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凡人也算是我,不过只是我轮回中的一个,施主不必介怀,只是一段缘分罢了。”
他的声音绝非是稚童,空灵清透。
陆寒云轻轻一怔,“那我这具身体……”
释吉答:“一具肉身,给你了便是你的。”
“是菩提心。”顾渊开口道,他神色认真起来,朝其躬身:“多谢。”
释吉微微点头,这一礼便算受下了。
陆寒云也曾听空安说,菩提心可解怨,他复生后没有被怨气蚕食成厉鬼,大概也基于此。
可见对方的身份并不低,据说佛门中人的高人想悟道,便会十世轮回,他们会成为凡人,在凡间渡过十世苦难。
所以,在他面前这位其实是一尊大佛?
而他也侥幸沾了对方的光?
陆寒云再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崇敬,“多谢前辈相助。”
一旁的空安只随和地摆手:“一切皆是缘分,不必多礼。”
他又转头看向陆寒云,笑声和蔼:“小友,我正好想和你再说说话,与我进屋可好?”
陆寒云点头。
只走出两步,空安又抬臂一拦,他扭头对顾渊沉沉道:“我与小友单独谈谈,还请顾上仙现在屋外等上一等,可好?”
顾渊脚步一顿,脸色稍沉。
他从始至终站在陆寒云的身前,空安如此说,他便旋即看了陆寒云一眼。
陆寒云没有给对方回应,很快就偏过头去:“我也想和你单独谈。”
顾渊一怔,便没再动,只定定地站在原处,他垂下头,眼底显得有几分隐忍失落。
空安见状,又轻声笑了笑。
陆寒云与之入了屋子,小童子倒好了茶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等小友已有多时。”空安将茶盏推到他的跟前:“尝尝。”
陆寒云喝了一口:“浓茶。”
空安答:“茶不浓,心不会清。”
陆寒云看着面前似有些不羁的男人,问了一句:“你窥了谁的命?”
他方才见这人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有见空安睁开过眼睛,才不由确信。
传闻中,悟禅门的人所修行之法乃是参悟他人的命因,他们一生只会看一人命数,若是窥的是大能便会彻底失去双眼,直到看破命果之后便能得道。
空安笑而不语。
陆寒云倒不是很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他与之打了一个照面便取下腰后背着的落霞剑,将剑摆在他的跟前,直问:“你似乎对魂魄自有妙法,而我丢的魂魄就在这剑中,却不知该用何法与之相融,你可知?”
落霞剑摆在几案上,空安的手拂过剑刃:“真是一把好剑。”
他答非所问,陆寒云凝眉:“烦请您解惑。”
“可这是小友的因果。”空安却摇了摇头:“要想参透,我也无能为力,劫数乃由人与天注定,或许时机到了,小友自会参悟。”
陆寒云明白了一些:“这是我的第二劫?”
空安笑着品了一口茶。
他不能说,便只能陆寒云自己去猜。
“你就告诉我这些?”陆寒云不相信空安一无所知:“可是你既然愿意见我,总不能叫我一无所知的回去。”森*晚*整*理
空安答:“小友若想我给一个答案,我给不了,也给不起。”
陆寒云见他态度坚硬,便换了一个问题:“那我的劫又是因何而起?可会牵连我身边的人?这世上岂会有人生而有劫?我得此结果,因又是何?”
空安道:“成劫自有缘由,劫数生,并非是个人能左右,至于因,只能你自己去寻,我不得干预。”
陆寒云倒也没有多失望:“天道在上,这是世上事事非非皆有因果,因此命运相连成就悲剧,喜事,你我既然有缘,我想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可行?”
空安道:“自会尽力而为。”
陆寒云问:“我与顾上仙二人间存在的因你可斩断?”
空安似乎并不意外,只道:“为何?”
