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弟子对视一眼,便朝着白衣男人围了过去,等他们朝着那树下的影子冲过去时,那道人影眨眼便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们擦了擦眼睛,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可刚刚那一幕,总归不是他们臆想出来的。这几名弟子越想顿觉得脊背一凉。
“快去禀告掌门,有人擅闯了岁霄峰!”
*
慕麟这几日忙前忙后,让他有种他是在为自己的道侣大典操劳的错觉。蔺师兄不喜这种场合,自然得由他这个师弟来多帮衬一下。
这可是蔺师兄的终身大事,慕麟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至少比处理那些宗门事务要用心得多。
“把这盘花撤下去,换盆新的上来。”
“还有,那幅画挂歪了,往左边一点。”
慕麟一抬眼,就看到路剑离,连忙招手:“路师侄,你过来一下。”
“你去看看你师尊跟......魔尊在做什么,让他们别忘了时辰。”慕麟刻意压低了声音。
路剑离听了缓缓点头,又被慕麟狠狠地拍了一下背,听到对方冲他笑道:“大喜的日子,表情放松一点,别跟你师尊好的不学学坏的。”
“弟子遵命。”路剑离有些无奈,刚准备转身又被慕麟按住了肩膀。
“刚刚我跟你说的话,别跟你师尊说啊。”
路剑离有些哭笑不得,表情更加无奈,只能顺从的点点头,在下山时刚好碰上迎面走来的谢愿。
耳边也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说这谢家主早几日前就来了,却一直没上山,偏要等到最后才上来,这派头未免也太大了云云。谢家主似是对剑尊和魔尊皆为道侣一事,心怀不满,想给自己造势弄个排场出来。
路剑离听了反倒一笑,暗道若是为了排场和造势,这谢家主何至于身边只带着一个老伯。
“你还笑得出来。”谢愿没有漏听路剑离这声极轻的笑,随口说了一句,虽然话里不似过去那般夹枪带棒的,可语气依旧冷硬,谈不上温和。
谢愿的声音也被旁边的一些修士听到了,都好奇地往这边看了过来,还露出了八卦的眼神。
“谢家主说笑,今日是师尊的喜事,身为弟子,如何不能笑。”
“看不出,剑尊首徒,装傻的功夫也是首屈一指,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会不清楚。”
谢愿这话仿佛若有所指,让旁边的修士都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谢愿没有多做寒暄的意思,说完直接越过路剑离,朝着山上走去。
他在山下纠结了数日,最后还是打算亲自来看看。今日既然是郁尧的道侣大典,就算再不喜欢,但是他也想来看看郁尧。
就算他不来看,还有别人来看。他不捧场,自然有别人捧场。
谢愿被人领着坐到了大殿中,周围的修士脸上都挂着喜色,谢愿就坐着把茶水一杯一杯下肚,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修真界不比世俗界,道侣大典也并非大婚,那在大典之前,他可不可以去找郁尧。
就是远远地看看也好,反正他也不会做什么,他也......做不了什么。
“掌门!”
慕麟看到有人弟子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有人擅闯岁霄峰......此人来历不明,身法诡谲,我们根本拦不住......”
慕麟听了瞬间正色起来,今日可是蔺师兄的头等大事。若真的有人来他们沧剑山搅局,还会让天下修士看了笑话,让他们沧剑山颜面扫地,所以不得不慎重对待。
“此人什么模样?”
“他带着斗笠,穿着一身白衣,我们没看清他的脸,他说他没有请帖,没有宗派,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慕麟沉思了一会,“你们下去吧,此事交由我。”
他转身走到偏殿给楼危发了一道传音,让他帮忙盯着点岁霄峰上有没有混入可疑的人。
以楼师兄的本事,若有人想搞小动作,还真的逃不过他的眼睛。事关蔺师兄的道侣大典,楼师兄这时候可不能去躲清闲了。
慕麟刚一回头,就发现殿中径直走进来一个人,看到对方后,慕麟愣了半天,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
“蔺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蔺玄泽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让我来看看。”
慕麟抱胸上前一步,盯着蔺玄泽上下打量了一番,促狭道:“蔺师兄,这个他是谁啊?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蔺师兄你变得那么听话了?”
