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冶看着孟昔昭,只勾唇,不说话。
孟昔昭没提,但不代表他忘了,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孟昔昭可是把他当成了那等人。
不过,也没必要这么快就让他下不来台,毕竟他看起来挺好玩的。
“我叫崔冶。”他回答道。
孟昔昭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
…………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能这么倒霉。
要不是还有理智,孟昔昭恨不得模仿土拨鼠,直接跳起来大喊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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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家就岌岌可危的,总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放冷箭,恨不得把他们全家都拖下地狱,现在他不过是日行一善,居然都能行到太子的头上,这可是太子,最不受皇帝待见的太子!跟他认识了,以后他还怎么去抱皇帝的大腿?
孟昔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崔冶自然能看出来,他还是笑着,但眼里的温度却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原来,连一个整日只会招猫逗狗的纨绔,都把他当成避之如蛇蝎的灾星。
崔冶敛着眸,不再看孟昔昭,明明他也没说话,但孟昔昭就是感觉身边的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
他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回过神来,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崔冶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放在桌上,他对孟昔昭微微一笑,“二公子吃好了吗?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会有人送你回参政府的。”
说完,他立刻起身,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一个眼神都没多给孟昔昭。
孟昔昭:“…………”
等等,你让我解释一下,我刚刚是没控制好表情,我现在能控制了你再看看啊!
然而,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孟昔昭条件反射的追出去,却看见崔冶上了一辆马车,旁边站了八个带刀侍卫,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帘子被放下,遮住了崔冶漠然垂眸的神情,孟昔昭呆了呆,突然发现,旁边还留了两个侍卫。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面无表情的问他:“公子可要回府?”
孟昔昭:“……”
回到家里,孟昔昭垂头丧气的。
连金珠端了他最爱吃的点心来,都不能让他一展笑颜。
他是不想跟太子有牵扯,但他也不想得罪太子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太子一点实权都没有,皇帝还特别厌恶他,可他要是真的记仇了,也依然是随随便便,就能把孟昔昭收拾了。
以上是理性的想法,下面,孟昔昭还有感性的发言。
呜……他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家,我居然还嫌弃他,我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
内心郁闷,孟昔昭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他躺到床上,左滚、右滚,直到把被子全都卷到身上,卷成一个孟昔昭牌小肉笼,然后他才不动了。
郁闷着郁闷着,他睡着了,在梦里,他正坐在自己的寝室当中,满头大汗的对着自己的电脑。
浏览器的页面上显示,他正在搜索“如何对一个男人道歉”,但是学校的破网又断了,页面上的小圈圈一个劲的转,就是不跳转。
终于,转圈停下了,孟昔昭心中一喜,连忙定睛看去——
“表弟!!!呜呜呜呜表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昔昭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见李淮爆哭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金珠在后面用力掰他,都掰不开他的一根手指。
“我看到那里满地血污的时候,吓得都要厥过去了,表弟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姑父姑母交代,怎么跟我爹和祖父交代,呜呜呜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在想,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孟昔昭:“……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赶紧松开,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李淮连忙松开他,脸上还飙着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看着好不可怜。
看他这样,孟昔昭也不怎么生气了,他问:“那个门子,死了没?”
他就是随口问一句,那门子可不无辜,把詹茴迷晕了绑来,就是他一手干的。
李淮抹抹眼泪:“不知道,詹不休此人,好大的胆子!竟光天化日的行凶,我寻到他家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竟然还很淡定的在那洗带血的衣裳!”
孟昔昭仿佛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你去他家干什么?”
李淮理所当然的回答:“去找你啊,他说他根本没动你一根手指,但我怎么可能信他的话,他那人,一看就是个地痞流氓,什么事都敢干,留着也是个祸害。”
孟昔昭眼前一阵发黑:“你干什么了?”
李淮嘿嘿笑:“我把他拿下了,已经扭送到皇城司,我有一友人,他叔叔就在皇城司里当差,得了我的关照,这小子不死,也要被扒层皮下来。”
孟昔昭瞪着他,突然,白眼一翻,人向后仰去。
金珠见状,惨叫出声:“郎君!”
李淮:“……表弟?表弟???”
