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心脏一滞，随即更猛烈地跳动。
津美纪？！
……
江户川悟阅读过日本鬼怪录，传说中的“山姥”识人心，可以幻化成美女，现在蛮受宅男喜欢的。
外面的走廊探索结束，他并没有发现可以进入妖鬼屋一层的通道，只让他找到了十几本特殊书籍，和一把他举不起来的镐子。
悟扒拉死沉的镐子，没扒拉起来。
……对不起，人就是这么废物。
他来到一层门前，当他碰上门锁时，眼前的世界忽然一变，他身在堆满镜子的空间里，无数面镜子里是无数的他，只是手里还攥着那枚锁。
只要抬起眼，就能看清自己的容貌。
江户川悟发现自己似乎和离开横滨时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长高了。
头发都垂到眼睛边上，有点扎眼。
脸颊两边的肉也少了。
他独立地生活了这么久，看起来已经不像小孩子了。
……看起来也不需要保护了。
当他冲镜子里的自己笑时，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单纯，却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总有种故意装出来的感觉。
……江户川悟长大了。
又是一件江户川悟现在才意识到的事。
仔细寻找镜子上的线索时，江户川悟发现他背后走过一道人影。
看起来，特别像是他的哥哥，江户川乱步。
但怎么可能是哥哥？
完全不可能。
江户川悟没有丝毫犹豫便追了上去，他跑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快。他有时拐弯转上了镜子，都能被自己眼里的冷静和疯狂吓到。
明明只是幻觉，为什么要追呢？
但又有一丝妄想。
终于，江户川悟拉住了那人的手腕。他不停深呼吸，想要压抑奔跑过后喉咙的渴意和肺部扩张时肌肉的□□。
那人转过来，有着和江户川乱步一模一样的脸。
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手里拄着侦探拐杖，仪表堂堂。
他压了压绅士帽，眯着眼冲江户川悟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一直……想着要来见你，但是没有好的时机。”
表情、动作，似乎和本人完全一致。
悟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连笑容都从脸上失掉。
他定定地看着江户川乱步，用目光描绘乱步的容貌和神情，连眨眼都舍不得。
“怎么不说话？心里不是有很多话想问吗？”江户川乱步上前几步，想要拍悟的头。
悟却后退，撞上了身后的镜子。
“我确实有很多话想对哥哥说。”
“但……不是说给你。”
他积累了从分离开始就想说的话，几箩筐都不够装。
说自己长高了。
说自己头发长了。
说自己想他了。
说自己真的很想他，但是已经学会一个人生活。
说自己虽然还是很想他，可是交到朋友了，孤独的时候可以抱朋友，不过常常是朋友来抱他。
咒术【苍】。
江户川悟比出术式。
“我的哥哥，是超级笨蛋大侦探，再聪明也不会坐地铁，出门一定迷路，时常失踪，失踪回来就解决一桩惊天大案。”
“我的哥哥，是很讨人厌的孩子，永远长不大，脾气又坏，要人宠着，天天和我抢零食，玩游戏玩到半夜会连累我被爸妈骂，看见什么都要说，要我跟在后面一个一个解释……”
细线般的术式如钢丝般横切，划过“江户川乱步”的身体。
“不过是区区幻觉，怎么敢假装天才！”
幻觉上下分开。
砰砰砰……在伤到幻像之后，江户川悟才听见自己的心脏声。
地上掉落的是裂成两半的锁。
幻境消失。
江户川悟跌坐在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像踩在沼泽做的云彩里，陷入容易拔出困难，反胃感一阵阵上升，敲击鼓膜，把恐慌敲进大脑，让本就难受的肺急促收缩。
反胃。
作呕。
江户川悟知道这只是幻像，眼睛也告诉他这只是幻觉，他下手没有任何犹豫，但又好像希望这是真的，以至于术式发出后被恐慌勒住了脖子。
他在呼吸吗？还是没有呢？
他好像真的杀人了一样。
他的胃比心脏跳动得还大声，像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江户川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难受，他被人世间的情绪缠成一条乱麻。
他捂住嘴，习惯性抬手想要擦去眼泪，却只摸到一片干涸。
[没哭，很好。]
悟擦擦还算干净的脸，勉强调整好状态，打开一楼的门，继续探索。
