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宰治对自己的称呼,鹿野又明川转头,认真地纠正他。
“不用猜也知道。”
太宰治抬眼,按捺住怒气,继续慢悠悠地朝他套话。
“大概是无意识地喊了我的名字,然后被那个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纠正过了吧。”
“……”鹿野又明川顿了一下,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陀思的亲戚?
鹿野又明川沉吟,没从自己脑子里找到类似的记忆。
“他生气了?”太宰治松开托着脸颊的手,冷静地问他。
鹿野又抿唇:“我觉得你比较生气。”
太宰治微微地笑着:“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生不生气。”
“……”鹿野又明川疑惑,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道理。
“回到刚才的话题。”
在这场对话中,太宰治率先提出建议。
“既然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得告诉我你来这里之前在做什么。”
“我没说我想回去。”鹿野又明川赌气般地偏过脸,幽幽道,“果戈里总叫我陀思养的小宠物,我纠正了他两百九十九遍,实在忍受不了第三百遍,反正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他打了起来。”
“然后呢?”太宰治饶有兴致,“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能赢的样子。”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头打掉。”
被戳到了痛脚,鹿野又明川决定暂时抛弃费奥多尔教自己的礼仪。
“是差一点就赢了,可惜我的身体太差,吐完血就失去了意识。”
原来如此。
看着面前咬牙切齿的少年,太宰治总结了下现在得到的线索。
如果他猜得没错,费奥多尔大概是在小鹿野晕倒后动的手。就算被修改了记忆,鹿野又明川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他的身上有黑手党的影子,完完全全凭借自尊和直觉行事。
这大概是太宰治现在唯一值得感到欣慰的事了。
“骗你的。”
太宰治起身,平静地做出回答。
鹿野又明川皱眉:“什么?”
“这不是交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把你送回去。”
“我有个很重要的人在那里,他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好一点,要是变成和你一样,我只好学习狡猾的费奥多尔君推翻重来了。”
鹿野又明川想了想,隐隐约约知道答案。
“恋人?”
“嘛。”太宰治耸肩,“还没追到。”
“不敢相信。”鹿野又明川抬起被金属拷住的左手,“你都能绑着我,怎么不能绑住他。”
“虽然那样也可以……”
太宰治双手插进口袋,偷偷打开手机的录音按钮。
“但那么做对方会生气吧。”
这回盯着对方看的变成了鹿野又明川。
“你是白痴吧。”
“噗。”太宰治的唇边溢出声笑,“这我可是伤心了。”
“那就是白痴的意思。”
鹿野又明川冷哼,在这方面完全不给他面子。
“让他失去工作和住所,再欺骗他的家人和他断绝来往,不管怎么生气都会来投靠你了啊。[1]”
很典型的费奥多尔式发言。
可联想到曾经确确实实是想把警校那边烦人的几个杀掉的自己,太宰治似乎也没有什么谴责对方的立场。
懂了。
既然费奥多尔君总是给他添堵,索性他也给费奥多尔君添堵好了。
“那不就是你现在的情况吗。”
太宰治扬起眉梢,残忍地戳穿了病床上的鹿野又明川的现状。
“还是说明川你有了其他可以依赖的家人和朋友。”
鹿野又明川没说话。
他的手腕上勒出了血,眉头却一下也没皱。
“……没有家人了。”鹿野又明川平静地说。
他的睫毛轻颤,脑子里始终有个声音温柔地告诉他要努力活下去。
鹿野又明川知道自己缺了一半,任由这种痛苦将他撕裂。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试着拜托陀思。
可就算是从来没拒绝过他的陀思也没给出答案,相反,陀思还面色平淡地合上了书。
十年后的陀思并没有像太宰治所说的那样表现出生气的情绪,他只是站起身,垂眼问鹿野又明川跑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穿鞋。
鹿野又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过去,西伯利亚地广人稀,他除了陀思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脑袋里的疼痛比往日消散了些,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赌赢的鹿野又明川抬眼,在太宰治的注视下说出真相。
“陀思没有对我做什么,他不让我出门,是我拜托了西格玛,把彭格列的东西带给了我。”
“是吗。”太宰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对于幼驯染的进步稍微提起了点兴致,缓慢地起身,“事先声明,有些事情你就算弄清楚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十年后的世界已成定局,想要扭转局势,就得趁费奥多尔还没拿到书的时候动手。
“还是不知道真相的情况比较快乐哦。”
“……那我到现在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鹿野又明川拒绝,即使是被修改了记忆,在这方面也异常坚持。
“太宰。”
唇瓣张合,鹿野又明川睫毛颤了颤。他鼓起勇气,抵抗着书页书写的本能,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喊出了太宰治的名字。
“告诉我吧。”
“十年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上一章的后续大家自行想象叭,写了一半感觉不是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东西(摇头)
*此时被换到十年后的小鹿野:?怎么穿到了西伯利亚,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第95章
来自十年后(2)
“看来是回到了原点啊。”
听完太宰治的汇报后,站在落地窗前的森鸥外侧过身。
他的办公桌上散乱着一大堆文件,那是近几年来有关彭格列火箭筒发生故障的数据调查和汇报书,其中还混杂了几张之前爱丽丝和鹿野又明川一起画的涂鸦。
森鸥外垂眼,不经意地捻起一张:
“十年后的明川君没有有关港口黑手党的记忆,基于这点,所能做出来的最糟糕的假设也就是我们已在争夺书页的那场战争中覆灭。”
