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声讨的谩骂声他渐渐听不着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困了。
也可能和猎人一样,快死了。
“啐!”
有人气势汹汹冲上祭台,朝他吐了口水。
是那个最忠诚他的信徒。
“......呵呵”男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声冷冷,苦涩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停不下来。
“怪物!狗杂种!”每日给他上香的信徒正狰狞的咒骂,“你们知道吗,他最爱吃的东西是鬼!人怎么会吃鬼?他是魔!”
“还不杀了他!”
“说的对,他是魔童,根本不是仙童!快!放火烧了他!”
“眼睛!挖了他的眼睛!”
“快放火!不能让他再笑了!”
......
......
鬼祠驭兽宗是修道届闻之改色的地方。
那里专门养着各种怨念、恶鬼,交织着各种黑色交易。
原本驭兽一族是驯兽师一类的,先辈发觉可以驾驭灵兽来去除妖邪,保卫家园。也就兴起了驭兽的修道派,不过实在小众,且入门水准太高,十分讲求灵性和天赋,知道的人很少。
直到周珍掌管驭兽宗。
她并没有驾驭灵兽的天赋和能力,却有一个十分恶趣味的癖好——养鬼宠。
甚至一度发展为抓一些童男童女,将他们关到特定的届内,逼他们恐惧、痛恨、催生出各种情绪的执念。筛选出来的鬼宠自然越纯净,越听话。而且更加强悍,阴怖。
毕竟小孩子还未经历人世,不懂什么道理,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驭兽宗逐渐发展成鬼祠,原本驾驭灵兽的修道士被排挤赶走,更甚也被做了鬼宠。一时间,邪魔当道。
周珍嗜好杀戮,血腥。看着自己的鬼宠和旁人厮杀是她极大的乐趣。
旁近的村庄和乡镇苦不堪言。
修道届其他家族介入,却也无功而返。周珍表面上非常给面子,言辞保证不会再豢养鬼宠为祸无辜人,背地里行为却更加肆无忌惮,做起了买卖和赌场。
赌场之上,周珍最重磅的赌注自然是他。
煞。
那是周珍给这个噬鬼的神秘孩子起的代号。
煞,凶神也。
而那孩子也证明了,他确实是煞。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大有毁天灭地的燎原之势。
擂台上的对面有时是恶鬼,有时是灵兽,有时又是看客们不知哪寻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擂台是死局。
这是赌桌定下的规矩,赢得人才能活。
他没输过。却赢得凄惨,常常被打的半死不活。要么就是吸食的鬼力量太强,他从没学过练气,两股力量在体内周旋,冲突,生死无门。他成了一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是鬼祠最锋利的刀。
不知道跪了多久,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跟我来吧”
轻蔑的声音传来,是刚才叫走周珍的人。
鬼祠的管家,周珍最信赖的人。大家都叫他九头,八面玲珑,他还多一个的意思。
煞克服自己麻木的腿,站了起来。脸上绷着硬是露不出丝毫痛苦。
穿过长廊,下了一个地下通道,再拐过两个急弯。推门一进就是赌场,煞工作的地方。
不过他们不管这叫赌,叫极乐。
煞自觉走上擂台。
下面闹哄哄的,看见他上台后轰地一下气氛又抬高一个度不止。
在煞打出名气后,大夫人周珍就不常让他上台了。只有价高的时候,或者今日来个‘奇物’,打无败手,大家觉得没看头的时候。就是煞上场的时候。
原因无二。他够狠。
听着下面围观者为他的打气声,为他投掷大把钞票的声音,还有叮叮当当推杯换盏的笑。他烦透了,为什么不能安静些。
他过滤掉声音,这是他这几年练就的本领。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东西。
是饿鬼。
死前受着饿死的,对吃的执念会格外重。世间万物皆可吃,所以常常都是四肢极瘦,肚子像突然嘭起来似的。就是饿鬼了。
算散鬼,没什么伤害性。
这就纳闷了。大夫人已经很久没给他安排过这种散鬼了。而且看下面的起哄声,绝没有普通恶鬼那么简单。
不过。他饿了。
和对面的饿鬼一样。
第44章 撒什么娇
他不急不缓的走过去,眼神紧盯着鬼。蓝色的眼睛发着光似得,一时分不清谁是真正的鬼了。
饿鬼在他靠近的一瞬,猛然张开身体。像一张巨网猝然将他吞肚,发出嗷嗷的声音。嘭地一层气浪推开,轰到台下正笑憨的人群。
“这......”