他压着肋下，压着怦怦跳动的胃囊。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女鬼。
“你来得真快，出幻境比你的朋友们快多了。”女鬼倒茶，指着木凳让小悟坐。
因为你的幻觉真是烂透了。
江户川悟说。
这个少年脸色惨白，眼睛不像天空的蓝，而是冰的寒冷。
“你说谁的幻觉烂？”
“你。”
女鬼山姥拍桌子：“你不要说谎！我可是按着你最想见的人，用你的记忆和印象捏的幻觉！”
江户川悟呵了一声：“你不知道人是自带滤镜的动物吗？原模原样按我脑子里的来，我识别不出幻觉才有鬼。”
对于乱步，他带滤镜带的理直气壮。
“现在，快告诉我第二个消息吧。”江户川悟催促道。
山姥慢悠悠地喝茶：“江户川乱步说到底只是普通人。”
很好，第一句话就让江户川悟的拳头又硬了。
“他要实现的愿望涉及到空间和时间，有关人类的因果命运。”
江户川悟忽然想到了爸爸妈妈。他总是很顿感，就连父母的死亡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好像父母只是出去旅游，短时间没法和他见面一样。
“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找到了实现的方法。”
江户川悟松口气，觉得太好了。
“不过，你阻碍了他。”女鬼山姥指着江户川悟的左眼，“世界上不能存在一模一样的人，你违背了因果。”
一圈的疑惑从悟的左耳进右耳出，敲敲他的大脑。
“我阻碍了他的愿望？”
“啊，抱歉，我可能用词有些不准确~”女鬼抛媚眼，嘟着嘴说，“你的存在让他不可能实现愿望。我不能说太清楚，你大概懂我意思就好哈哈哈。”
[我？]
[我？！]
江户川悟身上的咒力空前的高，高到让他忽略了痛苦。他抓住女鬼衣服：“你为什么不能说清楚？我又为什么会妨碍到他？——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谜语人！”
女鬼山姥欣赏着江户川悟无知的质问、无能的愤怒和脆弱的表情，尽管这个少年冰做的眼睛里烧出美丽的怒火、抿住的嘴角显得那么严肃、端正的五官在没有表情时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冷漠。
可是他又白又小，她一手就能圈住这个玻璃神子，在比他更高的地方俯视他的高高在上。
真是可爱，让鬼都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弄疼人家了啦~”女鬼和服一振，便消失转移到另一个位子上去。
“我被你们咒术师关了十年，还不允许陪我玩玩嘛？”雾气又袭来，“到第二层找我玩吧~”
第29章 【二十八】窥视
江户川悟在寻找上二楼的方法时遇到了隐神他们。
除了有些蹭伤以外，他们几乎没有受伤。隐神提供了他们的发现：触摸特定物品会进入幻境，在幻境中得到提示就可以脱身。
“你们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江户川悟问道。
隐神一伙人也都是看到自己特别想见的人或者做到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不过因为他们是妖怪，所以更容易脱身。
隐神拍拍他身边的男孩，日下夏羽。夏羽点点头，把自己的脖子一拧，把头摘了下来：“看不到就不会受幻觉影响。”
悟：！
好有道理啊。
可惜他的视力是360°的，没有五条悟的特殊眼罩来隔绝视线。
“妖鬼屋真能实现愿望吗？”他问。
隐神摇摇头，身后的尾巴跟着动：“据我的调查，妖鬼屋只是让人沉浸在实现愿望的幻觉里，并不会真正实现愿望。”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会想要向她许愿吧？”名叫织的浅粉发少年拽拽地说道，“你也不要做这种白日梦。超乎自己能力的愿望肯定也要付出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代价。”
江户川悟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见到女鬼的事和隐神他们讲。
[如果她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又是从何得知我哥哥的事？她说的那些，我想都没想过，不可能从我脑子里得到。]
“我的同伴上二楼后就无法联系了，你有没有办法把把我送上去？”
织：“你队友不是说你很弱吗，为了他们，你最好先保护自己吧。”江户川悟看见他手指微动，肉眼不可见的蛛丝连通二层阳台。
傲娇吗？
在江户川悟的坚持下，织利用蛛丝把他吊上了二楼。
他安稳落地，视界转变，果然再次进入幻境。
