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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洗完澡后，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按照上面的文字启动，推开浴室的房门，看向客厅中唯一的活人：
“兰……”
魏尔伦声音顿住了，视线也仿佛凝固了。
兰堂正坐在榻榻米上，冷色的衣服包裹着身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色的长卷发垂下，遮掩了右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眼睛毫无波澜，身边的气势沉郁，理智又漠然，仿佛在思考什么。
在这一瞬间，魏尔伦将兰堂幻视成了兰波——心情十分糟糕的兰波，
如同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月光，看似平静又温柔，实则一旦有人伸手触碰，月光就会碎成片片刀锋，将鲜活的生命卷入水底。
魏尔伦的心脏被一只手捏住了，呼吸停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兰波”，仿佛在下一秒，“兰波”就会看向他，语气冷漠地挑出他的纰漏：
“只是因为看到了一张和我相似的脸，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轻易地来到这个地方，放松了身为谍报员应有的警惕，保罗，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在任务中要抛弃所有感情，专注于任务目标，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临危不惧，方寸不乱。
魏尔伦一直把这句教导记得很清楚，此时面对“兰波”可能会说出口的质疑，下意识提前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不，他没有遗忘，也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因为……
兰堂被魏尔伦的声音惊动，有些奇怪魏尔伦为什么只念了他的一半名字，收敛了所有的思绪，看向魏尔伦，
魏尔伦正站在浴室门口，眼睛虽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视线却十分虚幻，仿佛透过了他，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兰堂的心沉了下来，身边的气势柔和了起来，目光满是惊讶，对魏尔伦露出一个温柔又有些羞涩的微笑。
兰波，果然是他追求魏尔伦的最大阻碍。
魏尔伦眨了一下眼睛，兰波从眼前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兰堂。
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起了一口气，魏尔伦压下心底难以分辨的情绪，笑了起来，弧度标准的、毫无感情的微笑，吐出了名字的下一个音节：
“……堂。”
“是我。”
兰堂轻声应道，站起身，目光仔细地观察魏尔伦，
魏尔伦的身体修长，睡衣不太合身，有些松垮地坠在身上，灰色的布料贴着肌肤，将身体衬得更加修长，浅金色的发丝被水黏在一起，湿漉漉地披在身上，
兰堂注意到，魏尔伦肩膀处的睡衣被浸湿了小半部分。
“保罗，你忘记吹干头发了吗？”
兰堂走近了几步，担忧地看着魏尔伦，道：
“浴室有吹风机，头发不吹干的话，第二天醒来可能会头疼。”
兰堂想要帮魏尔伦吹干头发，但想到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以魏尔伦谨慎的性格，不会放心让他触碰需要被重点保护的致命部位，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出现这种因为没有吹头发，而第二天头疼的事情。
魏尔伦对兰堂的关心不置可否，但看着与兰波相似的模样，手指顺了顺发丝，指间形成一个微弱的重力场，使大部分水滴脱离头发，滴落在地：
“好了。”
魏尔伦的头发上剩余的水汽无法被重力吸引，发丝半干不干，没有了刚才潮湿的模样。
兰堂看着魏尔伦简单粗暴的做法，有些哑口无言。
魏尔伦绕过了兰堂，看向榻榻米，问道：
“今天晚上我睡在这里吗？”
看来，这里没有多余的客房，不然兰堂不会在他洗漱期间，在榻榻米上整理出一个床铺。
魏尔伦心中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今天晚上的住处，但是出于学习到的礼仪，还是礼貌性地提前问了一声。
兰堂摇了摇头，否认了：
“不是，是我睡在这里，你住在我的卧室。”
虽然条件简陋，但是兰堂想要给魏尔伦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
“早点休息吧，保罗，有充足的精神才能养好伤。”
魏尔伦默不作声地回头，看向兰堂，目光似乎看到了无法理解的存在，
住在卧室更加安全也更加舒适，魏尔伦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更多的疑惑在魏尔伦心底升起：
