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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同行(GL百合)——七画

时间:2024-03-14 08:12:16  作者:七画
  宋卿默了默,回了句“后会有期。”
  苍南的风又吹起来了,路两边是野生的松柏,盘根错杂的根系扒着峭壁,张牙舞爪的阴影似要将人影吞噬。
  宋卿说不清心里的感受,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冲锋衣的领子,唇绷成一条线。
  闻奈一直走到路灯照不见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脚步,闭着眼吹了会儿冷风,忽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宋卿站在原地发呆,目光描摹着巍峨的苍南山,忽地听见有人在叫她,声音清澈空灵。
  “宋小姐。”闻奈轻声道。
  于是心里的风静了,宋卿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愉悦。
  闻奈骑车停在她面前,捏着把手的掌心沁出薄汗,神色十分平静,说:“不是说后会有期?”
  四周的空气充满了蠢蠢欲动,宋卿按住她的车把头,倾身压下去一点,“对,后会有期。”说罢,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问:“闻小姐,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闻奈扬了扬唇,摊开掌心,说:“手机。”
  宋卿把手机递给她,屏幕的暖光落在闻奈脸上,勾勒出清晰流畅的线条,她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闻奈熄了屏,把手机塞进她的冲锋衣衣兜里,指尖擦过布料,很快退了出来,说:“宋小姐,记住了吗?”
  宋卿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问:“什么?”
  “闻奈。”女人的声音含笑,语气揶揄,“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像一缕拂过松柏枝丫间隙的晨风,淡淡的水汽浸润了宋卿的眸色,幸好夜色遮掩住宋卿微红的脸颊,才不至于在气势上落入下风。
  宋卿呼吸微滞,舌尖抵了抵上腭,在心里轻声念了一遍,指尖酥酥麻麻的,好像阳光正盛,仰头灌进去一口冰丝丝的气泡水,涌上来密密匝匝的愉悦。
  “嗯。”她微微颔首,目送自行车隐匿在转角,才抚了抚自己的唇角,缓缓道:“记住了。”
  闻奈离开后,宋卿又发了会儿呆,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摩挲,她不抽烟,只是经常出差,包里总会备上以防不时之需。
  她甚至讨厌烟草烘烤后的焦香味,但是这刺鼻的味道,慢慢地涤净了萦绕在脑海里的木质调。
  很好,宋卿再次承认自己是颜控。
  这期间,虞水生从风雅集下来,两人假意寒暄了几句,金主行使了自己甲方的权利,问了几个项目常见的问题,随后各自坐上了自己的车,宋卿让了金主一步,目送对方的车先离开。
  宋卿坐在副驾驶,降下车窗,手肘撑在窗沿,低头翻弄手机,她看了通话记录,没有新的号码。
  她蹙了蹙眉,终于在短信里看见了一条几分钟前发出去的无主题。
  ——【宋小姐,下次见面记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宋卿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她好看的眉眼,刚才明明就可以直接问的,却偏偏要把问题留到下次见面。
  一是说明了还有机会再见,二是拉高了彼此的期待值,她当年做高考阅读理解都没这么严谨过。
  不得不说,这女人太会了。
  那么,闻奈小姐,后会有期。
 
 
第4章 
  宋卿面无表情地发了会儿呆,指尖搭在窗沿上轻敲,不说话的时候气场很足。
  徐文渊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疾步过来打开车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趴着腰钻进来,想了想又好像觉得不妥,于是低声喊了句“组长”。
  宋卿轻轻“嗯”了声,侧过脸问他:“吃晕车药了吗?”她的音质偏冷,带着几分酒气晕染后的暗哑,闷闷沉沉的,极其契合寂寥的夜色。
  徐文渊受宠若惊,表情空白了一瞬,结巴道:“吃......吃了。”他暗自咋舌,组长这话,怎么隐隐有种关心下属的意思。
  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来自己六个月的实习期要到了,眼下正是转正的关键时刻。
  徐文渊如今就职的勘察设计公司,属于行业内的后起之秀,本身资源环境并不好,在一众领头羊面前也排不上名号,但无奈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集团在背后撑着,谁也不敢不拿正眼瞧,这实习生的名额也是他挤破了脑袋才抢来的。
  他存了试探的心思,往前倾了倾脖子,暗搓搓问:“组长,你是不舒服吗?”
  宋卿掀开眼皮看他,淡淡说:“不是。”言罢,无端地晃了晃神。
  徐文渊从汽车后视镜里瞥见宋卿眸光温润,眉眼含笑,感觉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愣了下,倏地紧张,“组长,虞总是不是把合同签了?”