孟昔昭气若游丝的想,还是赶紧把李淮处理了吧,这一个猪队友,比整个奸臣集团杀伤力都大啊……
第12章 故事
孟昔昭赶到皇城司的时候,詹不休正被几个人一起按在地上,前面站着一个白净无须的太监,不怀好意的对他笑,“还不服?那就给我狠狠地打。”
这太监说话跟女人一样柔和,慢悠悠的,说出来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詹不休被强按在地上,头都被紧紧的压下来了,却仍然抬起眼珠,死死盯着这个太监,像是要把这个人记到自己的灵魂里。
孟昔昭:“……”
不用怀疑,等詹不休记完这个太监,下一个要记的人,就是李淮和自己。
他怒斥一声:“不准打!”
太监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他,看见孟昔昭的时候,他迟疑了一瞬,总觉得孟昔昭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等再看见跟在孟昔昭后面的李淮,太监悟了。
这不是孟二公子嘛!怎么不戴花了,搞得他差点没认出来。
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太监卑躬屈膝着小跑过来,“二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了,小的正为您教训这厮呢。”
孟昔昭:我再不过来,以后被教训的人就是我了。
他指着詹不休:“这是个误会,把人放开。”
太监愣了一下,“误会?他不是把您打了吗?”
孟昔昭:“……”
幽幽的瞥了一眼同样不明白孟昔昭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李淮,他深吸一口气,再道:“你看我像挨打的样子吗,都说了这是误会,赶紧放人。”
太监不愿意,他一直在皇城司当差,平时最喜欢干的,就是折磨詹不休这种年轻气盛、极富男子气概的少年郎,越是硬骨头,他越喜欢啃。
见他面露难色,孟昔昭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辙,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好好说话没人听,用身份压人,则是一压一个准。
也好,反正他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当个纨绔了。
啪的拍上桌子,把上面的墨汁都溅出来一点,孟昔昭一副盛怒的模样:“我的话你不听,是不是我爹来了你就听了?!”
太监:“……”
哎呦,多大事啊,不用不用,咱就不用惊动孟参政了。
麻溜的把人放了,詹不休从地上爬起来,没放狠话,也没用仇恨的眼神看那个太监,只是沉默的转过身,跟孟昔昭一起走了出去。
太监鄙夷的冷笑,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这人竟一点血性都没有,孟昔昭则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就是传说中的蓄力读条啊……现在蓄力越多,往后他的大招发出来,他们就哭得越惨。
李淮不服气的看着詹不休,他不理解,这人有什么独到之处,竟让表弟如此紧张的过来救他。
出了皇城司,李淮还想着再给詹不休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就算他被放出来了,也不代表自己就能放过他了,谁知道孟昔昭转身带着詹不休一起上了马车,然后就命令车夫离开,李淮被他扔在原地,直到马车都看不见了,李淮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
我还没上车啊?!
*
李淮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带着孟昔昭去他压根不知道在哪的皇城司,既然任务完成,接下来孟昔昭就不想再看见他那张糟心的脸了。
马车哒哒的往前走,孟昔昭看向一旁的詹不休:“这事我不知情。”
马车很宽大,但詹不休坐在了离孟昔昭最远的位置上,他抬起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嗯。”
孟昔昭:“……”
要不是他看过书,知道男主角本身就是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也不屑于说谎,他肯定会以为,詹不休对他记仇了,这是憋着准备秋后算账呢。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孟昔昭默默扭头,看向马车外,顺便在心里回忆更多的剧情。
突然,詹不休说道:“三日前,我妹妹去鸡鸣寺给爹娘续供长明灯,下阶梯的时候,帷帽被风吹开,她说,有个戴莲花冠的年轻男子,看了她许久。”
大齐女子地位还不错,能上街、能再嫁,有些大胆的,还是百花街的常客,詹茴带帷帽不是保守,而是她长得太漂亮,怕招惹祸事。
结果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
孟昔昭把头转回来,顿了顿,他笑起来:“看来你已经信我了。”
詹不休抬头,看见他笑靥如花、不似作伪,不禁皱了皱眉:“我只信你和今日的事情没有关系。”
那就足够了,毕竟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孟昔昭在詹不休的位置上,他绝对不会相信对方说的任何话。
真不愧是男主角啊,这心胸,这气度,孟昔昭自愧不如。
孟昔昭脸上的笑容不减,他还高兴的晃了晃脑袋,“无妨,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全信了。”
詹不休疑惑:“你想做什么?”