陆寒云垂下头:“你说我的劫数并非一人而起,注定会牵连他人,可我并不需要多余的人来参与,我的劫便由我自己来承担。”
他眉眼带着少许沉思,又道:“我有些累了,若是劫数注定降至,便就如此罢。”
陆寒云的话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吹得屋内屋外一阵寂静。
第20章 我的劫数
空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 叹道:“这才是小友真正想要找我的事。”
陆寒云点头:“是。”
他早已思虑多时,那劫数若是自娘胎里就带着了,他躲不过, 他来此本就不是全为了自己的劫。
若说他与之的因果联系最深, 那人必然是顾渊,若是自己的结局早有料定, 他倒是希望顾渊可以与他少些牵连,便算是了去他二人之间的师徒情, 彻底断得干干净净。
他与顾渊,从不是一路人, 这一场缘分也该尽了。
空安点了点头,又给陆寒云倒了一杯茶水,问他:“小友,你当真想清楚了?若断了,便没有回头路。”
陆寒云肯定道:“我从未想过要回头。”
他说得果断, 甚至有些急切。
话音一落, 屋中便静了。
屋外似起了风, 耳畔吹过风声,陆寒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紧闭的屋门,并没有顾渊的身影。
陆寒云卸下力气, 等他的回答,可是空安给出的回应, 却是摇头。
陆寒云便问:“是你做不到,还是不愿意做?”
“我知这世上没有能忘却的妙药, 可你是悟禅门的人,悟禅门会名声大噪还是在催日阁倾巢而出屠灭玄光舵的时候, 那是道门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仗,可你门中人却提前出手,从中安然无恙地救出玄光舵主之女妙音仙子,他救人的法子正是那因果二字,这可是真?”
空安轻笑道:“说来也不过是门中嗅事罢了,传闻光鲜亮丽,事实却也不算是件好事,妙音仙子仙缘浅薄,他断了其仙缘,虽是躲过一劫,却使之再难入道途,而他贸然插手也导致自己道行被破,天道谴责。”
“而你与顾上仙。”空安顿了顿:“是了,我确实也有办法,可是小友,恕我不能答应你。”
陆寒云凝眉,问道:“为何?此事与你甚少牵连,何不了却我这最后一个心愿?”
空安也问他:“小友,你既失去了欲念,又为何执着于此?”
对方似乎把他看得很清,陆寒云稍稍有些犹豫,抿唇答:“算不上执念,只是想了却身后事。”
空安点破:“你丢的那一魂一魄里含着对你而言尤为重要的东西。”
陆寒云淡淡道:“我知,可就算我有所缺,也还是那个我,我想要的并没有太多差别。”
“我无意插手你的决定。”空安抬起手,手指点在那剑上,他叹道:“可是小友啊……你那一剑,斩去的是自己性命,还是你想要忘却的爱恨嗔痴?”
陆寒云怔住了。
空安沉沉道:“与其说是失了魂魄,不如说是舍弃。”
“我……”
陆寒云答不上来,他垂眸,又看向手中的落霞剑。
剑好似听到了主人的传唤,正凝结着剑气。
或者真如空安所言,他会丢了魂魄正是因为他自己甘愿舍弃,这是空安的提点,根因在他自己身上,别无解法。
“我并不知你会不会有悔。”空安道:“可我如今答应了你,便是做了一件错事。”
“我不会后悔。”陆寒云仍是说得尤为坚定。
“我不会……”
“小友,你还没有看清。”空安笑道,他忽然站起身:“这事并非一人就能善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帮小友睁一次眼,小友可要看仔细了。”
陆寒云略有些许疑惑,他抬眸,就见空安突然朝自己出手,佛掌翻出,那一掌看着威力十足,他本能地飞身朝后退去。
惊讶之际,就见一道剑气刺来,直接削掉了桌台,未饮完的茶水飞溅。
陆寒云讶然。
“你这是……”
他话未尽。
瞬间,顾渊的渡云剑就已经破开屋门,朝着空安直接飞掠而去,那耀眼的白衣从眼边晃过,顾渊飞身而来,直接揽住了陆寒云的腰将其带至自己的身后。
他剑锋朝前一指,眉宇间含煞。
陆寒云心存诧异,不知空安为何出手,却又见顾渊破门而入,不由大惊,这就意味着这屋子里的动静,顾渊清清楚楚,一直都在听?
