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敛抬手捏了捏鼻根,“先进去,会感冒。”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宾利从前方驶来,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车点上。
江寻抬眼望去,表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小声咕哝了句:“傅晏礼来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难搞。
白敛顺着江寻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车牌尾号。
上次在A大门口,也是这辆车把江寻接走的。
没一会儿,驾驶座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昂贵考究的西装大衣,也抬眼往这边看来,同时迈开脚步。
没一会儿,便来到了两人身边。
白敛跟傅晏礼对上视线,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空气一般无孔不入,渗入他的毛孔。
傅晏礼的目光只在白敛身上停留一瞬,冲他象征性而又冷淡地颔了颔首,便全放在了他旁边的江寻身上。
“舅舅你……”江寻放在傅晏礼身上的目光分外复杂,欲言又止,最终默默把“绿了”这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傅晏礼没读懂他的意思,也没多问什么,“先跟我回去。”
江寻讷讷地点点头,“哦……”
他又看向白敛,拍拍对方清瘦却宽阔的肩膀,语重心长:“小苦瓜,回去好好上学,听到没有?”
完了他又在裤兜和衣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现金,抓起白敛的手腕,把钱全塞进了他手里,“拿着,别再出来陪酒了,以后好好的。”
白敛:“……”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江寻迈着步子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冲白敛挥了挥手。
身形还有些许摇晃。
傅晏礼跟在他后面。
白敛扫了眼手里皱巴巴的钱,面部线条收紧了些,晦暗不明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离去的身影。
江寻下台阶的时候没踩稳,身影往旁边歪去。
那位姓傅的男人及时伸手往他腰上一揽,将人往怀里带去。
等江寻站稳了,男人也没松手,一路揽着他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那辆象征的金钱与地位的黑色宾利在夜幕下逐渐驶远。
白敛收回视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傅晏礼这三个字。
他眼眸微狭,国内著名的中宇集团,负责人的名字就叫傅晏礼。
白敛把手里的散乱的零钱一张张叠好,收进兜里,转身回了会所。
他还得继续工作。
另一边,车里。
江寻坐在副驾驶上,身子靠着座椅背。
酒精让他的神智变得不清醒,但还不忘乖巧坐好,双腿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
他脑袋歪向车窗那边,眼皮散懒地半搭着,又时不时悄悄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看过去。
傅晏礼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了车,偏头看过去,正好捕捉到江寻的目光。
很微妙,甚至还带着几分怜悯和同情。
傅晏礼猜不透这小孩在想什么,他注视着江寻染上胭脂一样的眼尾,以及水润雾蒙蒙的小狗眼。
“江寻,你想说什么?”
江寻摸摸自己靠近傅晏礼那边的左耳,“啊?听不见。”
傅晏礼注视着他的动作,如深山古寺里的湖泊般幽深平静的眼眸里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情绪不明。
片刻后,傅晏礼倾身靠近了些,近距离地看着那张泛着酡红的年轻青涩的脸,和那长而浓密的微微翕动的眼睫。
他薄唇张合,重复了一句:“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寻听清楚了。
“没什么啊……”他冲傅晏礼露齿一笑,紧接着拍了拍自己晕晕乎乎的脑袋,皱着眉,小声咕哝:“啊,难受……小脑要萎缩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晏礼抬手摁了摁额角,褪去冷淡疏离的眉宇间染上几分无奈。
绿灯亮起,傅晏礼坐好,继续开车。
他开车开得不快,汽车在夜幕下的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江寻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又忍不住偷偷掀开眼帘去看傅晏礼。
看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他深刻的眉眼,完美的侧脸线条,以及那枚看起来很性感的喉结。
想不通,叶婧为什么放着傅晏礼这样的人间绝色不要,反而背地里找男小三。
到底为什么啊?
难不成……江寻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一寸寸往下,最后停留在了傅晏礼的身下。
那方面不行?
