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一摊手:“猜的。”
萧霄:“……”
?你是在开玩笑吧。
秦非满脸坦然。
他的确是猜的,但他的猜测绝非毫无来由。
下午天还没黑时他去找导游套近乎,当时导游接连后退了好几大步,起初秦非还以为导游是社恐过度抗拒和人接触,但他在退至另外三名玩家身旁后便不再动了。
现在看来,想必就是受制于这条规则的缘故。
在秦非看来,导游留下的这份指南中暗含了不少关键信息。
指南中几次提到的“房间”,指的应该就是义庄里的棺材。
从指南中给出的描述来看,这些棺材虽然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却是一个类似安全屋的存在,那句“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脑清晰”,或许是在提示棺材可以一定程度上恢复玩家san值。
可这样一来——
秦非若有所思,萧霄见状忍不住问道:“大佬,你是不是看出来了点什么?”
“我只是有点奇怪。”秦非屈起指节摩挲着下巴,清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总觉得这些环节设计得不太合理,棺材的作用这么大,万一有人消极游戏怎么办?”
按照指南提示,玩家在午夜过后直至天亮之前都必须待在棺材里,而白天若是遭遇异常状况也不要紧,只要及时躲进棺材就很有可能逃过一劫。
规则并不强制大家在村中活动,既然如此,那还探什么秘?一直躲在棺材里不就好了。
这场直播一共只持续七天,只要玩家在这七天中尽可能地不出门、不参与一切非必要活动,就能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人都是怕死的,按照正常人的苟命思路,躲在义庄摆烂度日恐怕会成为首选。
可是,副本真的会这样简单就让玩家通过吗?
秦非觉得:“这个副本世界八成还有别的陷阱等着我们跳。”
秦非的个人面板中,不断向上增长的观众数字每分每秒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有无数不知来处的神秘存在,正隐匿在屏幕另一头,拿玩家们肆意取乐。
如果主播一个个都直接挺尸装死,直播还有什么看头?
前期用各种各样小的危机作为障眼法,在临近结束前忽然反转,给予自以为逃出生天的主角致命一击,这是恐怖游戏和恐怖电影中十分常见的设计原理。
或许这个副本也同样遵从着这个的逻辑。
仅仅遵守规则是不够的,规则甚至不需要刻意欺骗玩家,只需要隐瞒住一些关键信息,就足以在紧要关头令玩家措手不及。
副本会这么缺德吗?
秦非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从王顺的死不难看出,这直播就是以血腥、猎奇、恐怖为卖点,主播们发自内心的绝望,难道不比肉体的血腥更加刺激吗?
必须主动出击,掌握比规则更多的信息,才能看穿规则的漏洞。
对于当前这个副本来说,前期收集到的信息,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最终决胜的关键。
秦非慢条斯理地和萧霄交流着想法,殊不知隔着一道光幕,直播间那头的观众已然沸腾一片。
“靠,他知不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一般的主播起码要到c级甚至d级世界才会有!”
体验世界的玩家们经验不足,在恐惧的压迫下通常会选择谨慎行事,每一步都沿着规则设定好的道路行走,直至最终被规则吞噬。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不过是被规则大发慈悲放了一马,从规则的指缝中苟且偷生的小蚂蚁罢了。
只有像秦非这样,有了与规则平等的思维,才算是真正在规则世界中立稳了脚跟,有了与规则一战的能力。
“这真是新手玩家吗?看上去简直像老玩家跑来新人当中传教的。”
“我要关注他,是个好苗子。”
“我赌他起码能上c级世界。”
“太保守了吧!第一次直播就有这种觉悟,我赌他能上a级世界,别忘了他san值到现在都没掉!”
一向堪称冷清的F级直播大厅,在不知不觉间,正在涌入越来越多的观众。
……
秦非语气淡淡,萧霄却听得一愣一愣。
他早已习惯了跟着副本的规则限制走,像秦非这样主动跳脱于规则之外看问题的方式,他在此以前还从未接触过。
“那、那。”萧霄卡壳了,“那我们现在该干嘛呢?”
