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任不管,你们之间必有一战。打斗过程中牵连到其他囚徒的概率为90.16%,让典狱长为难并伤心的概率为100%。”
EV对陆司泽提出了一个极有可能爆发的隐患。
陆司泽知道,分布在暗狱各个区域的守卫,其搜集情报和分析事态的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事件判断失误的可能性很低。
作为设定出来的机械程序,它们的思维简单且率直,涉及主君典狱长的感受,说谎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会有人喜欢意料之外的变故,陆司泽也不例外。
他不得不拧眉思索。
思索没一会儿,陆司泽又是呼吸一滞。
许子昭在撸猫的尾巴。
除开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耳朵和尾巴几乎可以算是猫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带着薄茧的掌腹圈住煤球的尾巴根,呼地一下,一捋到尾。
形如一阵激烈的电流轰然打入后脊背,过江之鲫般飞快蹿进大脑深处,引起意识海的震荡不绝。
陆司泽双眼发黑。
仓促之间,他抓紧沙发的表面,艰难地维持住脸上的沉着,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忍住,忍住。
再怎么喜欢猫,也终有停手的时候。
只是一条尾巴而已,一会儿就玩腻了。
可惜许子昭并没像陆司泽所期望的那样很快松手。
他不仅要快速地摸猫尾巴,还用手指打着圈又慢条斯理地揉了三遍。
二楼书房,黑猫团子显然被饲养员的戏弄刺激得不行,气急败坏地翻了个身,嗷呜呜地咬在许子昭的手背上。
因为没有用力,抗议的效果甚微。
反而因为再次张开嘴巴,被许子昭逮住机会,摸了好几下牙齿尖尖。
就在这个时候,许子昭的衣袖无意刮过黑猫团子的耳朵。
再柔软的布料,边缘也会有些锐利。
几乎一触碰上去,软软的猫耳朵就疯狂地颤动起来。
似乎是猫的敏感带,比揉尾巴时的反应还要大。
许子昭见状,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两只手同时捂住煤球的耳朵,不急不缓地揉搓。
黑猫团子也受不了了。
它用前爪抱住许子昭的手臂,泪眼汪汪地叫。
【呜喵】
陆司泽的手指已经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将沙发皮扯出显而易见的褶皱。
不是……难受。
很早以前陆司泽就发现了,只要站在许子昭的身边,哪怕只是说话不接触,都会有一股令人放松的感觉。
当许子昭心情愉悦地撸猫时,精神力波动攀升至最高。
那种伤痛受到抚慰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明显。
纵观陆司泽的毕生见闻,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不靠设备,来疗愈精神体。
在精神力代表一切的世界,这是极为珍贵的能力。
这种影响,究竟是属于典狱长对囚徒的程序设定,还是许子昭的个人能力?
如果是后者,一旦许子昭能够无副作用治疗精神创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必定会在全帝国掀起一场震天动地的海啸。
特别是军部那群士兵军官,常年拼杀在最前线,意识海内沉淀着无数旧伤痼疮,严重者甚至活不过三十岁。
如果知道许子昭能够治疗他们的伤口,那群狂热的战争猛兽一定会原地疯狂!
煤球已经完全沦陷在了许子昭娴熟的撸猫手法中。
它能感受到,许子昭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它。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即使被欺负得狠了,它也不会跑走。
对思想简单的煤球而言,许子昭就像寒夜里的灯火,是它自小没有得到过、穷尽一生也想抓住的暖意。
【好舒服】
【伤口没有那么痛了】
【再多摸一摸】
【许子昭,再摸一摸我】
【许子昭……】
EV还在等着陆司泽的答复。
它看着豆大的冷汗从陆司泽的额头上渗出,底下的沙发几乎被扯变了形。
可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它的系统没有辨识出气愤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
如果是为和囚徒赤焰的矛盾感到棘手,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EV是机械。
机械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为时间的流逝感到不耐或焦虑。
陆司泽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坐了半个小时。
它就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等了半个小时。
半晌。
陆司泽终于像是缓过来一样,抬起指尖,撑住额头:“我会解决。”
他的指尖略有些颤抖。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情绪外泄,俨然已经恢复了胸有城府、滴水不漏的上将姿态。
“赤焰。”陆司泽一字一顿,话冷得像淬冰,“我一定会彻底地,完全地,解决掉他这件事。”
正在凝视边缘地带的赤焰,忽然一阵寒意袭身,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书房里的许子昭得到了毛绒绒的抚慰,身心巨爽。
看着瘫软在大腿上的煤球,他失笑地揉揉猫脑袋:“你的性格也太好了,该不会是谁家养的猫走丢了吧?”
