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原本都是打算自己吃的,诺,你随便挑吧。”小哥儿从金属柜后面抱出整箱泡面,低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出类似于羞赫的表情。
“谢谢。”闻奈颔首,垂眸认真挑选起口味来。
宋卿愣完神,视线从她的眉眼间飘过,像是很认真地在考虑她提出的问题。
不过,她从六岁起,便再未与旁人同床共枕过了,宋卿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适应,说:“我们不是住一个院子的吗?”
昏昏的白织灯透过琉璃小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辨不清楚闻奈的眸色。
小哥儿还在唧唧喳喳地说些什么,像清晨扰人清梦的啄木鸟,很烦人,“山上的热水很珍贵,都是我自己背上来的。”
朦胧的光紧锁住视线,连声音也似蒙在被子里的鼓点,只余节奏的起伏。
闻奈扬唇交谈,小哥儿便献出了自己的水壶。
宋卿皱了皱眉,忽然伸手去碰她纤细的眉,于是虚无的光线跳跃在手背,不期然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宋卿心脏重重地鼓了下,垂下手,说:“我们住得很近。”
闻奈淡淡的哦了声,好似看不穿她的纠结,反而拂开了交握的手,对着里侧说:“就这个吧。”
“行!”小哥儿爽朗地笑笑,把柜台面收拾干净,撕开透明袋儿,说:“我去给你泡,大概等个两三分钟吧。”
宋卿这次看得十分清楚,低声道:“你生气了。”
闻奈薄笑道:“卿卿,是你拒绝了我。”
宋卿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从字里行间里又品出了别的味道,总觉得这股气没那么单纯。
闻奈百无聊赖地等着,头顶越过一只鹰隼,发出几声清脆的低鸣。
宋卿没谈过恋爱,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想起了家里的小侄女,不高兴的时候不会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撒泼打滚,总老成地板着张脸,殊不知十分可爱。
观景平台的物资很贫瘠,卖的东西也比超市里贵了两倍,柜子里稀稀疏疏地摆着两袋香瓜子,三个果冻,还有一桶老式的麦芽棒棒糖。
宋卿推开玻璃门,抽了一根出来,剥开糖纸,轻声道:“闻奈。”
闻奈在看营销号编的故事,工整的楷书拧成畸形的象形符号,她盯着一个段落发愣,什么L姓小鲜肉半夜和Y姓一线小花谈剧本的破狗血故事?
她忽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便下意识抬头,唇边沾了个甜滋滋的东西。
宋卿笑笑,“你要不要吃棒棒糖?”
闻奈能说不要吗。
她确实有气,但没什么立场,便只能憋着,如今最后那口气也泄了,闻奈微微抬眼,舔了舔唇上的糖浆,舌尖抵着棒棒糖不让它进,“你今年多大了?”
宋卿唇角带笑,双手一摊,靠在背后的灯柱上,“我以为你在挑选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
她在说身份证的事情,在她眼里闻奈好像是个风流浪荡的女人,而她自己不过是被恰好选中的幸运猎物。
闻奈先是露出了个很茫然的眼神,下一秒就被潋滟的水光压下去了,不置可否道:“你今年二十七,又不是三岁,幼不幼稚?”
她眉梢眼角恰到好处地染上一点薄红,好似坐实了浪荡不羁这个词。
而宋卿也成功地有了新外号“宋三岁”,她倒没什么意见,说:“你不是笑了么。”她语调如常,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闻奈顿了顿,转过身看了眼背影忙碌的小哥儿,好似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你这算是驾轻就熟?”
宋卿想到了过年的时候,宋知意缀在她裤腿上要压岁钱,撒娇说要买最新款的游戏机,她心底一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点头道:“应该算。”
她这番模样落入闻奈眼里便是思及故人,浓情蜜意。
而这莫须有的故人让闻奈眉头一皱,唇齿间的甜只剩下了腻,齁得慌,她咬碎了棒棒糖,一点点全部咽下去。
“面好了!”小哥儿从里面端出一碗泡面,碗口插着塑料叉子,平时吃吐了的东西,此刻居然是香气四溢的。
闻奈要扫码付钱,却被宋卿先一步截胡了。
宋卿又抓了两个棒棒糖在手里,是兔子和小熊,她怕纸碗太烫,没一直握在手里,而是塞进了闻奈的外套。
闻奈神色微变,抿唇道:“我不要吃。”她把糖掏出来塞回宋卿的兜里,动作倒是很利索,言语间却是有点娇的。
宋卿失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回了营地。
闻奈猛地停住,回头,皱眉说:“你愣着做什么?”
