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却说:“执念太深难以化道,只会徒增心魔。”
陆寒云自嘲一声:“可我这人儿就是不知足,如今这般状况大概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可不能笑话我贪心。”
老头儿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劫数虽重,但存生机,将那魂魄寻回来,未必不能化劫重生。”
陆寒云不说话了,只是闷声发笑。
分明未曾饮酒,却好像自己醉了,他歪了歪脑袋问道:“老头儿,所以你是已经成仙了么?专在世间拣些未亡人?”
老头儿轻叹一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小友,那凡人有菩提心,方能将身体为你所用,斩断了和这凡人的因果,再下山去吧。”
陆寒云仿佛觉得那老头儿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他猛然间清醒,站起身。
老头儿一语毕,就像过眼云烟,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走时,还不忘挥手送了陆寒云一程,一个回头的功夫,陆寒云就已经出了那个山谷到了一处村口。
原身徐阿宝给了他复生的身体于他有恩,修道者最忌讳因果。
天道在上,修道者不得干预凡世之事,凡人斩断世俗才能修道,凡人有凡人的劫,若是修道者沾染了凡人的命格,就需要替其承担业果,在凡世又有仙人报恩,供奉香火这一说话。
他苏醒之后,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了这凡人的走马灯,徐阿宝年轻早逝,一为困苦,二为疾病,而徐大娘在头七之后也故去了,人一旦求死,再硬的命格也承受不起。
只是陆寒云独独没想到在这归元宗的山脚下还藏着个会吃人的村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克夫命,不过是平白施加恶念的借口罢了。
陆寒云给自己施了一个障眼法遁入村子,将徐大娘好好的葬了,又渡其真气为其超度,料理了后事离开就悄悄离开了村子,顺着山道走下坡路,少了一魂一魄确实不妙,他才只是施展了几个小法术就觉得难以负荷,觉得一阵头昏。
这复生已是奇事,不在意料之中。
他那丢了的魂魄又要从哪里寻?
陆寒云不得已,只能盘坐着吐纳片刻,等缓过神来就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
归元宗的山下有一座小城,名为启元。
“欲成仙,踏启元。”
启元城远近闻名,也是陆寒云诞生的地方,顾渊在上清峰渡劫到大乘期之后,就享誉各大宗门,作为最年轻的大能,他却没有接手归元宗而是成日闭关勤修,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从雪地里捡到了一个孩子领进门做了徒弟,才叫世人惊讶。
陆寒云是顾渊一手带大的,天下无双的剑尊每每苦于奶孩子这件要事,那婴儿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顾渊轻轻一掌。
陆寒云问及顾渊收自己为徒的原因。
顾渊回答,他出关入启元城的时候,耳畔总是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他听到陆寒云的哭声,就像冥冥中有指引一样,势必要他把陆寒云捡了回去并正式收为弟子。
墨钧还没有到来的时候,陆寒云常会下山,每每总是踩着夜禁时间回到山门,他逛过灯会,吃过街边的小零嘴,还叫他师尊把一个凡人厨子带回了山上开了小厨房。
厨子很高兴被仙人看中,凡人受仙山涵养,延年益寿,他祖孙后代都在山上劳碌,安享太平。
陆寒云再踏足这里已不同往日,手中没有用不完的银子,他头重脚轻,周边的商贩还在叫卖,这副凡人之躯,已经饥肠辘辘。
他疲惫地垂着脑袋,浑浑噩噩地穿过人群,偶然间被人撞了一下肩膀歪过身子,半响儿才直起身板。
那人仅是扫了一眼他的装扮,就嫌弃的朝他丢下两个铜板,生怕陆寒云去寻他的晦气。
归元宗的小师叔,下山便是白衣仙。
戴冠配玉,风光无限,现在却被当成了乞丐。
陆寒云笑了笑,也没客气,弯腰将两枚铜板捡了起来,他翻过背面。
就连铜钱都让他觉得陌生。
现今年号已是建元。
他一时出神。
陆寒云记忆中的凡人帝王曾向佛门求过三个年号,皇道龙气加身的凡人磕过千阶到佛像前,算算时间。
原来,陆寒云死了已有十余年。
第4章 积善行德
对于他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剜了自己的脖子,就像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醒,竟已经过了十余年。
