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抖动,被贯穿的窟窿中又渗出血来,墨钧像是感受不到疼,近乎疯魔。
陆寒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狼狈不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和记忆中的墨钧判若两人。
墨钧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扬起下巴,发自内心地一阵嘲笑:“可笑!实在是可笑至极!顾渊原来也会有今天,怎么?是守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耐不住寂寞了?”
“你笑仙人,为何不先看看自己?”陆寒云看着墨钧如今一副惨景,有些意外,心中还算得上平淡:“你到底在高兴什么?你不也曾是风光无限么?又怎么落得如此这般田地?你又得到了什么?”
墨钧却嗤之以鼻:“我好意提醒你,你倒维护起顾渊来了?”
陆寒云微微合上眼眸,冷声道:“我并非维护他,我只是在笑你,笑话你到头来一无所有。”
“就凭你?你还不配!”墨钧嗤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得意洋洋,你以为你又能在顾渊眼中有什么分量?不过是一副相似的皮囊,你甚至都比不过那一具尸首,还傻傻地以为顾渊看重你?”
“顾渊真正喜欢的人,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也是死在他自己的手里,顾渊他其实早就疯了!比我还疯!看到我今日的下场了么?没准下一个就会是你。”
“你错了,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你。”听着对方的讽刺声,陆寒云平静至极,他也曾想过再见到墨钧的场景,只是叫他意外的是顾渊折磨人的手段狠厉至极。
他以为顾渊看重墨钧。
陆寒云心存疑虑,问出口:“现今宗门提及你都嫌脏了嘴,我实在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你值得舍去得到的风光,你本已是顾渊徒弟前途大好,你到底在争什么?”
“你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陆寒云不明白墨钧所作所为的目的,单凭一个恨字实在是浅薄,可他不懂墨钧。
“争?可笑!”墨钧脸色顿时骤变,阴森森地低吼好似野兽闷声地吼:“他有什么值得我去争的!顾渊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恨不得他去死?我就是要让这对师徒不好过!我要让他前功尽弃,不能得偿所愿! ”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陆寒云不由问道,“他收你为徒,教你剑法,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还是说,你们身上有秘密?那又是什么?”
“哈哈哈……”墨钧低喘着笑了,他一时沉静了下来,唇角没有弧度眼底却一片猩红带着挑衅的意味:“徒弟?顾渊从未把我当作过徒弟!他帮我不过是看重了我身上的根骨,好给他的那个废物徒弟换骨!”
“用我的道途换他的命!可到头来呢?他还是死了,他还是死了!!”
墨钧的恨意从眼中溢了出来,他实在是有些寂寞了,仿佛有说不完的咒骂要陆寒云来听。
陆寒云一怔,张了张嘴,神色顿时茫然起来:“换根骨?”
这个答案成了晴天炸开的一道霹雳,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想知道么?”墨钧道:“那顾渊的伪劣……”
墨钧,是南河墨家的子弟,钧字,为杀器。
他出生在一处小村庄,除了墨家还云集了很多来自各方的人,他的父辈皆是北朝官员弟子,是如今的反贼。
在中原只有南国和北朝两个大国,南国覆灭了北朝,北朝太子失踪,皇族尽数屠戮,墨家作为朝中肱股之臣,一直在寻找太子的下落。
而十五年前,墨钧出生了,他的母亲死在生他的那一天,他的父亲死在了南国士兵的刀剑下。
他,包括同岁的孩子受到的唯一教导便是复国,寻回皇族血脉重建北朝。
“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练剑,杀人。”
“杀谁?”
“南国皇帝。”
“很好,继续练!你们要记住,北朝才是我们的家!为国殉身,直到最后一个人!”
这是墨钧听到最多的话。
“是!”
而应答的不过都是一群稚童,他们被训练成刀,除了练剑便是听长辈讲北朝的风光,南国的卑鄙恶劣。
为什么强大的国家会被轻而易举地覆灭?
