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行止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宋承悦最开始没懂,在听到他说“去接老板后”突然明白了这样的微妙来源于哪里。
怪异,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许延声向来都不是平和的人,虽然不知道他和谢逐桥发生了什么事,但许延声的表现也不是会轻拿轻放的态度,宋承悦觉得不安。
蒋行止安慰他:“别想那么多了,我先去接人,老板还愿意过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然而话说完,讲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没有被安慰到。
许延声没在房间里等,他坐在酒店楼下的大草坪上晒太阳。人群来来往往,他长得那样好看,动作和行为又那么自由,吸引了过往人匆忙又放不开的目光。
蒋行止匆匆跑到许延声面前,双手搭着膝盖大口喘气,这场景和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连阳光都同样温暖。
“老板。”
许延声眯着眼看他。
许延声瘦了一大圈,只是气色差,脸上的肉倒是没少多少。不知道什么样的家长才舍得不要这样好看的孩子,蒋行止愤愤不平地想。
但许延声似乎又心情不错,手背当着眼睛,露出的嘴角似乎是在笑,蒋行止那点担心就此消失。
“老板,走吗?”蒋行止没得到许延声的回答,又问。
许延声问:“他在哪拍戏?”
蒋行止说了个地方。
许延声想了想,说:“那么远?还要爬山?算了我不去了,你走吧。”
蒋行止:“???”
蒋行止在仓促间没有和许延声解释那个地方在哪里,许延声却表现出了熟悉,没有人知道L市曾经是许延声的故乡,而许延声到底出生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我都回来了啊!”蒋行止忍不住和他撒娇,“开车好累的,那么远呢,你让我一个人又回去啊!”
许延声不为所动:“又不是我开。”
最后许延声还是被蒋行止拽上了车,他表现的很顺从,连挣扎和骂骂咧咧都省了,坐上副驾驶,安全带也不用人催促就系上了。
蒋行止因此又开始慌了,觉得他老板难办又难搞,他啃不了这样的硬骨头,终于生出谢逐桥好像不错的感觉。
许延声到的时候,三人的泡水戏已经拍完了,许延声随意张望了一眼,蒋行止抓着了人问:“宋小悦呢?”
“换衣服去了吧,”他回头看看现场工作人员的安排,“衣服还得湿着,应该还要裹着保鲜膜拍一点。”
出水之后还有在溪水旁烤火的戏份,他们会在这里待不止一天,后续还有女主进场。
蒋行止边看剧本边说:“难怪攸攸今天不在啊。”
许延声没找凳子,他没打算再以演员家属或者助理的身份过来,他只是个投了钱来现场看看的观望者,站得离人群不近,坐在山间被溪水冲刷圆滑干净的石头上,瞥了蒋行止一眼:“让你跟着宋承悦好像挺对。”
蒋行止笑嘻嘻的,听懂了一半,又非要许延声夸:“老板怎么说。”
蒋行止属于社牛,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并且有能力做到了不让人反感,他不止和周攸攸玩的好,还能管程聿叫哥,许延声说了那么多回要把他开了,从来就没有实施过。
“你以后就跟着宋承悦吧。”许延声并不理他。
又来了,这种感觉,蒋行止再也无法忍受,谨慎地问:“这浓浓的告别气氛是什么意思?”
许延声不说话。此时山间正好温暖,许延声闭上眼,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皮肤变得透明,脸侧不明显的青色血管都能被看见。蒋行止没觉得许延声会消失不见,他静静地看着,再一次沉浸在他老板是病美人的人设里,抬手擦掉嘴角的泪水。
“止哥。”宋承悦朝蒋行止挥挥手,蒋行止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又回头盯着许延声。
许延声睁开眼看他,目光平淡:“我刚刚说让你以后跟着他不是开玩笑的,以后你一切以他为主,干不好就自己辞职。”
“......老板,”许延声认真起来有点可怕,蒋行止犯怵之后决定老实本分,“那你呢?”
许延声说:“我会再招一个人顶你现在的位置,以后可能就得好好上班了吧,你那么认真勤劳,谁能比得上你?”
虽然突然被夸,但蒋行止有点伤感。
许延声在他“嘤”之前,冷漠地:“滚。”
蒋行止没告诉宋承悦许延声的决定,毕竟他自己也还没猜到全部。他回到宋承悦身边,果不其然看见谢逐桥总往许延声在的方向看,他想说点什么。
还没开口,宋承悦抢先一步:“想见为什么不过去?”
