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岁岁今天起晚了。
其实姜明晏今早是戳着小家伙软绵绵的脸颊叫过他起床的。
不过, 昨日一天毕竟经历颇多,几度奔波,虽然岁岁当时不觉得如何, 但是雁过留痕, 那些事情终究还是耗费了心神, 等岁岁陷入黑甜睡梦后,身体和精神上的劳累便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
对于修者来说, 修炼是最佳的恢复方法, 但睡眠同样也不差。
所以, 岁岁睡得很沉。
姜明晏唤岁岁起床时, 这小家伙根本没睡够, 半梦半醒间含糊应了一句,便又沉沉睡去。
姜明晏心疼崽,想着反正也只是一件小事, 便没有强求。
因此,等岁岁睡够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 他们就已经身处山河城里了。
唐九笑眯眯地跟窝在姜明晏怀中刚睡醒正迷茫打量周围的小家伙告别,听到小家伙用小奶音软软应下后,才摇着玉扇潇洒离开——他要回家去探望亲人。
至于那只还有些懵懵瞪瞪的崽, 就留给崽的兄长去解释吧。
相信崽的兄长一定很乐意。
唐九脚步轻快, 背影里都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姜明晏看了眼进到山河城后磨磨蹭蹭非得等到岁岁醒来和岁岁打过招呼后才扬长而去的黑袍青年, 眉心跳了跳,却也没有制止他的意思。
“我们如今在山河城里。”姜明晏淡淡收回视线, 看向怀中嘟噜着小脸苦思冥想的小家伙:“岁岁有什么想要带给陈伯的东西吗?”
岁岁已经记起来自己之前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时的所作所为, 心里有些懊恼,却也忍不住顺着兄长的话语往下思考:“我们可以买些陈伯喜欢的糕点、灵果……”
“对了, 还有衣服!”说着说着,小家伙也收敛了心神,彻底把注意转移。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陈伯,这一次,要多买一些东西送过去。”
“岁岁所言有理。”姜明晏笑着往上托了托怀中软乎乎的小身体:“我们现在就去糕点铺。”
岁岁点头。
紧接着,他的小身体拱拱几下,探头好奇地看了看他们如今所在的繁华街道和周围喧嚷的人群,偶然间和一个男孩张望的视线撞上了。
男孩看着被俊美剑修抱在怀中的可爱小奶团,眼眸一亮,立即扭头看向身边的高大男子:“阿爹,你也抱着我吧。”
高大男子眉头一皱:“你都多大了?和你阿娘撒娇便算了,我可不是你阿娘,不会惯着你,自己走。”
“可是人家阿爹……”男孩目光扫过姜明晏清俊冷冽面庞,声音微顿,改口道:“是哥哥,人家哥哥不也抱着弟弟吗?那阿爹抱着我也正常。”
高大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先是被少年剑修霜雪寒凝如松亦如竹的风姿惊了一瞬,然后又看到少年剑修怀中粉雕玉琢的软绵小团子,不禁感慨这对兄弟的风姿出众。
他朝姜明晏和岁岁点了点头后,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不重,却也让男孩震惊回视。
“阿爹!”
男子冷酷道:“人家小孩还小,你都比人家高上快一头了,抱什么抱!”
男孩气冲冲:“阿爹,你欺负我!我回去就要向阿娘告状!”
“我说的是实话,你告状我也不怕……”
父子俩走远,独留下被误伤的岁岁小猫似的睁圆眼眸。
姜明晏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抚着岁岁软而薄的小脊背解释道:“我施了法诀减弱我们的存在感,那个男孩是个特例,他的感知很敏锐,岁岁刚才恰好又和他的视线撞到了一起,这才让他注意到我们。岁岁放心,不会有很多人注意到我们的。”
小家伙鼓了鼓脸蛋,像只生闷气的小猫咪。
岁岁习惯了兄长身上微凉的冰雪气息,习惯了兄长坚稳可靠的怀抱,在婴孩时期深深植入心底的信任与安心感让岁岁总是能在兄长怀中得到最大的安全感。
因此,岁岁这一路来窝在兄长怀中,丝毫没意识到不对。
如今,小家伙被那对父子的对话一提醒,才猛然意识到异常,生出些许不好意思。
岁岁和那个男孩应该差不多大吧……
“哥哥,要不然你把岁岁放下来吧,岁岁可以自己走哒!”