墨钧不懂,只是他知道若不骂那南国皇帝,便是挨板子没饭吃,前朝子弟为行刺南国皇帝筹划多年。
在他十六岁时,南国皇帝率兵征战关塞的野蛮小国,得胜归来,而在回皇城的那条必经之路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有一日,长辈兴奋地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他们的计划终于可以实现了。
可是复国梦终究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而已,三百多人刺杀王驾,死伤无数,而南国皇帝早有部署,只等无知狂妄的人跳入陷阱。
墨钧知道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但是他生在墨家,命如此,他看见了南国皇帝,那身着烈甲弯弓的权位者,漠然地用一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南国根基已稳,南国皇帝曾去佛门求福,自身又有龙气加身,自然不是他等小小反贼可以撼动得了,这次刺杀摆了一个彻底,没有人逃过刀剑,他们被下令全部当众处死,威慑天下。
十六岁的少年知道了自己将死的命运,他身上中箭已流血过多,只能看着自己的亲兄家人率先被砍下头颅,那其中有一部分不过还是少年。
墨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恨自己的命,若他只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还有多好。
可这时,却有仙人从天而降,墨钧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做了一个死前的美梦。
直到周围的士兵朝着仙人跪拜行礼,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低下了头颅,而那白衣仙人却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他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洗净了血迹,带着凉凉的生气。
墨钧忍着痛伸出手想祈求对方救他性命,可又担心自己手上血迹脏了仙人的衣袍,他怔愣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仙人……”墨钧从未想过此生会与仙结缘,他眼中泛过热泪,那仙人走近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
“你叫什么?”仙人问。
“墨……墨钧。”
仙人点了点头,随后俯下身朝他伸出了手:“你虽没有仙缘,但我可救你性命,带你入仙途。”
墨钧抬头看着仙人,那白雪的衣袍如此明亮,他又惊又喜,好似在那一瞬间都忘记了所有的疼痛,立即将手伸了过去,可他又听到仙人没有起伏的声音:“不过我需要你的根骨。”
根骨?
墨钧的心如坠冰窟,不曾想仙人救人还附着条件,他伸出的手顿时有些畏缩了,不知没了根骨意味着什么。
仙人沉声道:“你不必因此担忧,虽是要了你的根骨,但我可以保你安然无恙,重塑你的根骨让你可以从道修行,如此,你还愿意和我走么?”
可是那白衣仙人是他将死前遇到的唯一的一道光,他太想活了,便握住了对方的手,答应了:“我愿意。”
“好。”仙人似乎是笑了,好似初雪化开。
可墨钧知道,那个笑并不属于自己。
仅仅是握上了对方的手,墨钧身上的伤便全然好了,他站起身,立在仙人的身后。
仙人的身影在那一瞬间清晰了起来,宛若神佛。
白衣仙人道:“我今日带他走,他从此便不入凡世,而是我归元宗的弟子。”
南国皇帝点了点头:“仙人,请。”
在之后,便没了凡间的墨钧,而只有归元宗的剑尊弟子。
第25章 墨钧的恨
墨钧十六岁和仙人上了归元宗, 那仙人带他上山就将他交给了山中的道前师父,离开时只嘱咐他好好修行,让其在道前师父身边学会从道的基础。
他在门中偏僻的院子里住了一小段时间, 甚至不算正式入了山门, 他没有见过其他的弟子,后来才从道前师父口中得知那位救他性命的仙人是上清峰的顾上仙。
而顾上仙座下有一位弟子, 名叫陆寒云,宗门内都称呼其为小师叔, 他只浅显地问了几句便听出了端倪,那位小师叔似乎修行出了问题, 道前师父眉眼含着忧愁,提及就会叹息。
墨钧没有追问太多,心底却犹如明镜,顾渊要他身上的根骨与这位小师叔有关,他乃是单系灵根, 单是天赋就压过很多人, 道前师父也连连夸赞他是个修道的才子。
他起初还没有意识到取根骨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得了传授,便知这根骨是修道的根基, 通常在人脊梁的位置,取根骨本就是逆行之事, 便是要从身体里直接活挖出来。
墨钧夜夜都会梦见自己被抛骨的痛苦,从梦中惊醒 。
而一月后, 无视他的顾渊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仙人来到他跟前,只淡淡道:“三年的时间, 我助你到金丹境,到时再取骨不会危及你的性命和道途, 挖骨之后我会帮你重塑,只需五年的时间,你便恢复如初照常修行。”
仙人好似来昭示他的命数,墨钧眼含渴望,当即便问:“上仙,我可以拜你为师么?我也想成仙。”
他想,大概只有成仙才能掌握自己的命,他也想和顾渊一样高高在上,掌握别人的生死。
可是仙人只说:“你我并无师徒缘分,等三年之后你便可以在归元宗寻适合自己的师父。”
顾渊身上有着凌冽的寒气叫人望而止步,墨钧不敢靠近,只能依言行事,而后他便被带到了上清峰,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小师叔。
“师尊!”