下面的看客没想到这戏这么快就结束了。
都呆滞了一秒。
随即唏嘘的声音炸起。
“这也不过如此......哈,白瞎我时间了啊”
“嘿,这吞金兽真是不错啊——谁带来的?”
“三爷领来的,说是打算拍卖会上用,先让咱们见见威风!”
九头见场面渐冷,走上前去打算说点什么。
被依然平静捻茶的大夫人甩了眼色,退下了。
“我说大夫人,”一个胖的鼓成气球的中年男子,刚来这极乐地方没几次,是个暴发户,一向谁谁看不上,轻蔑道:“这小屁孩就是你们招牌,还煞呢哈哈哈哈让人一口咬掉了!”
“赌局还没结束”大夫人只轻轻扫了他一眼,“急什么?”
“这可都被吃掉了”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看过来,“谁吃谁可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
吞金兽霍然发出闷响,吭哧吭哧极为痛苦的样子。
紧接着,肚子破了。
露出一个黑洞来,黑洞持续扩大。
吞金兽发出窒息的嗤叫,声浪掀过,台下各种小吃,茶饮都被碎了一地。有的带来的漂亮小宠也乱成一团。
不过眨眼间,肚子就已归于虚无。黑洞不肯罢手还在扩张领土,边缘发出淡蓝色的光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电流。
在台下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时,吞金兽消失了。
擂台上只站立一个孩童。
瘦的干瘪,浑身脏兮兮的。一双蓝的眼睛眨啊眨,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台下全是喝彩。
梦境交织着,一会是昏暗的佛堂,一会儿是艳红的擂台。
谷垚缓缓睁开眼睛。
晨时的阳光正从方块似的玻璃往里钻,扑到竹木床上,暖烘烘的。
坐起身,环视四周。
仍然有种不真实感,身体绷的酸乏,不知今夕何年。
“你该提前跟我说的,不应该不声不响的走了......还要人将你送来?”
“太像了......搞混了......”
窗户外面交谈的声音一句半句的传进来。
郁雾的声音。
这里是魏河家。
昨天对郁雾说了那些话之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郁雾是难受的,他能知道。他更是没头没脑的烦躁,脑袋混沌,回来倒头就睡了。
梦里又是许多年前的破烂杂事。搅地他头昏脑涨。
谷垚披上一件外套,往窗户的方向趿拉。
脑子里浑浊蹦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像现在这么大批量的跟电脑传输似的想起来那些废物事,睡醒了还不依不饶,真是怪了。
“是都姓吴没错,但时间也对不上啊”郁雾实在没什么耐性的说。
眼前是个穿着军绿中山装留着齐耳短发的老太太,不过身形虚幻着,显然对于正升起的大太阳,她没什么能力招架。
“可我...我觉得他像”老太太声音低下来。绝不是因为她理亏,只是没力气大声吼了。
郁雾晚上睡不着,早上刚来那么点困意就被昨天那个吴姓大夫搅和醒了。原来是这个老太太昨天趁着大家对付村长,没注意,跟着吴非白走了。
吴非白刚进到他那个卫生所,就看见墙根低下蹲着个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他。几经交谈,终于明白这老太太是认错人,将他当成狠心抛弃她的那个初恋情人了。
被这老太太缠的一晚上睡不踏实,一大早就赶紧给郁雾送回来了。当然,别人的睡眠质量,比如郁雾,他是一点不关心的。扔下就跑了。
“像也不是”郁雾说,脑袋生了锈似的。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收了回去就算完事。偏偏脚跟冻这了似的,硬着嘴跟她辩论本来就毫无结果的事。
想比之下,他更不敢面对屋里那位正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的人。
“怎么了?”