“虽说直接用火箭筒送他回去也可以,但很明显,在那以前,我们能从那孩子身上获得更多有关日后战争的情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森鸥外和太宰治两人。
而在说完这句话后,森鸥外就像是对手中的报告丧失兴趣般地撩起眼皮。
“你说呢。太宰。”
太宰治没有回避森鸥外的目光。
他岿然不动地站着,因森鸥外的这句话思考着陷入沉默。
“我知道了。”
片刻过去,穿着风衣的少年挪动脚步,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毫无疑问,森鸥外给出的建议是目前对港口黑手党最有利的措施。
当然,倒也不是没有反对对方的方法。包括当初旗会的事情在内,太宰治被森鸥外算计过很多次,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我没有想加入侦探社的打算。”
收回落在远处文件上的视线,太宰治突兀地回道。
他的嗓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唇角却勾着若隐若现的笑。
“要是十年后的港口黑手党已经覆灭,我的结局不是也很清楚了吗。”
事实上在听到来自十年后的鹿野又提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个声音的时候,太宰治就差不多猜测到了十年后的局面。
他对十年后的自己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是假死还是真死。
太宰治唯一确定的是,要是十年后的自己真还活着,肯定不会任由费奥多尔将自己那令人头疼的幼驯染带到遥远的西伯利亚。
“哦呀。”森鸥外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可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
“那是当然的了。”太宰治回以微笑,“我又没有要改变现状的理由。”
所谓首领呢,就是屹立于组织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要让港口黑手党存活下去,就要将自身置于所有一切的污秽当中。
消磨敌人的力量、最大限度发挥同伴的价值,只要是为了组织的生存与繁荣,在理论上可行的事情无论多么残酷也会去欣然执行。[1]
所以太宰治压根没想过背叛的可能。
他从没想过要把鹿野又明川放在组织的利益前面。
“说不定玩得正开心呢。”
太宰治低笑,想象到另一个鹿野又明川忽然发现自己被传送到十年后的样子。
不是受到了森鸥外的威胁,也不是为了情报的多少。
太宰治之所以没有反对,只不过是遵循了恋人的意志。
“费奥多尔君大概也想不到吧。”
太宰治转身,走向办公室的门口。
“小鹿野他,从诞生起。”
“本来就不是什么可以被乖乖关住的鸟雀。”
接下来的两天里,太宰治又从十年后的鹿野又明川嘴里套出了许多情报。
多数不是自愿的,鹿野又明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口。
“难道说十年前的我和你关系很好吗?”
鹿野又明川不解,说到这话时看了眼自己身上宽大一些的衬衫。
太宰治接过旁边部下递来的报告,头也不抬:“很差。”
“你喜欢恶作剧,完全没有距离感,还总是三更半夜来盯我睡觉。”
鹿野又明川迷茫,他没有反驳太宰治的话,只是好奇地观察着太宰治说话时其他人的表情。
看上去欲言又止的,但碍于太宰治的存在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鹿野又明川思考,觉得太宰治在港口黑手党里大概是个挺可怕的人。
难道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好吧。”
他勉强道。
“抱歉。”
太宰治签名的动作停下。
“我又没说我讨厌。”他歪了歪头。
鹿野又哽住:“受虐狂么。”
“诶。”太宰治抱怨着将笔扔给旁边手忙脚乱的部下,“你毒舌的技能又是跟谁学的。”
“……我是实话实说。”
浪费了四十八小时,依旧没能找回自己记忆的鹿野又明川回道。
“而且你把我说得很不会看眼色一样。”
太宰治想了想:“这算是挑拨离间吧。”
“喂,旁边装垃圾桶的伊藤君,你要是想等小鹿野回来以后找他告状我说他坏话之类的,现在就可以跳楼了。”
时至今日,原费奥多尔手下,依旧在饱受太宰治折磨的伊藤信行:……
同样也不认识对方,鹿野又对伊藤投以同情的目光。
伊藤愣了愣,心虚地别过了眼。
“不是不会看眼色。”察觉到鹿野又的注意力依旧落在伊藤身上,太宰治打断他道,“就是太会看眼色,小时候的你才会总缠着我不放。”
嘴上说着才没有把他当成朋友,心里却真心实意地担心对方死掉。
在迷你版的鹿野又明川开心地对自己说喜欢你时,太宰治的的确确动过心。
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毕竟他那迷你版的幼驯染第二天对着卖气球的大叔也是这么开心地说的。
“所以我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想到这里,太宰治低下眼,“发现你会平等地粘着每一个对你伸出手的人以后,甚至还恶毒地想过把你毒成哑巴的可能。”
鹿野又明川大惊失色,张口就要下意识地喊陀思。
“那还是你自己从森先生诊所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面前少年惊慌失措的样子和小时候重合到了一起,太宰治的唇边控制不住地溢出声笑。
“说是长大以后要和森先生一起当医生,结果喝了两口就被森先生勒令离他的柜子远一点。”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鹿野又明川在做这种蠢事的时候,十岁的太宰治就在旁边支着下巴看他。
他既不出声也不阻止,十分享受对方被短暂抛弃后只能依赖自己一个人的样子。
可很快太宰治就意识到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小动物也有小动物的本能,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会自己探索出一条路。
而鹿野又明川就是这种小动物。
他自己探索完了还不行,末了还要灰头土脸地原路跑回来,拉着太宰治一起走。
所以太宰治为什么不爱他呢?
那隐藏在肮脏的淤泥里的心思,一天一天地深根发芽,好不容易才抽出枝叶,见到光明。
“索性给你一把枪吧。”
太宰治挑眉,看着面前发愣的鹿野又明川。
“要是你感到苦恼,索性十年后的费奥多尔君除掉不就好了。”
鹿野又明川皱眉,立刻露出了抗拒的表情。
“我才不会因为认识三天的人就去暗杀陀思。”
这是第一步。
“是吗。”太宰治轻笑,“你怎么知道我们只认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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