那青年长得尤为俊气,肤色偏白却有红润的鲜活之气,一身白衣却看着华丽至极,对墨钧而言就是叫人艳羡的矜贵公子。
青年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媚,他见到顾渊时便直接朝其奔去,而顾渊则轻笑着,很自然地牵住对方的手,这二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师徒。
“他是谁?”
只是陆寒云注意到墨钧的那一刻,笑容也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这个少年与其他人不同,少年安静地站在顾渊身侧,看着尤为沉默,甚至带着阴沉和叫人厌恶的血腥气。
墨钧被顾渊对外声称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弟子。
陆寒云当即问:“你收了他做徒弟?”
顾渊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墨钧未来的三年注定要他在面前修行,他只能做出如此解释。
陆寒云一时变了脸色,旋即甩手离去,不顾身后仙人的呼唤声。
墨钧知道自己没有仙缘,从道的机会是顾渊施舍来的,而他不过是对方养着的一块儿骨头,他不服自己的命数,练剑时足够刻苦,他本就天资卓越,日日有所成。
而他的那位师兄陆寒云,是一个连宝剑都拿不起的废物。
落霞剑,顾渊从剑冢深渊中冒险寻来的,他偏心地给了那废物还提前叫剑认了主,看似顾渊好像看重自己,不过是为了尽早让他修为到金丹境挖他的骨,这些蝇头小利便要叫他感恩戴德?
墨钧心中有怨,原来世间说的仙人,也有私欲,也不过是狡诈的小人。
他想成仙,成为真仙!
他不屈服于自己即将要被挖骨的命运,怨恨几乎填满了他的心,墨钧一直没有寻到最好的机会,直到他看见了顾渊对陆寒云两人师徒的僭越之情。
在南关客栈,只因陆寒云没有辟谷,他们除完妖便在此处休息,他们一行人便是在这里偶遇了玄羽岛的千羽仙子。
千羽仙子出名的便是她的一架古琴还有她出色的容貌和性情。
千羽仙子曾扬言要与世间所有俊男公子拥有一段情。
他们当时正好打了一个照面,陆寒云曾听单映雪夸赞过对方,说她有一身本事,见其便称赞道:“传闻中千羽仙子有一手羽音,音法了得,可不战而胜,今日得见果真与传闻不假,单看仙子的手便是一双弹琴的妙手。”
千森*晚*整*理羽仙子知晓对方身份,只盈盈一笑:“得上仙弟子欣赏,是千羽的荣幸,那不知小友可愿听听千羽的琴音?”
她的嗓音带着勾人的意味:“我琴恰好就带在身边,既有缘分便想邀小友你来赏一首曲,夜深去我房中可好?”
“好啊!”陆寒云当即便笑着答应了,他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臂上,那条鹤羽披帛甚至精致漂亮,他起了一些心思。
对方应得太快,千羽仙子饶是游遍花丛脸上也多了几分窘迫。
而陆寒云反而还追问道:“今晚什么时辰?”
“寒云。”一旁的顾渊当即变了脸色,他的声音都跟着冷了下来。
陆寒云刚回头,顾渊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牵得很紧,他也察觉到了些许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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