孟昔昭嘿嘿笑,没有解释。
把詹不休送到外城的一条巷口,孟昔昭都没下来,只是眯着眼,对他摆了摆手,说了句回见,然后就离开了。詹不休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满心满眼都是不解。
喜怒形于色、爱憎也分明,玩世不恭,又心如明镜,他原以为孟昔昭很好懂,可现在,他又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没看懂。
推开已经风化掉漆的木门,詹茴听见动静,立刻红着眼跑过来。
“哥哥,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詹不休关上门,看着妹妹关切的模样,他张了张口,在报喜不报忧和实话实说之间,还是选了后者:“孟昔昭把我从皇城司阉人的手下救了出来,他说不是他干的,他都不知情。”
詹茴想起那个和哥哥差不多年岁的俊俏少年,神色有些复杂,“那哥哥可信他的话?”
詹不休点头,“信。”
说完,他脱掉沾了灰的外衣,拎起一旁的斧头,去后院劈柴了,詹茴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更加复杂。
她的哥哥从小受尽苦楚,七岁就开始照顾她和祖父,信任在他这里,是最为吝啬的东西。
也不知道,孟昔昭究竟对不对得起她哥哥的信任。
*
近日,应天府出现了一个新闻。
一个行首在醉酒后,写出了一首堪称旷古绝作的缅怀词,读之催人泪下,不禁叹息,流传开以后,大家纷纷打探这是哪个行首写的,能写出这样动人心魄的词句,她背后又有什么故事。
打听的人无功而返,那行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谈论关于这首词的来源,但她越是藏着掖着,大家就越是好奇,甚至还玩起了迂回路线,找了另一个知名行首,让她跟这个行首交好,最后在觥筹交错中,套出了实情。
原来,这首缅怀词,是行首写给一个书生的,她幼年时被拐子拐走,卖到了扬州的烟花巷柳,父母是谁,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家中有许多书墨香气,她对书墨着迷,但买她的妈妈不愿意让她学这些,只教她跳舞,她偷着学字,被发现以后,却是好一顿毒打,然而挨了打,她也不想放弃,在她看来,千两黄金都不如一卷书刊。
在十二岁那年,她偷偷学诗被发现了,妈妈发狠的打她,把她打得奄奄一息,丢在河边等死,一个书生路过,把她救下,还带回了家中。
书生是孤儿,家里没有其他人,他对她也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得知她的遭遇,书生非但没嫌弃她,还把她留了下来,教她写字,教她读诗,教她如何作词。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她喜欢上了书生,书生却不知道这件事,依旧把她当妹妹看。
书生身体不好,经常喝药,但他却省出了药钱,给她买了一套自己的笔墨纸砚,她很开心,便想投桃报李,写了第一首自己作的词,送给书生,书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夸她写得特别好。
其实那首词根本不堪入目,这也是她后来才悟出来的,她一边学习,一边想办法给书生治病,她需要银子,就趁着书生不注意去找活计了,然而她刚出去,就被曾经的妈妈看见,妈妈见她没死,要把她带回去,她不肯,书生闻讯而来,当场掏出所有积蓄,还说不够的话,他就把家中房产卖掉,但是妈妈不肯,她也不想让书生一贫如洗,便狠心的说她是主动要回去的,她以后不想再读书、也不想过穷日子了,书生愣了愣,然后放手让她离开了。
三个月后,书生独自病死在了家中,她得知此事,眼泪都哭干了,两年后,妈妈得了急症,也去世了,她拿着盘缠,天大地大、竟无以为家,想起曾经书生跟她说过应天府的繁华,于是,她只身一人来了这里,应天府欢迎才女,她很快便声名鹊起,可无人知道,她的才,是书生给的,君埋泉下泥销骨,往后的日子,她再也遇不到,会这样对她好的人了。
听完这段凄婉的故事,最后,那个套话的行首是哭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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