谢逐桥笑笑,像在自嘲:“也要看他想不想。”
方钦山连头都没抬,他把姜汤端给谢逐桥和宋承悦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突然站起来,像在和谢逐桥请示:“我去上个厕所。”
谢逐桥点点头。
从前,谢逐桥总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许延声身上,他想分开就分开,没有去考虑过许延声的感受,也没有想过那年许延声拦了杨编剧的道截走谢逐桥,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谢逐桥因为那天的耻辱一昧憎恨许延声,那不应该。许延声是救了谢逐桥的,谢逐桥在他等不到许延声醒过来的时候终于承认,他只是不敢恨自己,于是把许延声变成了宣泄点。
事到如今,谢逐桥依然不够聪明,他想不懂许延声的情绪,只能在对方推开他的时候不再靠近,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只是怕许延声生气,更怕他看见他难过。
下午的戏结束,刚好轮到周攸攸的戏份,两呆子和女主交接完成,明天只要远远看着两人秀恩爱就可以。宋承悦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困难的戏份终于拍完了,山上真有点冷,太阳落山早,从山谷穿过的风带着刺骨的味道。
“延哥呢?”宋承悦问。
蒋行止回头看看:“好像没看见人。”他陪着宋承悦拍戏,就没法实时看着许延声,何况许延声离他们远,不再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等他们。蒋行止皱着眉,中午时候的失落情绪卷土重来,委屈道:“老板自己走了都有可能。”
“他不是应该等我们一起的吗?”宋承悦表现出不理解。
可能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觉得许延声不会走,察觉出他的声色厉苒,像捏着软柿子似的捏着他不放。他不会走,他会一直在,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回头朝他的方向走几步,一定能透过拥挤的人群和雾蒙蒙的空气看到停在原地的他。
天色渐暗,温度降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
宋承悦转头,听见那人在喊:“是谢逐桥,谢逐桥跳下去了!”
谢逐桥不仅跳下去了,他甚至都不挣扎,水面上起了几个不明显地水泡人就沉进水底,那是他们拍戏都要在底下垫石头的深水区。宋承悦惊慌失措,脸色发白,拍戏时顾忌的抵抗力差和不能感冒他全忘了,谢逐桥怕水,他不能让他这样沉在水底,心病难医,宋承悦无家可归的这么多年里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于是工作人员反应不及又惊呼了一声:“救命啊!来人啊!宋承悦也跳下去了。”
蒋行止快晕倒了,还是跟着许延声好:“......”
第三声尖叫是蒋行止自己喊的,他扑通一下跪到石子路上,被迎面飞过的白鸟许延声吓个半死,这些人找死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蒋行止根本反应不过来。好不容易站起来想下饺子一样再下一个,就被人拦住了——因为已经拖着个人出来了。
宋承悦和谢逐桥穿的衣服一样,蒋行止在那一刻奇异地冒出他老板会救谁的疑问。
许延声抹了把脸上的水,喝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手臂垂在身侧,不断发着抖,他早就体力不支,连教训都变得没有威慑力。
宋承悦死命拽着许延声,只怕他就这样走了:“延哥,他救救逐桥,他怕水,他不会游泳。”
旁边的工作人员扒光衣服要下水,蒋行止跑过去抱紧他:“哥,哥,这么冷的天你就别下水,让我老板来。”
那人:“?”