光是这样看着也……不像啊。
江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顿时羞愧地抬手搓了搓脸。
傅晏礼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余光扫过去,见江寻捂着自己的脸,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他没说什么便收回视线,喉结无声地攒动了下。
就在此时,江寻的手机突然连续响了好几下。
他放下手,摸索出手机打开,屏幕还停留在相册,刚才偷拍到的画面。
江寻心里一惊,赶紧抬手挡住屏幕,同时推出相册界面。
余光里悄悄扫了傅晏礼一眼,对方目不斜视地开着车,神色正常。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点开微信看褚星野发过来的消息。
——小黑蛋子
——我舅舅是不是接你去了?
——你可真行
江寻看了一眼,就把手机熄了屏,懒得回复。
他还在心里琢磨着傅晏礼和叶婧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应付褚星野。
琢磨着琢磨着,江寻脑袋一歪,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手机也掉在了一边。
会所距离公寓并不远,傅晏礼开车来时只用了十来分钟,回去却花了二十多分钟。
深夜十一点,汽车在公寓负层的停车场缓缓停下。
江寻还没醒。
傅晏礼脱了身上的大衣外套披在江寻身上,没出声喊醒他。
又弯腰把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
恰巧褚星野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问你话呢
——别装死
第47章 克制与放纵
傅晏礼的视线只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便把手机放了回去。
停车场里没有人,封闭温暖的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江寻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傅晏礼解开安全带,单手撑着座椅,微微倾身过去,无声地凝视着少年人睡着时安静乖巧的模样。
脸小小的,脸颊红扑扑,几缕凌乱的碎发搭在额前,密密匝匝的长睫微微垂落下来,在眼底投下一抹阴影。
傅晏礼抬手,指尖在他左眼上方的那道疤痕上轻碰了下。
良久,他靠近江寻的左耳,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句:“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他。”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像是情人间的温情呢喃。
睡梦中的江寻脑袋一歪,就要往旁边倒去,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及时扶住他的脑袋,指尖在柔软的黑发上蹭过。
不多时,江寻染上薄红的眼皮颤了颤,紧接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傅晏礼那张放大了的脸,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江寻酒还没醒,盯着眼前的男人反应了两秒才讷讷地开口:“啊……舅舅您在干嘛?”
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语调拉长。
像一只任人揉捏的小狗,用那双水汪汪圆眼睛看着主人,叫人看了想揉一把他的脑袋。
傅晏礼没那么做,他松开手,顺势帮江寻解开安全带。
“到了,下车吧。”
江寻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反应迟钝地点点头。
他把大衣还给傅晏礼,随后打开车门迈着虚浮的脚步下车,跟在傅晏礼身边往电梯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电梯一层一层上升,江寻散懒地倚靠着墙面,手伸进兜里抓了几颗吃剩下的花生米,塞进嘴里咬得嘎嘣脆。
在封闭的电梯里发出的动静不小,傅晏礼朝他看过去。
“舅舅,你要吃吗?”江寻把手里捏着的最后一颗花生米递过去。
见傅晏礼还是看着他,没拒绝,他直接把花生米递到了对方嘴边,诚恳道:“很好吃的。”
傅晏礼稍稍低头,张嘴将花生米咬进嘴里,目光里还是注视着江寻,温热的唇无意间触碰到江寻的指尖。
咬碎花生米的脆响在上升的电梯里响起。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江寻刚迈开脚步,一个重心不稳便往旁边栽去,直接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双手慌乱间抱住了对方结实的腰。
“啊……对不起。”
江寻挣扎着站稳,傅晏礼却突然把臂弯里挂着的大衣外套递给他,随后屈膝在他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江寻拿着外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用了吧,就几步路。”
傅晏礼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上来。”
江寻不理解,大脑迟钝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他哦了一声,还是顺从地趴在了傅晏礼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背上的人重量并不重,傅晏礼轻松起身,迈着平稳缓慢的步调往家门走去。
走到家门,他单手托着江寻的屁股,腾出一只手解开指纹锁,没有换鞋径直往里面走去。
褚星野坐在客厅沙发里,迟迟没有等到江寻的回复,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抓起薯片袋子把最底下的残渣倒进嘴里。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立刻扭头看去,因为惊讶而导致嘴巴微微张开。
草,他没看错吧?