既然要主动出击,他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村子里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大多数玩家想要知道的。
随着萧霄话音落下,数道目光落在秦非身上。
秦非眨眨眼,扭头看向孙守义。
孙守义:“?”
怎么老是我??
孙守义清了清嗓子,忍着嘴角的抽搐开口:“今天是第一天,晚上最好还是先不要出去。”
规则世界的夜晚,通常意味着危机与死亡。
目前为止玩家们只掌握了这个副本最基础的信息,连具体的背景都没有完全摸清,还是保守一些更为稳妥。
况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距离十二点只有半小时左右,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孙守义说完,又看向秦非。
秦非点了点头。
要找线索也不急于这一时,明天再说也不迟。
对面几个新人见状瞬间松了口气。
刚经历了晚餐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大家都已经失去了继续探索的勇气。
“那我们分一分棺、分一分房间?”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孙守义对面,一个玩家哆嗦着举起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导游说过,如果不小心直视了神像的眼睛,要在午夜去村东的山坡…… ”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叫林业,身上还穿着校服,神情紧张又怯懦,说话声音细如蚊蚋。
林业话音刚落,他身旁站着的中年人脸色骤然一变。
的确,“如果不小心看到神像的左眼,请在午夜十二点时去往村内东北角山坡,用当日新折的杨柳枝抽打自己三下”,这是导游的原话。
可同样的,导游离开前留下的那份指南上,也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了,游客必须要在午夜前回到义庄休息。
这两条规则。
竟然是互相冲突的。
第7章 夜游守阴村05
说话的少年和那中年人,秦非都有印象,在礼堂时,就是他们盯着那张挂画看了许久。
这两人,是十余名玩家中唯二的、已经可以确定中招了的人。
面对林业的提议,中年玩家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迟疑: “可是已经快到十二点了,现在去村东,我们不一定能在午夜前赶回来。”
他沉声道。
孙守义皱了皱眉:“在规则世界中,遵守规则就是存活的第一要义,有时候的确会出现假规则,或是互相矛盾的规则,在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前提下,具体要遵循哪一条,只能靠玩家自行推断。”
他顿了顿,道:“我建议你们去村东。”
“我赞同孙大哥说的。”萧霄见那中年玩家神色不虞,开口帮腔道。
作为老玩家,孙守义和萧霄有一种不约而同的直觉:神像,在这个副本当中,一定是个极为重要的元素。
在规则世界中,大多数副本都会有主线剧情。
虽然众人现在还并不清楚守阴村副本具体的背景故事,但起码,明面上的主线已经十分清楚了,就是那场一年一度的村祭。
村祭,神像。
二者之间一看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神像元素既然与主线剧情相关,那么自然,与神像相关的规则必定也异乎寻常的重要,绝非轻易就能违背。
孙守义这样说也是好心,怕不清楚情况的新手玩家被新规则误导,而忽略旧有规则的重要性。
只是,他和萧霄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竟然那么胆小。
萧霄语毕,两个新人沉默地相互对视。
中年玩家名叫华奇伟,穿着一身质量上乘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夹锃光发亮,一看便知他在正常世界中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看了一眼林业细瘦的胳膊和惨白的脸,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抬头望向其他玩家,语气急切地开口:“有没有人和我们一起去村东?”
无人应答。
华奇伟咬着后槽牙,又一次开口:“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和我们一起去的?我可以支付报酬。”
他说着扯下自己的手腕上的表:“这块表,159万。”
那个名叫程松的老玩家面带嘲讽地看了过来。
“我说话算话,我有钱!”华奇伟的声调逐渐变得尖锐。
林业欲言又止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
“我!我有很多很多的钱!离开这里以后,你想要多少报酬都可以!”华奇伟大声道。
程松大约是被他吵得烦了,嗤笑着开口道:“就算能出去,你的钱也没有用了。”
华奇伟一愣:“什么意思?”