“哦。”宋卿坐在小椅子里,慢条斯理地撕开了泡面盖子,用塑料叉子搅了搅,浅淡的雾气衬得神色莫名。
闻奈拉开旁边的一把小椅子,挨着坐下来,顿了顿,没忍住,说:“再不吃冷了。”
由于气压变化,水的沸点变低,滚热的水也并未完全将泡面烫开,吃起来还有点硬硬的白芯,宋卿只吃了一口,搅面条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凌晨三点,闻奈的闹钟响了,很舒缓的轻音乐。
宋卿在她掏手机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女人微微蹙着眉,眼圈下面略带青黑,眼神茫然了几秒钟,倏地钻出深深的疲惫感。
闻奈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失去了刚才生闷气的活力,淡淡道:“你等我一会儿。”
没等到宋卿颔首,她从背包里取了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绕开椅子准备往外走。
“闻奈。”宋卿叫住她,问:“需要我陪你吗?”
闻奈笑了声,说:“不用。”
但宋卿瞧得出来,那个笑容里有几分勉强,她压住想要探究的想法。
十分钟后,闻奈回来了,带进来一身的寒气,她扫了一眼垃圾袋里的泡面桶,心下稍安,轻声道:“卿卿。”
“嗯。”宋卿背对着她,嗓音格外低沉。
闻奈走近一些,借着昏暗的灯光,从侧面瞧见了宋卿叼着个棒棒糖,唇边染了一圈红,唇色也是极艳的,一层薄薄的水光,沾了几缕细长发丝。
瞧这委屈巴巴的模样,怎么了这是?
闻奈眸色渐暗,无奈道:“你,转过来。”
宋卿闻言思索了两秒,咬着棒棒糖,转过身来,眼睛里也蕴了层水光,声音嘶哑,“你回来了。”
闻奈顿时哑口无言。
“那个——”宋卿耳尖染上了绯红,藏在垂下来的发丝里不太明显,“没什么。”被辣得侧过脸来轻轻喘气。
闻奈盯着泡面的名字——“红烧牛肉面”,顿时呆住了。
她扶了扶额角,说:“这很辣吗?那你平时吃什么口味?”
宋卿点了点头,觉得不太好意思,把脸埋进衣领里,说:“香菇炖鸡面。”
那也能咽得下去?
闻奈摸了下她的头,很轻地捏了下脸,笑着说:“卿卿,糖能解辣吗?”
“能。”但宋卿却是摇了摇头,听起来有点委屈。
可是委屈的前提是期待,但她又在期待什么呢?想到这一点的宋卿忽然清了清嗓子,坐得笔直端正,像一株不折不屈的青竹。
而这一枝青竹迎风而立,沾了清晨的露水,上面歇了只疲倦的小飞虫。
闻奈蹲下,毫无征兆地吻了吻她的唇,伸手遮住她的眸光,在耳畔呵出撩人的热气,“那这样可以解辣吗?”
宋卿顺从地闭上眼,咬碎麦芽糖,把木棍扔掉,摸索着回吻了一下。
她恍惚闻见了指缝里烟草的气息,但被女人身上的木质香给冲淡了,很淡很淡的味道,似有似无地在撩拨神经,宋卿试探性地用唇去蹭了下她的脸颊。
呼吸交缠,对方给予了一个更深层次的吻。
宋卿舌尖被吸得有点痛,一块麦芽糖在她们唇齿间辗转,融化成绵密的香甜气息,残留在唇瓣,脖颈和指尖。
这期间,宋卿没有再闻见烟味,只是觉得闻奈的动作很急迫,那到底是急不可耐还是聊以自/慰呢?
动作逐渐轻了,闻奈最后是坐在宋卿腿上的,双手勾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得很深,慢吞吞道:“还辣吗?”
宋卿摇了摇头,环住她的腰肢,轻轻拍了拍背。
两人沉默许久,她逐渐感觉到脖颈上划过一道湿意,是温热的,但又好像是错觉,温润的感觉消失得很快。
闻奈轻轻靠着她,把下巴抵着她的锁骨,轻轻去咬细嫩的皮肉,安安静静的,毫无狎/昵之意。
宋卿心里奇异地升出被需要的满足感,她轻轻去捏女人的掌心,试探性道:“不开心了?”
闻奈呼吸顿了下,良久,才闷闷沉沉地“嗯”了声。
宋卿直觉不是自己的原因,应该是与刚才出去的那十分钟有关系,她轻声哄道:“你想做什么吗?”