这启元城变化倒是不大,东城口的点心铺还卖着桃花酥,城中的戏台子屹立不倒,陆寒云下山游乐的时候常去那里听曲,只不过他喜欢的说书先生和伶人已老因此退出戏台,凡人不及修道者可以永葆容颜,他不由觉得可惜。
陆寒云拿了铜板换了馒头凑合着充饥,吃饱又往城南口的墙底下一躺,扛着冻就凑合着睡了一晚。
他真做了一个乞丐,若是十几年前他还在归元宗的时候,习惯锦衣玉食的他一定受不了现在邋遢寒碜的样子,他求死的时候,身上所有东西就都卸下了,他既不是无双剑尊的徒弟也不是归元宗的小师叔,不用在顾虑面子和名声。
陆寒云顶着这么一张脸也不好碰到熟人,他留在启元城总归有些不便,他本想往南走走,看一路山水,从蜀地走到南川,踏过大江大河。
可惜,他兜里没有几个子,还没走三里地大概就要饿死在半路上。
陆寒云本想给人算算命,看看面相赚些银子来,结果生意事都被那城北的白胡子道士给抢了去。
那道士的道行和功法哪里比得过他,结果就因为人家留了白花花的长胡子加之一身黑白道袍愣是就压过了陆寒云一头,他也想做做劫富救贫的义举,但是这启元城压根没有欺压百姓的地主。
除了在城角晒晒太阳,陆寒云可无事可做,这日光可以稳定他的魂魄,晒得越足他能使出的灵力也更多,阳光照得他全身暖烘烘的,他白天吸收日光灵气,滋养魂魄和灵核,夜晚将其消化以来增加自己的修为。
这启远城灵气充足,在这里的凡人皆是长寿,他觉森*晚*整*理得自己在这里突破筑基十分有望,本打算着先安安分分地提升一下修为,奈何他这张脸太引人瞩目。
陆寒云这张脸,虽说只和自己本貌只有个八分相似,一头长发散批着好不惬意,仍是意气风发,乍一看像个青年侠客,只是将脸洗干净就可以惹得不少城中的小姐们来看望,来的人看了几眼走时还不忘给几个赏钱。
小姐们凡是见他都要叹出一口气来,若是陆寒云去考取功名探花郎定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是陆寒云一副邋遢的模样,问话每每也是答非所问,众人便是扫兴离去。
这城南口多出了个俊气的叫花子,只可惜年纪尚轻就变成了一个傻子。
直到这消息传到王氏府中,陆寒云闲云野鹤的养老生活就终止了。
朗朗晴天,那王氏的轿子停在了陆寒云的跟前。
那轿中下来位华贵的妇人,头戴宝钗,身上穿的也是上等布锦,那妇人扫了陆寒云一眼,用帕子遮着脸站在远处。
和她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子,那人脑袋上顶着一朵大红簪花,笑得十分爽利:“小兄弟,我见你一表人才,举荐你做个上门女婿如何?”
“我旁边这位是王府的夫人,她有个女儿还未嫁娶,你若是当了这上门女婿,可以荣华富贵。”
这戴花的女子是个油滑的媒婆,她主动走近站到了陆寒云的跟前,也惊讶这世上还有这般干净的叫花子。
“真是一个俊气的后生。”媒婆看着陆寒云的脸,把他当作傻子哄:“跟我走,你就有衣服穿,有饭吃,成不成?”
媒婆盯着他看,陆寒云愣了愣,随即把手里的包子赶紧吞了下去,露出一口白牙,“好啊。”
见其答应,站在远处的夫人问了一句:“你家里可还有人在?”
陆寒云摇了摇头,随后朝后缩了缩。
媒婆立马看向那夫人:“我觉得不错,您以为呢?”
“便他了,小女已经等不及了。”夫人最后点了点头,似乎对陆寒云还算满意。
“好好好。”媒婆开怀大笑立马向陆寒云道喜:“从今往后,你就是王府里的新姑爷了。”
“快把姑爷抬上轿子!”
“我就这样见小姐,会不会不妥?”陆寒云装模做样地理了理脸庞的碎发。
“这不急。”媒婆笑道:“姑爷长得俊,小姐见了,定会满意的。”
夫人已经扭头上轿子了,媒婆就朝着下人使了个眼色:“起轿,回府!”
陆寒云爽朗地笑了笑,任谁看了他这一张脸都要被他外表给骗了去,他对这做上门女婿可没什么兴趣,只是从那夫人下轿开始他就看见了那夫人疲惫发黑的面色,分明是富贵的面相却有衰败之势,那莹莹围绕着的邪气,他一眼就发现了。
不仅仅是那妇人有,就她身边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虽是不多却已经异常明显。
可见这几人都不是源头,问题大概率是出在贵府中。
富贵人家看中风水,妖邪也喜欢入侵大院。
老头说,他要积善成德。
这除妖算不算积德?
这自己找上门的事,陆寒云可不想错过,他正好想着试试自己最近的法术有没有提升,睡了这么久应该活动下筋骨,他在上清峰学了这么多年,对付一些邪祟妖孽不算问题,要知道,这想要修行的大妖可不会在归云宗的山脚下闹事,大概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还没有被宗门子弟拔除。
“新姑爷,坐稳了。”
轿夫稳稳地抬起轿子。
陆寒云掀开帘子,往外探出一个脑袋张扬的往外瞧。
他受得起香火,却坐不惯轿子。
轿夫们将陆寒云抬回王府,一路都觉得邪门,除去轿子的重量,那轿中的人仿佛轻如鸿毛没有什么重量,若不是陆寒云一路厚脸皮和路上的行人有说有笑,他们还以为人跑了。
嘁。
这上门女婿有什么光荣的?