程松没再理会他,一脸冷漠地转开头,并不作答。
没有人应和华奇伟。
和他一起去村东当然是不可能的,其他玩家没有看过挂画,随意离开义庄势必要违反规则。
王顺在礼堂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两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义庄内一片死寂,华奇伟的脸色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他抬眸,眼带希冀地望向孙守义与秦非。
孙守义移开了视线,秦非则微笑着与他对视,却并不做声。
刀疤一直站在外围观望,直到此时才饶有兴味地问华奇伟: “你看到的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的?”
华奇伟闻言仿佛见到了救星:“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刀疤在车上与秦非对峙的场景他没有忘记,虽然当时刀疤没能讨得了好,但显然,他并不弱。
华奇伟飞速开口:“是一个穿着一身明黄色布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很像佛尘的东西。”
他用尽全力回想着:“他的口袋里放着黄色的符纸,身上还有一个布袋,脸偏向左侧,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刀疤不耐烦地打断:“说说他的脸。”
画像的身体,玩家们或多或少都偷偷打量过,只是那张脸没有人敢看。
“脸……脸。”华奇伟使劲搜刮着记忆角落的每一处细节,“那是个老人家,很老很老了,脸上都是皱纹,长着长长的白胡子。”
说完,他急急抬头望向刀疤。
刀疤无所谓地咧嘴一笑,没有丝毫表示。
华奇伟的表情扭曲起来,距离午夜只有最后十五分钟。
林业又一次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华奇伟,有些讨好地开口:“我和你不是可以一起吗?我们一起去……”
焦虑与紧张使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哭腔。
话未说完,被华奇伟粗暴地打断:“你有什么用!”
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摔一跤就能跌断骨头。
华奇伟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他看了一眼义庄大门,眼神闪烁着低声道:“刚才来的时候,我听到外面的村民说话,村东的山坡……”
他的脸上写满恐惧:“是坟山。”
在从礼堂回来的路上,华奇伟同样注意到了那些诡异的神像。想起那一道道粘连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视线,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向后半步,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棺材壁上:“老子不去了!”
华奇伟的语气很强硬,但色厉内荏的模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林业的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去了?”
少年张口结舌:“你这样会死的。”
华奇伟不为所动:“出去才是真的送死。”
林业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可是、可是,规则——”
华奇伟尖声道:“规则说了,让我们留在义庄!”
“再说。”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谁知道他——”华奇伟看了一眼孙守义,“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孙守义眸中酿起怒色,冷笑了一声。
华奇伟已经顾不上看孙守义的脸色,他大口大口喘息着,俨然恐惧到了极致,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他下定决心般径直走向了最靠中间的那个棺材,抢在所有人之前躺了进去。
秦非淡然地围观着这场闹剧,脸上没有鄙夷也没有嘲讽,只是轻轻地“啧”了一声。
在秦非看来,这个华奇伟无疑是给自己选了一条最烂的路。
无论是礼堂中那副突兀出现的挂画,还是夜晚村道两旁那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人的视野淹没的石像,都在明晃晃地、十分刻意地吸引着玩家们的视线。
这种吸引若是不带恶意,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假如玩家们通过“躲进棺材”就可以规避掉“看了神像眼睛”的惩罚,那这一切消解得未免都太过简单轻易了。
况且,有关神像的这部分规则都是下午导游在义庄门口口述的,秦非记的十分清楚,导游当时眼底深处闪过的恐惧清晰可见,秦非能够笃定,那绝不是装出来的。
直视神像的眼睛,势必会诱发什么糟糕的后果。
事实上,秦非隐隐觉得,即使犯事的玩家按时去了村东坟山,恐怕也仍旧难免会遇到些令人糟心的事。
林业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间,显得手足无措。
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现在即使是用跑的,要赶在十二点前到村东都有些勉强。
他原本就没想过会有其他玩家愿意同他们一起去村东,毕竟这直播可是切切实实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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