心间莫名地升起一股倾覆天下的豪情,她要是有权有势的话,多半是个不顾江山的昏君。
闻奈轻抿着唇,默不作声。
她不是拿乔,是真的没什么想做的事情。
宋卿托着她的腰,肌肉有些泛酸,侧脸便在她脸上印下轻吻,密密麻麻的,像蒲苇草在挠。
闻奈弯起眼睛,侧脸躲,说:“看日出吧。”
宋卿心软了一块,说:“还早呢。”
良久,闻奈才说:“我不该叫你搬过来的,天天看总会厌倦的吧。”
第18章
理智告诉闻奈不该在情感上过多依赖宋卿,偏偏她心里就拧着,心酸作绞汁的青梅,那句话有点冲动的意思。
她趴在宋卿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逐渐红润的耳垂,她怪阴郁的天气,怪自己心有余悸。
可对于“萍水相逢的她们来说,”“厌倦”这个词终究是过了些,不该模糊其上的时间价值。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那只疲倦的小飞虫欲将脱离栖身的青竹,闻奈轻咬了下她的侧脸,问:“你怎么都不说话的。”她自己又将泡沫给戳破了。
“嘶——”宋卿脸颊上留下了个浅浅的牙印,并不疼,但她却用这种方式缓和气氛,“你是小狗吗?”
闻奈浑身像是没骨头,勾着她的脖颈,把脸埋得很深,湿润的布料沾着一点凛冽的松柏气息慢慢在熨帖她的心情。
她闷沉沉地应了声“嗯”,是那种非常无所谓的态度。
有眼人都能瞧出来闻奈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或者说这才是她内心比较真实的一面,宋卿对这样的她感到惊奇,正色道:“我在思考。”
闻奈呼吸绵长,好像是睡着了,反应了很久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在思考什么?”
“思考找什么理由请假。”宋卿拍她背,表情十分正经,好似她们不是拥抱着的,而是很严谨地在面对面讨论问题。
闻奈顿了下,抓她的衣领用力了些,布料在泛白的指尖下翻起褶皱,“请假做什么?”明知故问的答案,但求一个确定性。
夜色静谧,清冷的光辉铺在山脊上,却是似水柔情。
宋卿的视线越过眼前细密的发丝,直直向更广阔的山间薄云望去,“及时行乐。”
闻奈忍不住就笑了,“我是‘乐’吗?”
她一笑,比平时多了分妖娆,这个词好似寻欢作乐的意思。
耳畔拂过一阵暖风,是酥酥麻麻的痒意,宋卿唇角含着浅笑,神色始终纵容,无奈道:“我是‘乐’。”
既然谈到了请假的问题,闻奈就顺势问得仔细了些。
宋卿沉吟了几秒钟,说:“我年假还有五天,连着周末,大概能调出小半个月的假期。”
闻奈很快说好,然后又很体贴地问:“你的年假原本有打算吗?”
“回老家吧。”宋卿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不过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不过太远了,每年过年也得回去,平时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她说远,闻奈便明白了,“你老家不在南城。”
“嗯。”宋卿轻轻地笑了,胸腔的震动让两个人都有些失神,“江城,北边很小的一个城市,甚至没有南城的区大。”
两人都很清楚,这种程度的交流其实已经越界了,但不知是夜空无垠还是心绪难平,她们都听之任之,假装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闻奈的唇瓣贴着她的锁骨,衣服被一点点濡湿成更深的墨色,像她眼睛里沉沉的欲念,“那江城的冬天是不是经常会下雪?”
因为江城地处北方,而北方的冬天是比南方的冷,高耸的山脉阻隔了冷空气的下行,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两地的的天气差异是强烈的。
宋卿点了点头,“一年会下三个月的雪。”
闻奈羡慕地叹了口气,说:“真好,南城就从不下雪。”
人家说北方人的诱捕利器是江南,南方人的诱捕利器是雪地,而对正处于中间的南城人来说,江南,雪地,海边都是心之所向。
等她郁闷了一会儿,宋卿试试开口道:“每年十二月,江城会举办冰雕展,有机会可以去看看的。”
那是可以用震撼一词来形容的人造景观。
“去江城吗?”闻奈兀自笑了,松开相互交迭的手,坐进旁边的椅子里,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宋卿指尖微蜷,试探道:“等你有时间了,我可以做你的导游。”
闻奈僵了一瞬,笑说:“不必,我去过了。”
她去过很多地方,山南水北,不仅限于国内,可惜当旅行成为使命,便失去了它的意义。可是,如果是和宋卿一起去江城,这样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还是让她心生向往。
前一秒还暮霭沉沉的眸子顷刻间清澈如水,闻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端庄,连唇边的笑意都带着精心的假意,“我虽然没见过江城的雪,但雪和雪之间又没多差异。”
“那不一样。”宋卿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也在极力劝导她,“江城与南城不一样,人与人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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