面前又是一排镜子。江户川悟嘲讽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山姥，你没有别的新意了吗？”
镜子里的江户川悟也笑了一下，侧过脸说：“对呀对呀，你没有新意了吗？”
[他]的手伸出边框，朝外面的江户川悟打招呼。
镜里人的手用力一拽，拉出一个[江户川乱步]。[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冲镜子外、孤单一人的江户川悟笑，笑得如春花烂漫。
杀悟诛心。
两个关系很好的兄弟贴在一起，外貌又端正可爱，黑发如同矜持的猫咪，白发如软糯的雪团，看得人赏心悦目。
如果[他们]面前不是正主就更好了。
小悟的拳头蠢蠢欲动。
[江户川悟]：“让我看看是谁还找不到哥哥？”
小悟比出术式。
[江户川乱步]拍了下[悟]的头，对小悟说：“不要理他。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的。”
……小悟放下手。
[悟]哼了一声，环着[乱步]的手臂，对着镜外的悟吐舌头：“我的哥哥，我的~”
小悟又把手抬起来了！
反复举手放手好几次后，江户川悟在心中大喊：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这个江户川悟，怎么都这么讨人厌！！！]
镜子里的江户川兄弟转身，手牵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虽然有保存体力的原因，但手里的术式始终没有发出。
他……下不了手。
他没法杀哥哥第二次。
等小悟做好心理准备去打破这种虚幻时，幻像又已经消失了。镜子破裂，裂成云雾，好像只是专门来嘲讽他。
幻境消失，露出二楼的全貌。江户川悟强撑着跑到抽筋的腿，找到二楼的女鬼山姥。
这次没等山姥请，他直接瘫坐在座位上：“现在、快说、为什么……”他喘着粗气，脑子晕来晕去。
“急什么嘛~”山姥被少年瞪了一眼，哈哈大笑，“好吧好吧。世人皆认为我能实现愿望，但我不过略施小术，让他们沉入美梦而已。你的哥哥来找过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实现他的愿望。”
小悟一惊：“什么时候？！”
山姥被封印了十年，十年前哥哥才五岁，怎么可能？还是说，图书馆还在时妖鬼屋就能现世，那封印有个屁用？
可是火灾以后，现场就被拉上封条，还有警察在巡逻，哥哥怎么进入的？
山姥自顾自说道：“我做不到，他就走了。不过，我给他提供了思路：妖界的结石、横滨的书、冬木市的圣杯、咒术界的天元大人。”
“不过，只是提供了方向。”她沏茶倒水，从和服袖子里摸出烟杆，斜眼笑对小悟，“你长得真是好。”
“我本来想要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她平静地吐出可怕的话语，“反正你也很脆弱，不是人说不定能活的更久~”
来她这许愿后离奇死亡的，都是被她变成了鬼。
[不是人说不定能活的更久……]
江户川悟眼眸里闪过暗色。
[哥哥会不会是为了我？……我“阻碍”了哥哥愿望的实现，阻碍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
山姥只是噗嗤噗嗤地笑，她听得见人心，却任悟怎么提哥哥的事也不回应。
“三个消息我已经给了，你爱信不信。”她把烟杆一甩，手臂伸张到两米外的悟的肩膀上，“我们谈谈别的事情吧小可爱，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入幕之宾啊~”
江户川悟赶忙拒绝：“不了，谢谢，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哟，小小年纪还有理想型。
女鬼八卦地挑眉：“说说看。”她看这少年注意力不在这上，又说道，“你说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你是阻碍~”
江户川悟皱眉，思考后说：“我的理想型，最好是黑发，还要长得可爱，特别聪明但小事很迷糊，喜欢吃甜食，能保护我养我，如果眼睛是绿色的眯眯眼就更好了。”
女鬼越听脸色越奇怪。
她敲敲烟缸，像是在敲自己的脑壳。
她目光复杂，飞快地说话，想要赶人走：
“你本不该存在。”
“有人创造了你，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你哥哥要做的事，比凭空创造一个人还要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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