空安出了一掌便收回手,只淡笑一声赔礼道:“顾上仙,冒犯了。”
顾渊的眼神冷到了极致,所出乃为狠厉的杀剑,这不能算是简单的交手,足以叫人丧命,他不留余地,不愿就此善了。
渡云剑几乎是瞬间刺出,那凌厉的寒霜骤然炸开。
陆寒云立即喊道:“慢!”
他是发自心底的为其担忧,他知空安并无恶意,只是更叫他意外的是空安却接住了顾渊那一剑。
禅门的无忧指竟然挡住了顾渊的渡云剑!
冰刺穿透在他左右,未曾伤到他分毫。
空安看上去游刃有余,他似乎料到这一步。
剑气四分五裂,只是这间屋子里的摆设都被毁了干净,那碎开的声音,闹出了大动静。
三人于屋内对峙。
空安双手合十,那金光从他身上溢出,总算没叫这屋子跟着一块儿塌了。
“他无恶意。”陆寒云见二人无所伤,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揽住他腰身的手却骤然一紧,顾渊的手紧紧的绷着,他诧异地抬头,就见顾渊眼底闪过红腥。
顾渊未放下剑,似乎还想与之较量。
他体内真气涌动,渡云剑的剑身正在凝结庞然的剑气,周围的气流都随之汇集。
空安静静道:“顾上仙,你第二剑,我可就真接不住了。”
空安没有动,陆寒云连忙说:“不要动手!”
只是顾渊眼底杀意未退。
陆寒云拽着了顾渊的手,又喊了一声:“师尊!收手!”
这师尊二字倒是叫顾渊醒过了神。
他一愣,渡云剑也安静了下来,那剑又落回了他的手中。
顾渊低头看向陆寒云,因为那师尊二字,他眼中的惊讶几乎藏不住,甚至泛过些许喜色,显出仓皇的窘态,与方才一副要索人命的阴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以为……”顾渊放轻了声音:“他要伤你。”
陆寒云摇摇头,推开了顾渊揽住他的手。
顾渊手臂颤了颤,悬在空中自己又默默收了回去。
“抱歉。”顾渊吐出了这两字。
“是我冒犯了。”空安也开口道,“不曾想顾上仙对我如此不放心。”
他笑了笑,又问陆寒云:“小友,还有继续谈么?”
陆寒云点点头,当即沉下脸色,扭过头对顾渊道:“师尊,你先出去。”
他语气不好:“我相信他,也烦请你相信我。”
顾渊脸色一白,他没说什么,照做了,持着渡云剑,脱着长衣转身。
转身之际,顾渊迟疑地看了陆寒云一眼,只是对方没有留给他一个眼神,他离开时,那身影倒略显落寞些。
陆寒云皱着眉,只静静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
空安却突然提醒说:“小友,还愣着做什么,快回头。”
陆寒云心有不解,可还是听他的,转过身去。
顾渊的身影还未走远,陆寒云扭过身,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双大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周围一切都暗了下来,什么都消失不见。
可是他却看见了。
一个持剑的少年正在朝前走,是他未曾见过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步步长大,那人身上缠绕着无数的红线,而红线密集地连着另一头。
在另一头的是自己。
那长大的少年是顾渊。
千丝万缕的红线正在他与顾渊间紧密相连,就像是一张巨网,无论对方走到何处,那线都在缠绕着,他看见的那一刻好似密密麻麻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陆寒云困惑至极:“这是什么?”
等到顾渊的身影消失不见,陆寒云眼前才恢复清明。
“那红线你看到了多少?”空安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问道:“那便是缘,也是你要我斩断的东西。”
“从缘起到如今,缘这种东西可谓妙不可言。”
陆寒云一时语塞,那他与顾渊到底纠缠到了何种地步?
“可我却看到了他少年时。”陆寒云不由困惑:“这是为何?”
空安淡淡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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