可是陆寒云坐在轿子里,却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当上了王府的小白脸,而王府的千金染病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准小命都要不保,也只有傻子还能笑得出来。
轿夫想了想,又觉得陆寒云是个可怜的。
王氏在这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大姓,祖辈有仙缘,在归元宗就有王氏子弟算是很有威望的姓氏了,这一代的王老爷也算本分,府中只有一妻,十六年前多了一个女儿,只可惜太平的日子不久,王姑娘突然得了癔症,起初是半夜梦魇,再之后就是一睡不起,好好的一个清秀女子却成了骨瘦如柴的病鬼。
王府请了多少郎中都无用,那城北的白胡子道士说,这是被怨鬼附身,需要喜事来冲冲煞气放有解法,王老爷花重金求婿可是城中男子各个惜命得紧,其夫人朱氏就只能把主意打在陆寒云这个傻子身上。
陆寒云见对方一开始亲厚的模样,还以为进府之后对方会摆出锦衣玉食的好招待,结果对面大门一关,立马走出三五个大汉,等着自己的是一场鸿门宴,对面甚至都没有多言,直接就叫人那麻绳将他给绑了。
五花大绑,恍如上板上鱼肉。
“有话好好说,绑我做什么?”陆寒云也没有反抗,等到对方把自己绑得紧实之后他脸上才露出几分困惑,青年的眼睛看着清澈,似乎在埋怨对方的礼数,天真的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哪种境况。
朱夫人扭头对府中的下人吩咐道:“若是小女能痊愈,那他那就是府上的新姑爷,将准姑爷看好了,等熬过这几天,就将他和小姐的婚事给办了。”
陆寒云眼珠子转了转,忙问:“为什么不现在就办?”
他这一话出,几乎周围所有人都用着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陆寒云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大问题,而朱夫人眼眸多了一些讽刺,不冷不淡地说:“真是一个傻子,可别让他蠢笨得惹出大祸来。”
陆寒云这就不懂了:“我今晚就想娶了小姐,我想见她,难道也不行么?”
“猴急什么?”一边的媒婆瞪了他一眼:“老爷夫人比你还急,就等着你傻子冲喜呢,可是这几日行不得喜色,老婆子我都不敢凑姻缘,要是惹了仙人,那福气可就没了,搞不好霉运缠身,可是会死人的!”
“傻子,死你怕不怕!”
陆寒云抿嘴,低声点头:“怕。”
媒婆见他一副可怜模样不再多说,劝道:“怕就在屋子里老实里呆着,会有人给你送饭吃的!有没有福气就得看天了,若是办成了事,就算是一个傻子,老爷夫人也不会亏待你的!”
随后,陆寒云被绑着带到了一间客房,这王府院落大看着确实财大气粗,随便一间客房看着也很是气派,只是空房子一旦多了,就会少了生气,妖邪最爱寄宿其中将凡人的气运夺走。
这府中的小姐倒了霉,下人也离开了不少。
在旁人退去之后,陆寒云弯了弯唇,眼中锋芒这才显现出来,他立马将身上的束缚给解开,心中忍不住腹诽。
我要是今晚不出手,你们可就真要死人了!
这府中的妖气已显,围绕着整个宅子无孔不入,无论是吸□□气还是夺气运,妖潜伏在人的宅院里都会有一段滋养的时间,等到时间一到,便会直接要人命,直到家破人亡为止。
朱夫人面堂黑气浓重,更别提那被妖寄宿之人,从被缠上之后开始,所谓的冲喜是冲不掉的,驱煞除妖才是硬道理。
陆寒云敛去了自己气息,在看守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客房翻窗遁走,摸着墙壁寻着妖气来到了气味最重的屋子外。
那是王家女的闺房。
“先是你们王家人无礼在先,便不能怪我失礼了。”陆寒云轻声嘀咕一声,然后走进了女子闺房,掀开那床头的红罗帐。
王家女躺在床上已然面若枯槁,皮肤像是被碳烤过发焦发黑,死气重重只留最后一口气,那是将要亡命的征兆。
陆寒云落在对方消瘦得近乎只有层皮的手臂上,一查脉象已经虚弱至极。
妖邪喜欢藏在凡人的气门里,不出两月,凡人的气门就会全失,等到尽数被夺走生机,就成了妖随意玩弄的躯壳。
陆寒云试了一缕真气进入王家女的体内,不由蹙眉。
那妖似乎在王家女身上待了不止两月,只是这妖逗留至今没有动作,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而这王家人居然也没有怀疑到妖上去归元宗求救,而是任由这王家女到了今日这副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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