刚睡醒还沙地带鼻音的声音。
郁雾闻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颤了一下。
回过头。
谷垚正倚在大敞的窗户框边,比屋外高了一个台阶的高度,微低头看他俩。
准确来说是看郁雾。
郁雾却看出他很是疲累的样子,漂亮的眼睛正没力气的眨着,似乎支撑不住纤长的睫毛。
“她以为吴非白是要等的人,昨天偷跑跟着去了卫生所。早上被送回来的”郁雾解释,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地面。
“哦...”谷垚说,“是那个一直蹲在你家门口的老灵魂”
郁雾点头。
旁边的老灵魂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对谷垚的这句老灵魂很不满。
黄符纸然然飘下。
郁雾接过来,迅速踹进兜里。
两个跨步就迈上了窗户口,站到了另一扇敞开的窗户边,和谷垚隔了一块玻璃的距离。
谷垚始终注视着他。
看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虽然郁雾本意不是这样。他依然觉得可爱。觉得一个半大小子可爱,谷垚觉得他自己也有点问题。
无奈的笑了一声。
“或许是吴家老一辈的人,”谷垚说,“灵的记忆非常准确,少有认错的情况,估计是和吴非白亲近的人”
郁雾“嗯”了一声,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的样子。犹豫着似乎有别的更在乎的事要问。
“没睡好吗?”郁雾问。走近能看出来谷垚眼下一片乌青。
谷垚打了个哈欠,拢着衣服往回走了,“还好”
郁雾低垂下眼睛,掩住了极尽汹涌的情绪。听到那边谷垚拿盆的声音。
郁雾试探的低着嗓子说:“......哥”
受多大委屈似的。
谷垚手上动作一顿,瞧过来。脸上淡然的笑着:“撒什么娇?”
郁雾吸了吸鼻子,“没有”
郁雾低着头,身体完全坐在窗户沿上,听见谷垚靠近自己的脚步声。
心跳声比脚步声快出不知道几倍。
“饿了”郁雾说。
“这样啊——”
郁雾抬起头,谷垚站在他跟前,光晃进来,大辣辣的占据他的脸,坏心思的不让郁雾看见想见的脸。
谷垚从窗户轻巧的跳出去,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等我洗把脸,咱们去吃饭!”
郁雾有种蹦高了往下摔是棉花的感觉。空落落的。
谷垚是深渊,他是这么给郁雾描述自己的。又黑又冷,掉进来就会摔死。郁雾已经准备好费尽心力,心无杂念的往下跳了。结果谷垚给他铺了满一层的绒绒棉花,叫郁雾摔不痛,不受伤。也进不了他的心。
就那么挡着,进不能,退又不愿意。
郁雾还得小心着,要是玩脱了直接把他弹回自己三亩地去。哭都没处哭。
闵庄中央的苦井今日依旧静悄悄的,除了路过的风,没人会停留。地上的沙子被风卷起,干涩又荒凉。
谷垚和郁雾掰开铁丝网,再一次走了进来。
郁雾环视四周,没觉出来什么变化。
两人走到苦井近处,相视一眼,点头。
郁雾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于耳朵,能听到的声音。
风声。
沙沙地。
铁丝网上早已僵硬的封条,被风强扯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渐渐的,哭声。
呜咽。
哭声盖过其他一切声音。
郁雾霍然睁开眼睛。
天黑了。
面前的苦井已经恢复了完好的潮湿的样子,井口站着一个女子,正对着井下幽幽的水波哭泣着。
压抑的哭声,似乎正忌惮着吵醒什么人。
郁雾定了定神,走过去。
女子与当日第一天来闵庄见到的人衣着差不多,应该是同一年发生的事。
越过石砖围的井边,里面黑洞洞的,仔细看能看出里面的水正有生机的流动,而正中央,倒映着一弯月牙。
似乎等待他很久了。调皮的笑着。
此时,谷垚正站在同样夜晚的苦井旁。井下波澜无惊,毫无光亮。
天光大亮。
郁雾和谷垚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都从对方眼睛读出了既定的信息。
“我看到月亮了,和那晚一样”郁雾说。
谷垚面色不佳,眉头拧到一起,“我还是往常那样,没有月亮”
“所以”郁雾思索着说道:“只有我能看到,不,是去到有月亮的苦井,有标记的侗楼”
“那次你是追踪我,所以和我进了有月亮的苦井。昨天,是因为我们三个......不对,我,管宋,林宇原本就在有标记的届里,当见到吴非白的时候,届已经改变了!”
干巴巴的风还在一刻不停的往两人身上招呼,一会大一会小,似乎也在参与这场会议。
郁雾:“苦井的届有两个,你能见到的和我能见到的。侗楼的届有两个,也是你能进的和我能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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