姜明晏挑眉,垂眸瞧见小家伙脸上的坚定,便没有拒绝,俯身放下了这只要面子的崽。
岁岁站稳,一直安稳跟在姜明晏身旁的黑色大狗立即凑了上来。
小家伙撸两把大黑的毛脑袋,边跟着兄长往前走,边思索起来。
今日天气极好。
晴空万里,天空如一颗纯净无瑕的蓝宝石般澄碧。金轮高悬,阳光灿烂,轻柔洒落暖洋洋的光晕。
岁岁牵着兄长的手,小脸蛋严肃地嘟噜着。跟在小主人身后的大黑早便幻化为正常大型犬的体型,尾巴轻摇,被毛毛覆盖的狗脸竟隐约可见几分与岁岁同款的严肃。
姜明晏神识扫过,将一崽一狗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哭笑不得。
“怎么了?”他伸手揉揉岁岁软乎乎的头毛,笑着问:“想什么呢?沉着小脸不说话,还在生气?”
“没有呀。”小朋友看向自家兄长,表情超认真:“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能长高些。”
虽然方才那个男孩的话让岁岁有点不好意思,但岁岁牵着兄长的手走了一段距离,便想通了,甚至理直气壮起来:这可是他的兄长!
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兄长!
抱着岁岁怎么啦?!
不过,高大男子不经意间的一句“高上快一头”确实戳到了岁岁的痛处。
怎么就不长呢?!
小家伙摸摸额间漂亮的鎏金灵纹,有些发愁。
阿爹阿娘都是高挑的个子,兄长也是,总不至于全家就岁岁一个小矮子吧。
姜明晏失笑,黑眸中冰雪不自觉化为柔软春水:“岁岁还小,未来如何还是未知数,现在担忧还是有些早了。”
话虽如此,但岁岁看起来确实比同龄人小上许多,身边的小伙伴们又都比他高,小家伙担忧倒也无可厚非。
少年剑修瞳色愈发柔软:“岁岁如果还是担心,可以去找唐九问一问,卜算一番。”
岁岁的思路豁然开朗:“对哦!”
唐九!
小家伙黑圆眼眸晶晶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一定是因为刚睡醒,脑子不清醒。”岁岁果断甩锅。
姜明晏闻言轻轻摇头,凤眸中纵容笑意氤氲。
喜得妙法的小家伙心中琢磨着祭拜过陈伯去找唐九求帮助,却不忘奶声奶气地感谢兄长:“哥哥超级棒!”
裹了蜜糖似的小奶音甜丝丝地萦绕在耳畔,姜明晏眉眼温柔地垂眸瞧了岁岁一眼,才抬眼看向前方只有几步之遥的糕点铺:“糕点铺到了,岁岁去挑吧。”
岁岁:“好。”
糕点、灵果、打包好的饭菜……
一样一样买完,姜明晏带着岁岁和黑色大狗走出山河城,御剑前往曲源庄。
陈伯的安眠之处离西庄不远。这里是西庄百姓的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包交错,肃穆而凄冷。
陈伯的坟周围并没有太多的杂草。早已搬离的西庄人逢年过节来祭拜先人,都是邻里乡亲,他们会顺便帮无人祭拜的坟拔除杂草。
而且,因为修者闭关、进入秘境等多是时间不定,姜明晏曾拜托过唐九帮忙祭拜陈伯。
唐九离开芜洲前往天谕门之前,也曾吩咐过家中仆从按时前来扫墓。
岁岁和兄长将零星的杂草拔掉,把糕点灵果等一一摆好。
黑色大狗静静地趴在坟旁,兄长席地而坐。
岁岁靠在兄长怀中,将这些年的事情慢慢道出。
清风拂过,不远处高大茂盛的树木传来叶子轻撞的“簌簌”声,时光似在此刻定格,悲凉在小孩子软软的声音中散去,尘埃落定。
直到日头西斜,大黑进了灵兽袋,岁岁才和兄长一起离开。
从武安城到曲源庄的路很远,远到岁岁和兄长走了许久许久,远到岁岁即便是在兄长竭尽所能地照顾之下,也变成了一只脏脏崽。
可是,这条路也可以很近,近到岁岁还没有将路上的风景全部纳入眼底,近到似乎只是几息,他们便站在了武安城外幽深的丛林中。
武安城的城墙一如既往地巍峨厚重,在渐暗的天色中,似一只沉默伏卧的凶兽。
岁岁对这座城池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除了那一处承载着温馨笑语的小院,其余的,几乎都沦为了黯淡的背景。
可是姜明晏却不同。
他曾在这座巍峨城池中,在父母的庇护下,度过肆意而快乐的童年。
他是最为耀眼的天之骄子,可也是在这座城池里,他从云端跌落尘埃,成为狼狈可怜的败家犬。
姜明晏静静望着武安城,眸色深邃难测。
岁岁同样安静,一如当年陪伴在灵根尽废的小少年身旁那般,乖巧而满身星芒,无声无息将昏暗夜空点亮。
不知过了多久,姜明晏轻叹:“岁岁。”
岁岁握着兄长修长的手指,闻声仰起小脸,纯粹而依赖地望着兄长。
于是,姜明晏烦乱复杂的心绪突然平静下来了。
“我们进去吧。”他轻轻道。
去将腐肉剜出,让伤痕愈合。
已经拖得够久了。
暮色苍茫,岁岁牵着兄长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这座曾经明亮而灿烂的城池。
当年那个带着小小婴孩狼狈离开的小少年长大了。
被他小心护在怀中的小孩子,也从绒绒软软的一小团,变成了一只稍大些的、羽毛蓬松的团子。