蔺玄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也不打算跟慕麟计较。
慕麟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一脸正色:“师兄,今天那些人可都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而且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师兄还穿着这一身白,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你想如何?”蔺玄泽皱了皱眉。
慕麟立刻取出了一件折好的红衣,递给蔺玄泽。
“蔺师兄换上这个,往长霄殿门口站着就好了。”
蔺玄泽没动。
“蔺师兄,按古制,婚俗之礼,双方都穿红衣。”见蔺玄泽没阻止他让他继续往下说。“蔺师兄你醉心修炼,最是不懂这些。而且魔尊本就一身红,蔺师兄你换上,不是正好同魔尊相配?”
与之相配。
蔺玄泽听到这,扫了慕麟一眼,倒也不需要对方多说了,对他而言,左右不过是换身衣服的事。
*
楼危坐在岁霄峰一处小阁楼的楼顶上,手中捏着一块传音玉牌,那边的慕麟早就已经切断了传音。楼危手中除了传音玉牌,还有一颗小人参。
很难想象郁尧曾经为了潜入楼家,会变成这么个小东西。
只是可惜当时他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不然定要好生戏弄一番。
他同郁尧的缘分大致也仅此而已了,不过他会为对方做任何事,只要他能办到,必然竭尽所能。
他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如今把那个闯入岁霄峰的不速之客给揪出来,也勉强算为郁尧做了一件事。楼危从楼顶跳了下去,身形眨眼便消失在原地,朝着慕麟所指的方位走去。
等他来到一颗树下,微微感知一番,便知道确实有人不久之前在此停留过。此人气息诡谲缥缈,让人捉摸不透,就连他也难以看出此人的来头,让楼危的面色微微凝重几分,抬手便打出一道青光。
只见空中浮现出一条条细线,一直延伸道远处。
楼危顺着这道气息消失的方向看去,突然脸色难看了许多,因为这道气息消失的位置......正是郁尧的所在。
不过蔺师弟一直跟郁尧待在一起,那贼人就是去了又能如何。
虽然这么想,楼危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郁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突然感受到空中出现一阵极其细微的波动,不过很快那点动静就消失了,快到像是出现了错觉。
他侧头看了一眼摊在旁边的衣物,略微思索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这件法衣是昨日慕麟悄悄拖人带给他的,会自动贴合穿衣者的身形,红衣上还有一些金色的叶形纹样,外面覆着一层细纱,做工细腻,也不知道是慕麟怎么找人赶制出来的。
郁尧将手中的纸折好,这是要放在契书里的话,他还不想让蔺玄泽现在就看见。
“谁?”
郁尧猛地看向窗外,身形一闪便站在了殿外的树林里,不过林中静悄悄的,一丝人气也没有。
他反应过来,迅速转过身,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白衣男人同他相对而立。对方将手按在斗笠上,然后把它轻轻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线条柔和的杏眼微微眯起,显得狡黠非常。
“魔尊大人,真是好久不见。”白漪语气轻缓柔和,视线往郁尧身上一扫,眼神微暗了几分。“又或者现在,该叫你剑尊夫人了。”
郁尧看到白漪先是一惊,不知道白漪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总不会专门潜入进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且他意外的是,为什么原本长眠地底的白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郁尧想通了,天道的邪念就是从那缕意识当中产生的,如今那丝意识不复存在,那白漪也不需要再用身体镇压邪念了。
“你出来了?”
“魔尊这么说的,好像是不欢迎白漪一样。”白漪微微一笑。
“白漪可是为了见魔尊一面,费劲千辛万苦,才突破了这沧剑山的重重封印,站在了魔尊面前。若是魔尊你不欢迎白漪,那可真的是让人伤心了。”
郁尧听了却先笑了。
“你笑什么?”白漪眼里有些好奇。
郁尧回答道:“你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
如果仅是如此,白漪就“伤心欲绝”,这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白漪,也不是能扛过被当成祭品,被做成容器,被封印在地底,依旧活生生地爬出来的白漪了。
此人的心应该比铁石还冰冷,又怎么是会轻易被撼动的。
白漪眼里的笑意更深,只是嘴上却若有所指,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如果就是那么容易受伤呢?”