这就是兰堂的爱吗？
仿佛被冲昏了头脑一般损己利人，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甘愿承担风险，付出更多的筹码，企图得到他的爱。
爱情吗？
作为一个被人类制造出的异能武器，魏尔伦不认为自己会产生爱情，
就算他的思维会产生类似于爱情的感情，也不过是字符编织的虚假情绪。
兰堂想要追求的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魏尔伦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如果结局不会成为你想象的模样，你会怎么做？”
如果兰堂发现他无法使魏尔伦爱上他，兰堂会怎么做？
是会恼羞成怒，还是想要夺回他曾经付出的筹码？
兰堂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魏尔伦真正想要问出的问题，目光温柔了下来，思索了片刻，坦白道：
“如果无法使你爱上我，那一定是我的责任，我会反思我自己的行为，调整新的方法，再次追求你。”
“如果我始终不会接受呢？”
“你是否选择接受是你的决定，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干涉，包括我。”
兰堂的嗓音柔和，音调起伏之间，优美得仿佛在念一首情诗：
“我想要追求你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任何人都不需要为它负责，即使结局注定不会成功，我也不会感到后悔。”
“为什么不会后悔？”
魏尔伦微微侧头，看向兰堂的眼睛，目光疑惑又探究，仿佛要看到兰堂心底的最深处，挑出他们之间最坏的结果，道：
“如果我无法爱上你，你付出的所有东西，金钱、精力、时间都会成为一场空，我得到了你的付出，却没有给予你回报，在这种时候，你不可能心态平和，愿望破灭后的失望、挫败、沮丧、质疑、不满、迁怒……所有的负面感情融合在一起，会成为憎恨。”
魏尔伦近乎一字一顿：
“兰堂，你会因为这段经历憎恨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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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捡到人的第十二天
魏尔伦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身为一名谍报员，如果只有一身蛮力，没有头脑，在名为战争的绞肉机中，只会成为提醒后辈的死亡案例。
在刚出实验室的时候，为了更接近人类，魏尔伦学习过很多东西，优雅的礼仪，伪装情绪的方法，哲学的书籍，身为谍报员应有的手段……
虽然在最后，这些东西并没有帮助他成为人类，反而成为他是非人类的佐证，但是这并不代表魏尔伦所学的知识没有用处。
魏尔伦可以轻易分辨出敌人的谎言、恶意，以此推算出最坏的结果，就如同现在这样，
魏尔伦平静又漠然地对兰堂建议道：
“兰堂，你不应该爱上我，换一个目标，去爱其他的和你一样的人类吧。”
“爱情并不是可以随意收放的物品，保罗，我会爱上谁不受思想的控制，而是灵魂的本能选择。”
兰堂的表情平静又温柔，面对魏尔伦的抗拒，没有退缩，反而走近了几步，与魏尔伦面对面，道：
“而且，你刚才所说的衡量利弊的利益交换，它不是爱，而是一种以爱为名，夹杂着贪欲与计算的投资。真正的爱，是祝福，是包容，是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不求回报的奉献。更何况，我不认为我没有从你身上得到回报。”
魏尔伦的表情一变，小心地问道：“你从我身上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喜悦。”
“什么？”
“只要看到你待在我的身边，我的心跳就会不自觉变得雀跃。”
兰堂微微笑了，牵起了魏尔伦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真挚道：
“追求你的这段经历，只是回想起来，就足以让我感到喜悦，这就是你给予我的最好回报。”
魏尔伦目光颤了一下，感受着手下跳动的触感，这是兰堂放松所有防备，为他献上的致命处。
不求回报的、真正的爱吗？
此时，只要魏尔伦轻轻弯曲一下手指，就可以破开皮肉，掏出那个温暖的，生机勃勃跳动的器官，仔细瞧瞧兰堂的心脏是否和话语一致，结束这一场戏剧一般的相遇。
听上去十分诱人。
魏尔伦仿佛被迷惑了，无意识问道：
“你究竟可以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此时的他不同于在诊所时开玩笑般的随意，而是真正把兰堂，这个和兰波不同的存在放进眼中的疑惑与探究。
愿意为魏尔伦做到什么程度？
兰堂仔细感受心底的想法，闭了闭眼睛，低头，在魏尔伦手背上落下一个吻，看着魏尔伦的目光满是爱意，无害如同毫无戒心的羊羔，虔诚如同一场献祭：
“我愿意舍弃生命，向你献出灵魂。”
“献出灵魂？”
魏尔伦没有从兰堂的表现中看出一丝虚假，这也让魏尔伦迟疑了一瞬，自言自语般地将兰堂的后半句重复了一遍。
像他这种被制造出的异能兵器，能够得到献出灵魂的爱吗？