  “没有。”宋卿压了压唇角,声音又冷又沉,“随他拖着吧,不用管。”目光里透着一丝厉色,敛起眸子,眉宇间像覆了一层薄霜。
  “嗯,好。”徐文渊心不在焉地应下,他想着,虞总虽然是名义上的甲方金主,不管是喝酒应酬还是游戏陪玩,组长基本都是有求必应,但只要一谈起项目合作的问题,宋卿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听说经营部挨了骂,催合同催得紧,只是这种压力凭什么要设计部来担?
  说起来,他刚入职的时候,集团公司就来收集了信息,说是要设计统一制式的名片和制服,公司实习生常换常新,前不久才把东西分发下来,徐文渊的名片自然是标着分公司的助理工程师,但组长的名片——好像抬头是集团。
  思及此,他默默松了口气,总觉得有荣具焉,前途一片光明。
  谢师傅下车抽了支烟,上来的时候味道还没散尽,挤进来淡淡的烟草味,宋卿微抿唇瓣,把脸罩进衣领里。
  谢师傅喝了口水,嘿嘿笑了两声,说:“徐工,打完电话了?”
  语气很是揶揄,藏着过来人的了然,徐文渊笑了笑,三两句寒暄起来,说:“打完了,谢师傅刚才是在修自行车?”
  谢师傅启动了车,风压进来松柏枝的清香,“哈哈哈,是啊,宋工助人为乐呢。”
  “组长?!”徐文渊喉结颤了颤,嗓音因挤压而变了调。
  “怎么了?”宋卿淡定地往副驾驶软座里一靠,继续说:“听起来很惊讶吗?”
  “不是,不是。”徐文渊连忙摇头,鼻尖儿沁出点点的汗珠,说:“这不是上班期间——”他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如果应酬也算加班的话,那他方才打电话的时候已经算旷工了。
  他小心地觑了一眼后视镜,宋卿的神色如常,于是低声嘟囔,“我以为组长的心里只有项目。”
  助人为乐这种事,一听就是热心市民的活计,而宋卿这张脸最适合的就是裱上画框,挂在学校杰出校友的走廊里供人瞻仰。
  就这么一句话,车里瞬间就安静了。
  回苍南古城的路并不好走,风吹倒了摇摇欲坠的崖石,刚清理完的路面走起来磕磕绊绊的,徐文渊率先撑不住了,歪着脖子额头抵着车玻璃困觉。
  热心市民宋小姐心里想的却是:赚钱和快乐才是年轻人应该追求的目标,助人为乐当然也是快乐的一种。
  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这是她见完闻奈悟出的道理。
  她宋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
  苍南是个炙手可热的旅游名城,就算是淡季,住宿也是供不应求,订房软件大多已没有余房了,宋卿兜兜转转寻到了城墙根下的一家民宿。
  大门是水曲柳的木门,屋子时仿古式的,砌了老旧的红砖,刷了粗粝的白漆,房檐下养了几盆多肉,庭院内讲究移步换景,窗明几净,八窗玲珑。
  整座民宿最突兀的东西就是办入住的计算机,要不是公安机关强制要求登记顾客信息,宋卿甚至怀疑不缺钱的老板会换个草纸的手账本。
  至于为什么说不缺钱,宋卿眼力好,瞧见博古架上摆了一只釉下青花的斗彩碗。
  她们一行人来的时候,老板躺在门口的摇摇椅上,脸上搭了本泛了黄的旧文摘,被吵醒的时候睡眼惺忪,“住几晚?”
  宋卿在翻堆在书架上的古书,徐文渊默默地比了个三。
  据老板说,他之所以没把民宿挂网上,是因为不想受平台评价的裹挟,天南地北的旅人随缘相聚,在此熙攘里偷了处幽静。
  宋卿很佩服他,佩服他有钱。
  随遇而安的结果就是民宿单晚住宿价格有点高,比公司规定的差旅费还高出不少,不过附近已经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宋卿的职级高,住宿的规格自然也不同,徐文渊沾了她的光,住了间能望见苍南山的山景星空房。
  客人喝了老板自己酿的苹果醋,民宿的义工负责把行李搬到房间门口,徐文渊拿了房卡,探出个脑袋,道了声晚安便美滋滋地煲电话粥去了。
  民宿的水热得很慢,清泉冷冽,沁人心脾,宋卿淋了会儿凉水,耳畔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浴室玻璃上氤氲着撩人的雾气。
  洗完澡,宋卿把明天要穿的衣服熨烫好,挂起来,打开星空房的屋顶,室内瞬间落了满地的清辉,窗上映衬了柳树的浅影。
  她给手机充上电,叮咚一声,聊天软件里涌进来无数条消息,先是项目群的,虞水生借着酒劲发疯,疯狂在群里圈人陪他打游戏,说什么今夜不吃鸡不下游戏。
  以往这个工作都是宋卿来的,毕竟手底下的人都怕说错话。
  今日奔波劳累,宋卿眼里有淡淡的倦色,没管虞水生的胡言乱语,直接把整个项目群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有人私聊她,她也没搭理。
  最后还是徐文渊看不过意,私下问了她——【组长,要不然我去陪虞总玩?】
  宋卿压着唇角回复:【合同还没签。】
  她说得不算晦涩,徐文渊一点即通,合同还没签,金主只当了一半儿,就算临近项目交稿日期,着急的也是虞总自己,乙方设计单位也是有尊严的,又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何必假意捧着。
  虞水生在群里嘟囔着再打要猝死了,徐文渊回了个大拇指,嘲讽度直接拉满。