“那白公子应该去无忧谷找大夫,而不是找我。”郁尧淡淡道。
他知道白漪已经不是圣子,也厌恶圣子的身份,索性换了个称呼。
白漪眸光微微一闪,听了郁尧这番话后,先大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反而让郁尧觉得有些古怪,毕竟白漪笑的堪称放肆了,对方以前哪里会这样笑。
“那在白漪去找大夫之前,可得先在沧剑山上叨扰几日了,毕竟白漪一路舟车劳顿,从西北赶来,可以说是精疲力竭,若非撑着想见魔尊一面,只怕早就倒下了。”
郁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冷哼,一道青光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楼危盯着白漪,显然费了一番功夫才猜出对方是谁。
毕竟以前圣子都是以面纱示人,真实面容,知道的人可不多。
楼危手中的碧游剑直接朝着白漪刺了过去,不过并未真的下死手,而白漪也不费吹灰之力地躲了过去。
“圣子身手好得很,可看不出来精疲力竭。”
“彼此彼此,果然同外界传言一般,沧剑山的待客之道,当真独树一帜,让白漪大开眼界。”
“从山门堂堂正正走上来的,自然是客,而诸如某些鬼鬼祟祟之类,是为窃贼。对客,对贼,沧剑山自然不会一视同仁。”楼危微笑道。
“楼仙君说白漪是贼,可冤枉白漪了。”白漪笑了笑,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有些冰冷,“楼仙君口说无凭,既说白漪是窃贼,不妨说说白漪窃走何物,又或者欲窃何物?”
“你当然......”楼危看了一眼郁尧,到了嘴边的话全数吞了回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只见路剑离不过几步便顺着石阶走了上来,看见几人时面上有些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楼师伯。”他说完看向郁尧,“还有,郁前辈......”
最后路剑离才看向那个老神在在跟楼师伯对峙,一副有恃无恐模样的白衣人,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一个贼罢了,不用在乎他的身份。”楼危不客气道。
郁尧头有些大了,直接揉了揉眉心。
“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早就见识过白漪的功夫,是能用那张嘴,笑盈盈得把人气得不行。
白漪叹了口气:“自然是来参加魔尊你和剑尊的道侣大典,毕竟白漪也算是你们两人的旧相识了不是?不比外面那些杂鱼,更值得受邀?”
楼危在旁边道:“你口中那些杂鱼,可比圣子你让人放心。”
他可不觉得这个前清水教圣子,偷偷潜入沧剑山,是想做好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那你呢?”郁尧看向路剑离。
路剑离见郁尧看过来,心下意识紧了一紧,却还是快速回复道:“掌门师叔让弟子提醒你们,不要误了时辰......”
“你师尊已经先过去了,我随后就到。”郁尧沉吟片刻,然后看了一眼白漪,“既然白公子是来参加大典的,那你就领着他去长霄殿,拜见掌门吧。”
路剑离点点头。
郁尧本以为白漪还要搞点什么事情出来,可没想到对方很干脆地应下了。
白漪微微一笑,杏眼眯起,显得慵懒至极,可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暗芒,却又像是让人感到有凶兽藏匿在暗处一般的危险。
可他一开口,那丝危险感瞬间消弭于无形了。“我说过,我是来参加道侣大典的。”
这点,绝无欺瞒。
郁尧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了一张雪白的面纱,然后递给了白漪,以示物归原主。
白漪神色有些变幻不定,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面纱属于第一个揭下它的人......不过这是清水教圣子旧物,何不直接烧了?”他手中亮起一丝明火,不过瞬间,那白纱便化为一地细粉。
白漪随意震了震袖子,然后看向路剑离。“那便有劳剑尊首徒,为我引路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郁尧,一步一步走远。
他讨厌被人救,厌恶承别人的情,痛恨与人的交集,憎恶一切美好的关系。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作弄,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审判。
可等这东西真的在他身上一一体现,却有些舍不得放开,甚至亲手将主宰他生死之物拱手交出。
所以他大抵是真的病了,但病得甘之如饴。这点,也未有欺骗过郁尧。
*
长霄殿大殿门口的石柱旁靠着一个身材笔挺修长的年轻男人,对方神色冷淡,浑身上下都是一派生人勿进之气,可偏偏穿着一身扎眼的红衣,再配上对方一身难以被人忽视的气质,就是不想被人注意到都难。
“这是剑尊吗?”有些人不确定道。
“应该是吧,十年前在大比上见过一次,当时掌门没来,剑尊代掌门坐在首席!”
“今日可是剑尊的大喜日子,剑尊穿一身红有什么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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