件衣服。”
路诚上前一步，替秦非解释道。
半小时前上车的腐尸们身上衣物都又脏又破，这件衣服却干净崭新，只可能是新出现的NPC带来的。
如若不是小秦提醒，路诚也不会想到发动技能再次检查车厢。
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这个陷阱。
彭港已经又出了一头汗，望着面前二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看过那条有关【蓝色】的规则，但潜藏起来的衣物显然透着诡异之处，让人无法忽视。
在几十双眼睛的瞩目下，假扮列车员的红衣npc推着车，缓缓离开。
3车厢内的玩家目睹了2车厢发生的事，没有一人上前与售货员搭话，悄无声息地目送他一路走到车厢尽头。
4号车厢就这样出其不意地向众人敞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席卷而来，很快与3车厢内浑浊的空气混为一体。
4号车厢里不知死了几个人，地面上血流成河，支离破碎的躯干、残破的衣物、血脚印触目惊心。
车厢中，活着的玩家还有7个。
前三节车厢内略显诡异的氛围没能令4号车厢的玩家醒悟，看见NPC的一刹那，当即便有人笑着迎了上去。
“这位售货员先生，你好。”那是个一身利落黑衣的玩家，说话动作都很是干练，看上去像那一车厢人的领队。
“我们想买点东西。”黑衣服有条不紊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他说话的时候，4车所有玩家全都面对NPC满脸堆笑，过于一致的表情简直有些渗人。
“我怀疑各节车里的规则有重复。”弥羊压低声音，对秦非道，“那些人应该也找到了要和NPC友好相处的规则。”
否则他们不会那样热情，热情得简直过了份。
秦非颔首，认可了弥羊的推测。
4车厢里的玩家，还挺齐心协力。
只是可惜，运气不太好，齐心错了对象。
黑衣服在门一打开的瞬间就开口了，秦非即使有心提醒也来不及，只能半挑着眉，静待接下来发生的画面。
咔啦——咔啦。
那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机械没有上油一般的声音又传来了。
售货员停下脚步，转头，与黑衣玩家对视。
“你——要——什么？”NPC上下嘴唇开合，冒出毫无起伏的声音。
玩家望着NPC的眼睛，过于黝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脸，轮廓扭曲，让人心中莫名涌起不安。
玩家吞咽了一下，忽然有些退却。可想起规则卡上字字分明的话，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有一百元，您看着帮我们拿吧。”
“把——钱给我。”
售货员伸出手。
一只瓷白的、毫无血色的手伸到玩家面前。
黑衣玩家的脸部隐隐开始抽搐起来，他递过钱，想要收回手。
售货员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
“嘿、嘿。”
NPC咧开嘴，发出一声十分不合时宜的怪笑。
第246章 444号列车09
黑衣玩家被售货员紧紧抓住, 面部沉着的表情逐渐一寸寸崩裂开。
……疼。
太疼了。
他低头，看向两只交握的手。
NPC也不知用了多大力，玩家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碾碎, 冷汗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
他咬紧牙关，痛苦使得他的表情格外狰狞，而售货员脸上依旧挂着那纹丝不动的诡笑，一点、一点，仍在继续收紧掌心。
黑衣玩家想要挣扎，然而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锁住了一般, 他惊恐地发现, 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4车厢内，旁边围观的其他人即使再迟钝，此刻也都发现了不对。
“会长！”距离最近的玩家急忙上前, 一把拽住NPC的手腕, 施加压力想要迫使他放手。
然而，就在触及到NPC肢体的一瞬间, 玩家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个NPC，摸起来，为什么这样硬？
他心中浮起疑问。
冷冰冰，硬邦邦。
不是那种玩家在副本中早已见惯的、人死了三天的硬法, 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与人类毫无关联的触感。
就像他此时摸到的并不是一节手臂, 而是一块石头, 或是一片木板。
“……”后来的玩家张口, 想要说话。
可他发不出声音来了。
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
“那两个人, 怎么都不动了？”弥羊站在3车厢远远望去，眉头紧皱。
路诚传来更精准的消息：“他们动不了了。两个人在碰到NPC以后都出现了僵死症状的, 绝对是那个NPC的问题。”
浅绿色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攀附在4号车厢的角落，将那里发生的一切传回路诚眼中，路诚像个实况转播员一样，为身边众人播报：
“应该不是精神类攻击，我看那两人的眼神都很清明，不像是掉san的样子。”
直到此时，包括路诚在内的玩家们都还只以为，那两人只是被售货员控制住了，不能动而已。
4车厢里，两名玩家接连失去了行动力，其余人不敢再轻易触碰NPC。
“嘿嘿……嘻嘻嘻……”
售货员没有动，从鼻腔深处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
那个公会的人眼见队友受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尝试与NPC交流，可无论他们怎样搭话，售货员都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们看会长！”有玩家紧张出声。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僵死玩家的状况正在越变越糟糕。
起初他们还只是被定住，其他方面尚算正常，可现在，两人就连眼珠都不再转动了。
他们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石膏片，属于活人的生机正在迅速从两人身上流逝。
不能再耽误了。
玩家们陡然意识到，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失去身体掌控权那么简单。
再不解决问题，他们的会长，恐怕就要命丧于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玩家们彼此对望，眼底全是茫然。
他们找到的规则卡上明明写得很清楚，【请和工作人员友善相处】。
难道，这条规则是假的？
受困的两人越来越像两尊雕塑，呆然立于原地，一名武力天赋的玩家见状咬了咬牙。
他取出一柄半人高的铁锤，高声呵道：“都让开！”
为了保全队友，他准备出手，与NPC决一死战。
有人给抡锤子的玩家套上了一个半透明防护罩，暗灰色的铁锤被高高举起，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砰然下落！
巨锤落下时带起的劲风，就连身处2号车厢的秦非也感受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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