如果是真野猫,别说直接上手撸,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消除猫的戒备心。
黑猫团子被他撸了个彻底,已经完全变成了废猫的形状。
当许子昭的手伸过来时,它下意识发出呼噜噜的享受声。
“喵嗷。”
【没有谁家】
【只有你】
【属于你】
许子昭听不懂煤球的话。
但它能感受到黑猫团子切实的依恋,忍不住托起它的小脑袋亲了一下。
煤球几乎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手,脑袋一仰,在他的怀里缩成圆滚滚的一团。
许子昭会心一笑,拿出纸笔,开始整理手里的审讯报告。
帝国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也在这来自不同势力的卧底的口供中,浮现出晦暗庞杂的冰山一角。
了解这些信息,对现在的许子昭看上去没什么大用。
但他还是记得尽心尽力。
有所准备,才不会在意外到来的时候束手无策。
约莫半天时间,许子昭整理出简单易懂的关系图,觉得重要的地方,也多记了两遍。
随后他抱走猫,拿出打火器,将印有自己笔记的纸张焚烧干净,又用精神力清除掉灰烬。
许子昭看向虚拟面板。
【设定二】
【你可与“崇拜者”建立精神链接】
许子昭缓缓闭上眼睛,顺从直觉的指引,散发自己的精神力。
世界仿佛在他的面前化作一片无穷无尽的寰宇,黑暗、深邃、静谧。
偶然有苍白的流星从高空一划而过,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许子昭视线微转,注意到了一片与众不同的星光。
它们不在天上,位置很低,相对密集地靠在一起,许子昭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亮度、大小,也有明显的区别。
有的只有指甲壳大,有的却像篮球。
比较亮的星光,许子昭能碰到。
浅一点的,他的手会从中间穿过。
如此实验上几次,再和虚拟面板上的好感度层次人数做实时对比,许子昭大概领悟到了规则。
星光的大小可能和“崇拜者”的精神力强度有关,可以靠这个做具体的区分。
高亮度星光代表“崇拜者”,低亮度星光则代表“有望成为崇拜者”的人,即“尊敬”。
两者加起来总计600多号人,光是数清楚星光的数量,都能叫人头皮发麻。
但许子昭的眼中只有跃跃欲试。
他选择就近的一道高亮度星光,试探性地和它建立起精神链接。
【来。】
同一时间,温居。
一名络腮胡子大汉刚结束全天的训练,从澡堂洗漱完回屋。
倏然,他的脑子里凭空响起一道空灵悦耳的男声。
【来。】
大汉手一哆嗦,连忙抓住同寝的好友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好友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我有听到,就在刚才,突然在脑子里出现了!”
好友狐疑地看着他:“那声音说了什么?”
“叫我去找他!”
“噗。”
好友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笑着谈起白天发生的趣事:“叫你用鬼故事吓崽,看把自己都吓到了吧?”
络腮胡子连忙辩解:“不是,真的有声音!”
“好了好了,都是幻觉,暗狱怎么可能有鬼。”好友劝他,“睡一觉就没事了。”
暗狱运转这么多年,从未听说闹过鬼。
络腮胡子怎么解释都没用,无可奈何地上了床。
脑子里的声音没再响起,渐渐的,络腮胡子也逐渐放松身体,将其认成今天训练劳累产生的幻听。
就在他刚合上眼的那一刻。
【到我这里来。】
络腮胡子毛骨悚然地从床板上弹起身。
环顾四周只有好友在,他登时瞪大眼睛,瑟瑟发抖地用被子将自己裹成团。
救命啊,好像真的不是幻听!!