许延声把身上的衣服扒了,好在今天穿的是薄款,吸的水虽然不少,勉强没要他的命。往蒋行止那看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用蛮力推开宋承悦,他是真有点生气,因为这荒唐的所有事情。
所有人把他往水里推,告诉他不能不要谢逐桥,平静的水面再次泛起水花,许延声跳下去找他不要的东西。
第60章
谢逐桥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落水送进去医院三个人, 并排躺了三张床。导演组一群人长吁短叹:“我们这个剧组风水可不太好啊,送医院都是一组一组送的。”
又略带庆幸地翻着剧本:“还好明天没有他俩的戏。”
蒋行止站在病房里从左看到右,心情比导演惆怅得多。
宋承悦没多少大碍, 只是他拍戏泡多了水,还是有些感冒,这会儿睡着纯粹是因为累。
谢逐桥和许延声在水里泡了很久,溪水冷又深,底下水浑浊不清, 许延声根本看不到谢逐桥在哪,只能靠摸索。他们分开太久了, 以前就算牛头不对马嘴也能交流的方式早就没有用了,许延声找不到谢逐桥的时候在想,要不一起死了算了。
可他根本不想要谢逐桥,哪怕只是两个人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许延声不迷信, 但他一点都不想在地府里见到谢逐桥, 这是他们纠缠的第二场人生了, 不该来第三回。
就在这样的想法里, 许延声感受到了溪水里不一样的温度,他感受到了温暖, 一股来源于谢逐桥的微不足道的温度。
许延声于是靠近谢逐桥,他在看不清对方的环境里摸索着谢逐桥的皮肤, 确实是温暖的, 哪怕他一动不动。
谢逐桥落水的时间并不长, 水里却很平静,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宋承悦说谢逐桥怕水,这么大的人了, 对于恐惧的东西只会随着年纪越来越难平静,那股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着在心里根深蒂固,早就挖不出根了。
许延声把谢逐桥从水里捞起来,只有在碰到谢逐桥的那一刻,许延声感受到了谢逐桥几乎等于没有的动静。谢逐桥想动,怕许延声冷想抱着他,但他深陷在许延声醒不过来的梦魇里,久久醒不过来。
“宋小悦,你醒啦?”蒋行止听到被子动时轻微沙沙响,连忙转头去看,老父亲般泪牛满脸。
宋承悦一直没生病,某些时候他会生出他其实没被确诊白血病的错觉,他体质那么好,运气也那么好,命运之神可能早就放过他了。然而他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许延声是怎么坚持的,生病不吃药不打针不要人照顾。
“止哥,头疼。”宋承悦抱着脑袋坐起来,皱着眉形容:“好像有个挖掘机在我脑子里锄地,地点还很集中。”
蒋行止被逗笑了,不再像最开始那段时间,因为得知宋承悦生病就哭哭啼啼,他如今能接受自己一个人照顾三个病人,因此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宋承悦顺着视线往旁边看去,先前泡在水里半天没出来的两人,现在尸体似的并排躺着,一个比一个平。
“延哥和逐桥还没醒吗?”
“没啊,”蒋行止说:“老板生病一直没好,又泡了那么久水,我被医生骂死了。”
医者难医人心,他俩只是这么躺着,宋承悦都觉得自己介入不了,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想许延声可以喜欢他,想和谢逐桥一较高下。
“我可以出院吗?”宋承悦问。
蒋行止有点惊讶:“可以是可以,我分身乏术啊宋小悦,我老板和你们家谢逐桥还躺着呢!”
宋承悦眨了眨眼,朝蒋行止露出点调皮的表情:“那就不管他们,我们自己走。”
“......”
两人离开后,蒋行止渐渐明白了宋承悦的用意,在这件事情上他几乎有浸入灵魂深处的恐惧,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却小心翼翼:“宋小悦,你活腻啦?”
说话间两人离开住院部,宋承悦没有回头看,轻声说:“吵也得让他们两个吵啊,一直闷闷不乐的谁都不会好。”
蒋行止摇摇头:“老板会生气的。”
宋承悦同情地看着他:“止哥,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
蒋行止从宋承悦的话里感受到了嫌弃,炸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承悦以前也不懂,后来他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总是言不由衷,就算是他把心里的喜欢藏的再深再好,也总是想过的,想让许延声知道,哪怕只是知道。
他不奢求被爱的机会,但也想要。
宋承悦得不到的,想让谢逐桥要,他自己不能争取的,想要谢逐桥争取,
至于许延声想不想给......宋承悦觉得他是在乎的。
谢逐桥最近睡的一直很好,他气色差,拍戏全靠上妆,每天晚上他闭上眼,除了想第二天要拍的戏,剩下的都是许延声。
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那三年里不起眼的小事,于无数个夜晚在他脑海里重演。
每一次都是提醒,让谢逐桥明白自己的错误,不断愧疚、后悔。
他也会想没有这辈子该怎么办,他当然心甘情愿守着永远不会睁眼的许延声,但是怎么够,他想要弥补的,永远都没有机会。
谢逐桥比许延声醒得早,昏迷前的记忆是宋承悦拽着他不断下沉的身体,而许延声掰开宋承悦的手,把人带了上去。
事情的起因经过乃至结果谢逐桥都可以理解,但他该失落失落,就是很难过。
谢逐桥坐在许延声床旁,他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像是隔了一辈子那样久远。
好像上一次见面,许延声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可以,谢逐桥想要亲吻他,告诉他:“很快。”
谢逐桥握着许延声微凉的手睡着了,这一次他没有做梦,因为许延声就在他身边。
梦醒是因为握着的手在动,谢逐桥睡的浅,他若即若离害怕失去,睁眼的瞬间,许延声也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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