他们是彼此的支撑,是彼此坚不可摧的盾、锐不可当的利刃。
他们终于一步一步走回一切的起始点。
第93章
城门大开, 守门的兵卒懒懒散散地聚在一起打牌,毫不避讳地为赢家喝彩,硬生生将本应肃穆的地方渲染成了赌场。
岁岁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些兵卒, 又毫无留恋地收回, 精致昳丽的眉眼透着淡漠。
与冷淡的神情截然相反, 小家伙乖乖地牵着兄长的手往城里走,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于身侧少年剑修的信任和依赖, 像一只黏人又乖巧的绒绒小兽, 可爱, 亦惹人怜爱。
突然, 岁岁注意到兄长侧头看向兵卒聚集的方向时, 目光微顿,脚步也稍稍停顿了一瞬。
小家伙既疑惑又警惕,无形的毛绒耳朵竖起, 朝兄长看去的方向打量。
那是一个似乎与周围兵卒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男子。
他穿着一身皮甲,坐在用盾牌垒起的桌子旁, 身边长矛歪歪斜斜地倚在墙上, 正拧眉看着手中的纸牌,神色难看愤怒,嘴里骂骂咧咧。
岁岁困惑地歪歪脑袋。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家伙仰头去瞧兄长。
可是兄长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继续朝武安城里走去。
岁岁边紧跟兄长的脚步, 边再朝那边投去一眼。
这一次, 随着走动而变换的角度使得兵卒的轮廓愈发清晰,也不经意间触动了岁岁记忆的一角。
是他啊。
岁岁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静静地想, 是那个当初在岁岁和兄长离开武安城时认出他们却没有声张的兵卒。
岁岁搜索着零星的残影, 依稀记得那时的他是倚在墙边对打牌昏昏欲睡的局外人。
时光倏忽,当时的局外人早已入局。
其中一方未曾察觉的一次多年之后的偶然相遇在轻凉的夜风中慢慢落在身后, 兄长不曾提起,岁岁便也没有声张。
身影渐远,兵卒似感觉到什么,抬头打量几眼,没发现异常,便再次沉迷纸牌。
少年剑修和亦步亦趋的小尾巴继续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前走。
不过短短几步路,他们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武安城是没有宵禁的。在姜明晏的记忆中,夜晚的城中灯火葳蕤,长街上人潮拥挤,带着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息。
姜明晏厌恶姜家,厌恶虚情假意的姜震俞,但他也承认,姜震俞有一点做的极好。
姜家兴旺不过百年,在姜震俞成为金丹修者后,姜家才一跃成为武安城最强盛的家族。
但姜震俞并未因此而干涉城主的更替,除了城门的守卫,也几乎不插手城中事务。
姜家子弟横行霸道,武安城中人人抱怨,甚至许多人巴不得姜家倒台。可正是因为姜震俞留出的这一线分寸,姜家才没有被群起而攻之。
凡间自有凡间的律法,姜明晏承认,姜震俞是个聪明人。
只是这个聪明人终究不是个肚量大的,心狭易嫉妒。
姜明晏冷漠地想着,目光微凝,打量着空荡荡的长街。
武安城依旧灯火灿烂,只是曾经的热闹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武安城是发生了什么吗?”岁岁和兄长一样打量着冷清的长街,小眉毛拧拧着,不解:“这里应该很热闹的呀?是我记错了吗?”
“岁岁没有记错。”姜明晏牵着岁岁,脚步不停,语气温柔怀念:“阿爹阿娘曾在夜晚带着我们来过一次,给岁岁买了可爱的猫咪面具和漂亮的糖人。”
“不过岁岁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些,阿爹阿娘只带着岁岁来过一次。”他轻轻道。
兄长说的这些,岁岁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印象,但小家伙很喜欢听兄长说起那些温柔而静谧的时光,忍不住追问道:“给我买了猫咪面具和糖人,那哥哥呢?阿爹阿娘给哥哥买了什么?”
“白虎面具和糖人。”姜明晏眉目俊朗柔和:“我的糖人是兔子形状的,岁岁的是灰狼。”
“哇!”小家伙睁圆眼:“为什么呀?面具和糖人一点也不符合森*晚*整*理诶。”
“可能是因为面具是阿娘买的,糖人是阿爹选的吧。”姜明晏想起什么似的,凤眸中笑意愈深。
岁岁忍不住好奇,晃着兄长手臂眼巴巴瞧过去:“哥哥想到什么了?我也要听!快讲给我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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