舅舅身上背着的人是江寻吧?
褚星野手动合拢张开的嘴巴,腾地起身快步迎上前。
“舅舅,这怎么回事?您怎么……”
傅晏礼看了眼外甥,“江寻喝醉了。”
江寻脑袋搭在傅晏礼肩膀上,半搭着眼皮冲褚星野笑了笑,挥挥手,“星野哥哥,晚上好啊……”
“……”褚星野嘴角抽抽,心中像是被狂风呼啸而过,一片凌乱。
江寻打完招呼,没有什么聚焦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倏然定格在了客厅角落里摆放的那架装饰性质的斯坦威黑色三角钢琴上。
傅晏礼正要往房间走,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我要弹钢琴。”江寻伸出骨节匀称的食指,指着那架钢琴。
褚星野在旁边抱着胳膊,轻嗤一声,小土包子弹什么钢琴,弹玻璃珠还差不多。
他那个叫江子星的假弟弟倒是挺会弹琴,听说还获过奖。
似乎看出了褚星野的轻蔑,江寻眯着眼戳他肩膀,“你可别小瞧我,爷厉害着呢。”
褚星野挥开他的手,“爷等着。”
傅晏礼却什么也没说,直接背着人迈开脚步往那边走去。
他把江寻放在琴凳上,板着江寻的肩膀让他坐正,紧接着掀开琴盖板。
“弹吧。”
傅晏礼站在旁边看着,看小孩玩耍的心态。
他只是以为江寻喝醉了心血来潮,也没想过他真的能弹出什么调子。
褚星野也凑了过来,等着看笑话。
江寻眼皮子都没怎么掀开,垂着眼,干净纤细的十指放在琴键上,看着倒是像模像样。
倒是挺会装蒜,褚星野斜着眼看过去。
然而几秒之后,他脸上嘲弄的表情便凝固了,渐渐转变为惊愕和不可置信。
江寻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状态,双手十指却灵活而娴熟地在黑暗琴键上跳跃着,他甚至没有看琴键,闭着眼睛都能弹出来。
清脆流畅的悦耳琴声在偌大的公寓里回荡。
是一首非常经典的【卡农】,就算是没接触过钢琴的普通人都能听出来。
更令人吃惊的是,江寻甚至还能一点五倍速,两倍速弹奏,那在琴键上跳动的十指,快得都能看出幻影了。
褚星野嘴巴微微张开,不可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江寻不是在乡下穷人家长大的吗,什么时候会弹钢琴了?还这么厉害?”
弹成这样,起码是童子功吧,除非他是天才。
褚星野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他舅舅。
傅晏礼没搭腔,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江寻身上,没有挪开半分,牢牢地将人锁在瞳孔里。
那双似雾一般神秘的眼眸里依旧是平静的,但平静之中又多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坐在钢琴前敲击着黑白琴键的少年人,周身的气场似乎也发生了变化,矜贵而优雅,高高在上。
他仿佛天生就该这样。
没过一会儿,江寻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皱着眉小声咕哝了一句累了,便直接趴在了钢琴上。
褚星野像是打量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绕着他来回转了几圈。
“难不成喝醉之后就会激发特殊能力?”
“还是不甘心被江子星比下去,偷偷报班学钢琴了?”
“舅舅您觉得呢?”
傅晏礼没发表什么看法,只说了句:“我先送他回房间。”
褚星野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舅舅背着他婚约对象的背影,满眼的茫然和不可思议。
好奇怪。
但又不知道奇怪的点在哪里。
妈的,这就更奇怪了。
褚星野抓抓自己凌乱的头发,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死了好多个,他在原地踌躇半晌,迈着迟疑的步伐跟了过去。
他趴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悄悄往里看。
看到他舅舅把江寻放在床上,并细心地替他脱掉鞋子,外套,盖上被子。
褚星野心里酸溜溜的,舅舅对这姓江的未免太好了些,也不知道背地里使了多少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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