第三十六章
许子昭喊了几声,没有效果,也不见人出现。
他疑惑地看一眼挂钟。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囚徒应该还没有睡着才对。
感到不解,许子昭干脆换旁边那道星光又试了一次。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不仅链接成功了,还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你是谁?】
许子昭犹疑要不要透露身份。
【难道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随着质疑的话传达过来,许子昭的意识海内倏然飘出一颗透明的气泡。
以气泡为屏幕,里面正放映着一段影像。
——有只身材圆胖、毛发蓬松的猞猁后靠在墙角,警觉地压低身体,将自己的致命部位都护在底下。
它伸出锋利的前爪,龇牙咧嘴地看向四周,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敌人的踪影,眼露惊惧。
不仅能和链接者进行交流,还能实时看到对方的情况!
许子昭心神一动,见大猞猁确实被吓到了,柔声给予安抚。
【不用害怕。】
【如果你心里有疑问,三天后的午休时间来后山。】
【不要惊动其他人,为自己的所见所闻保持缄默。】
神秘人声提到了后山?
大猞猁脑子灵活,下意识激动地问:“典狱长大人,是你吗?”
脑子里的人声忽然消失了,如它出现时一样波澜无痕。
恰逢同寝的人走进来,听到大猞猁的话,吃惊地环顾室内:“典狱长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看到。”
大猞猁站在原地,仍觉得惊奇,顺嘴就要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出口。
只是嘴巴刚一张开,它忽然想起神秘人让自己保持缄默,立马闭上嘴。
“……没事。”大猞猁含糊地说,“我只是在担心不久后的大逃杀。”
室友换上干净衣服,闻言顿了顿:“大逃杀啊。”
提起这三个字,他的目光平淡如水,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一点波动。
并非不担心,只是已经认清了现实,不再抱有期望而已。
大猞猁对刚才的人声念念不忘。
见室友这么丧气,它往前一扑,期颐地问:“你说,为什么我们不向典狱长寻求帮助?”
“找典狱长帮忙……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想法。”
室友还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去请求他?”
大猞猁怔愣了一下。
它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室友:“因为典狱长是帝国编写出来的程序,只会默认大逃杀的一切机制合理。”
大猞猁满脸的不赞同:“如果是以前,你这么说没错。但现在典狱长大人又是废除不合理法令,又是建立温居帮助我们顺利过冬,他不仅仅是一个受帝国操控的npc。”
“这才是问题所在,本该遵循帝国法令的典狱长,居然变得‘不正常’了。”
室友虽然丧,但看事态的眼光还挺毒辣,冷冷地询问:“现在的典狱长心怀正义,明显和帝国的理念背道而驰,如果这一异常被帝国给发现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暗狱运行的前几十年时间,为什么典狱长会无端消失?为什么他消失之后帝国一点都不着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大猞猁被这劈头盖脸的几个问题砸得脑子晕乎乎。
回神时,室友已经上了床。
背对大猞猁,室友瞳孔无神地盯着墙壁,漠然说道:“别再想怎么依靠典狱长,没用的,他都自身难保。”
一整个晚上,大猞猁都在回想室友的话。
对典狱长的无条件崇拜,让它觉得就算是莫仑迪亚的皇帝在这儿,也奈何不了典狱长的一根汗毛。
但是理性的头脑又朝它不断泼冷水,告诉它,典狱长是帝国编写的程序,程序再强也只是程序,奈何不了真人。
难道典狱长还能顺着网线爬出去,暴揍丑恶贪婪的帝国上层,为囚徒们伸张不平?
第二天起来,大猞猁变回人形。
室友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呆滞无比的眼神。
像是脑子钻进死胡同,通宵一夜终于明白现实的残酷,也因此受到惨烈的打击。
室友心软地说:“别想太多,早点认清楚现实是好事。”
总好过之后希望破灭,变成绝望。
大猞猁机械般地转过头,动了动嘴唇,用力抹了一把脸,固执地坚持道:“不,我还是觉得典狱长大人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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