在这个和兰波模样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的人类身上？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杀了你，你也心甘情愿吗？”
魏尔伦突然笑了，看到感兴趣的事物时，十分愉快的笑容，翻起手腕，异能聚集在上，声音十分轻快：
“不得不说，兰堂，你的爱情宣言十分感人，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恐怕已经被你的话语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魏尔伦手上的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起来，兰堂的一块衣角不小心卷入了其中，
在高重力区域中，时间会变得缓慢，因此，布料的消失过程放慢了数倍，缓慢地崩裂、破碎，显得有些优雅，
整个过程看起来和魏尔伦十分相似，外表十分优雅，动作间满是美感，在皮囊之下，却是一头凶兽，稍有不顺心，就会把身边的人撕咬得头破血流。
“但是我不一样，用语言是无法说服我的，真正的爱到底是什么？是你口中虚假的言语，还是我所看到的实际行动？”
魏尔伦口中的行动，不是兰堂的行动，而是兰波的行动——他所看到的，所经历的行动。
兰波是魏尔伦离开实验室后，所接触最深，羁绊也最深厚的人，
准确一点来描述，魏尔伦对外界的了解，所学到的知识大多部分是从兰波身上得到的。
兰波认为他们是关系密切的挚友，可以互相托付生命，对对方了解最深的人。
实际上也没错，魏尔伦知道，兰波一直想帮助他，不会欺骗他，对他十分信任。
从某种程度来讲，兰波是爱着他的。
不过，兰波是为了监视他而来到他身边的，表现出来的爱，是对他的管教、虚伪的“你是人”的认可、组织的枷锁。
“到底谁对谁错？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无法对你的爱无动于衷。”
献出灵魂的爱意太深厚也太纯粹，
魏尔伦想要得到，却不觉得天上会掉馅饼。
“所以，我想了一个好主意。”
说到这里，魏尔伦停顿了一下，仔细看着兰堂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异样，停顿着说：
“你去死吧，兰堂。”
兰堂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看着魏尔伦的表情与其说是错愕，不如说是不能想象的茫然：
因为魏尔伦对他的爱心动了，所以想让他去死。
即使兰堂对魏尔伦有着十分深厚的滤镜，他也不知道魏尔伦是怎么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你的爱是否和话语一样完美，也不知道它究竟能维持多久……就把一切停滞在这里吧，用死亡永远把你停留在最爱我的时候。”
魏尔伦继续道，语气十分快乐，似乎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钴蓝的瞳孔微微眯起，升起了雾气一般朦胧，遮掩了里面的神色：
“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担忧你的爱会被时间磨损、消失，甚至，因为你的爱的多少而感到忐忑、患得患失，只是这个主意注定要委屈你了，不过，你这么爱我，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对吗？兰堂。”
兰堂听着魏尔伦的倾诉，听到最后，恍惚间，竟然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甚至还升起了对魏尔伦的心疼。
如果他的爱带给魏尔伦的只有忐忑、患得患失，魏尔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算错，只是对自己的保护罢了。
“你说的没错，我会心甘情愿的。”
兰堂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没有太多的抗拒，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愿意死亡不一定能得到魏尔伦的爱，但是不愿意的话，在这场追求中他就彻底出局，永远都得不到魏尔伦的爱了。
他刚才的告白会成为花团锦簇的谎话，真正的谎话连篇。
兰堂不想在魏尔伦眼中成为一个骗子。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兰堂，他会为了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心甘情愿地舍弃生命。
兰堂只会认为这是一个诅咒。
但是现在，兰堂看着魏尔伦有些惊讶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想要收回刚才的话语的想法。
“不过，在死亡之前，我想要知道一些关于你的回答，不然，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兰堂愿意为了爱情而死，却不愿意随意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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