  宋卿接着处理了些工作上的问题,交了年中总结,周报,月报以及项目进度表,做完这些已经临近凌晨一点了,她缓缓地松了口气,按了按酸涩的眼角,躺在床上听院外蝉鸣的窸窣声。
  不知不觉中,浓重的倦意涌了上来,宋卿阖上眼皮,鬼使神差地梦见了闻奈。
  闻奈站在梦境边缘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忽明忽暗,忽近忽远,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轻声叫她“宋小姐”,宋卿的心里控制不住泛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成了她想要靠近的理由。
  “砰!”隔壁的门摔得很重,宋卿恍然惊醒,被璀璨的星光刺了眼。
  尽管是凌晨,古城却是不眠,空气中满是躁动的因子,撩人的花香,宋卿吐了口浊气,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隔了一层朦胧的玻璃,屋内的灿烂星光却比不得屋外的澄澈天空,宋卿披了件衣裳,站在无人的廊道,倚在栏杆上吹风。
  传说苍南是风起的地方,风会吹来蒲公英的种子,自由,永不止息的浪漫,但其实宋卿向来不喜欢文艺,有种欲赋新词强说愁的荒谬。
  一座小城罢了,燃几簇篝火就算浪漫了吗?
  “小七。”有人踏入院门,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子,装了三个火龙果。
  门口躺着的老板猛然起身,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低呼道:“都说别叫艺名了!”
  “好的,小七。”女人轻笑道,她把水果搁在石桌上,侧颜动人,头顶是一簇盛开的玉兰花,衬得她容颜姝色。
  “闻奈。”宋卿心底没由来地慌乱。
  “闻奈!闻奈!闻奈!”老板气急败坏地重复她的名字。
  女人似乎与她心有灵犀,缓缓地仰起头,流淌的星光落入眼眸,浅笑映衬在另一人眸光肆虐的眼底。
  她轻声说:“宋小姐。”
  宋卿喉咙又痒又涩,扬唇咳了咳,低头掩住眸底的惊喜,朗声道:“闻小姐,好巧。”
  潺潺水声呢喃婉转,镂空雕花将她们框成一副绝美的江南春景。
  闻奈笑了笑,说:“宋小姐,不巧,我在等你。”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第5章 
  闻奈的声音很轻,笑容浅淡,风一吹就散了。
  宋卿的眸光却像被火烫着似的,羽睫微微颤了颤,艰涩道:“等我?”她心底拢了团初晨的暖阳,耳畔恍然传来树梢上山雀叽叽喳喳的鸣叫。
  不过她习惯了冷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角薄红,压住气场的冷,精致的眉眼愈加多情。
  闻奈颔首,红唇轻启,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人打断了。
  “闻奈!”老板额角因用力而显出青色,接着卸了力道往椅子里一躺,吊儿郎当地翘起腿,左右瞧两眼,问:“咋?你俩认识?”
  他说话带点儿京味儿,像小说里玩世不恭的混混少爷。
  “认识。”
  “不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宋卿的声音要低沉些,闻奈的声音要温柔些,和着呼呼的风声纠缠在一起,老板眼睛滴溜一转,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他从塑料兜子里掏出一个新鲜的火龙果,三两下扒拉下皮,恶狠狠地啃一口,那眼神仿佛在说:闻奈,你也有今天。
  一个说认识,一个说不熟,这两个词摆在一起,其中一人难免会让人觉得有撇清关系的的嫌疑。
  闻奈抿了口冷茶,笑容浅了一点点。
  宋卿微微垂眼,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卿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她初中的时候心思单纯,成绩好性格闷,一学期下来和同桌也没搭上几句话,久而久之就有人传她仗着年级第一的名头目中无人。
  等她升了高中,由于走读的原因,和同学混得也不是特别熟络,最多就是带早饭的情谊。上班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职场只用四个字来形容——腥风血雨。
  她哥,宋斯年,常常扯着她的脸说,“卿卿,笑一笑,十年少。”
  再笑,再笑,再笑人都变婴儿了。
  所以,宋卿没有和朋友相处的经验,简而言之,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她是真的觉得不熟,然后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忽略了其他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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