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新眼里闪着暗光,紧盯着前头俞渐清晰的牛车。
忽然,人影一闪,牛车上空荡荡,只剩下一头闷头往前冲的牛。
天色渐沉,远处传来雷鸣声,梁景新看了眼外头的密麻的荒草,心底莫名不安,烦躁地往车厢踹了一脚。
车夫听见动静,分神向后看。
在他扭头的瞬间,前头开路的马匹一个接一个倒下,等到车夫重新回头时,架着的马连带身后整个车厢腾空翻了出去。
梁景新被摔的头晕眼花,这个时候竟然没人上来扶他!
他从马车里爬出来时,没睁眼就破口大骂,直到眼前架了把血淋淋的长刀。
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举刀站在他面前,眼神狠厉,一看就是常年见血的亡命之徒。
“兄弟们,真是个有钱的,看他怀里全是亮晶晶的好宝贝!”
大汉粗犷的声音震的梁景新浑身发麻,他朝远处一看,草丛中冒出个七八个土匪汉子,个个凶煞,眼睛发红的盯着他衣裳里漏出的白珍珠。
“……”
雷声由远及近,闪电透过车帘,将车厢内的人脸照的惨白。
“冬子哥不会有事的,我爹他们就在这个点里应外合,就算姓梁的没中招也不怕。”
“这条路他也走了数次。”秦兴又道,“别担心。”
魏鱼鼻腔嗯了声,没睁眼,“我信他。”
秦兴看着闭着眼睛,如雕塑般稳坐的魏鱼,试探出声,“其实那哥儿……长的同我差不多,都普普通通。”
魏鱼掀开眼皮,正色道,“大事当前,我还斤斤计较这件事吗?”
秦兴羞赧低头,“是我小心眼了,那哥儿也就身段和小鱼哥儿相似,别的没有相同之处。”
魏鱼眼睛刷的盯在秦兴脸上,“哦?”
秦兴老实道,“眉毛长的和我有点像,浓浓的,鼻子就不一样了,我的鼻子还比他的大一点,嘴唇倒是我的要更薄一点……”
“……”
魏鱼浅浅翻了个白眼,谁要听你和你的像如兄弟的哥儿长的哪里像啊。
“咳咳,那个身段……”
秦兴低头瞧了瞧自己道,“他的腰是比我的要细的,也有韧劲,冬子哥很会挑选,一下子就骗过了盯梢的,不过——”不过先前所做的鱼饵,差点让离家出走的小鱼哥儿给破坏,好在最终结果相差不大。
后面的话秦兴没说,怕忍了人不高兴。
他说完,觉察到车厢内的气息骤然紧张,隐约还有一道不明晰的咯吱声。
有点像磨牙声?
再看一眼正襟危坐的漂亮夫郎。
听错了。
马车停在平坦的大道上,刷白的闪电来了两道,天空砸下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子。
一时间好似砸进了魏鱼心头,等不来人的心情比雨点还急切。
骤雨停了又下,断断续续半个多时辰,远方终于传来了动静。
魏鱼拉开帘子探头看,模糊的雨幕下,依稀瞧见到两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江饮冬。
他轻舒了口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来的马儿。
随着马蹄声近,魏鱼忽然眼睛一眯——
江冬子同别人共乘一马?!
他不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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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3O!啵啵啵——
第56章
魏鱼当先跳下马车, 隔着不远的距离,见江饮冬一跃,也下了马, 身后是身穿铠甲的英武大汉,身板挺直,面上是公事公办的严肃板正。
魏鱼一顿。
唔,误会他家冬子了, 原来搭了顺风马呀。
他内心欢喜,见着走近的江饮冬浑身湿漉漉, 显然经过了方才暴雨的洗礼, 又有点心疼。
瞧瞧淋成了什么大可怜样儿。
江饮冬在见到白皙脸蛋的那一刻, 便没再移开视线, 从头到尾魏鱼眼底的情绪看了个一清二楚。
变化之快, 都不好单独拎出来问,每种眼神对应的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大雨过后,天边云朵透出金光, 乍然放晴的天空,让人心里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魏鱼眉眼弯弯, 身上染上了一丝霞光,整个人亮的发光。
江饮冬目光凝了片刻,垂眼落在坑坑洼洼积水的泥路上,掀了掀嘴皮,忽地瞳孔一缩,倾身朝前去。
脚边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一个轻盈的身子直直往地上扑, 江饮冬伸出的手接了个空。
一头小鱼栽进了水洼里。
跟在魏鱼身后的秦兴停在原地, 从江饮冬身后来的马匹也被勒在当场。
魏鱼:“……”
丢人丢到水汪汪的老家了。
一双有力的大掌将摊在水坑里的鱼捞起来, “这点水不够你发挥的,回家再泡。”
魏鱼仰起泥泞的小脸,双目无神地搂住江饮冬的腰,脸埋进他胸口就是一顿蹭。
秦兴小心喊了声:“……鱼哥儿没事吧?”
闷闷的声音从江饮冬怀里传来,“头好像有点晕,可能要先失陪一会,兴哥儿替我和身后的友军们道个歉。”
周围投来更加关心的眼神。
江饮冬顶着旁人的目光,轻柔地摸摸不灵光的鱼脑袋,淡定道:“无碍,方才那一跌,多少灌了点水进来。”
魏鱼暗戳戳踩了他一脚。
骑马送江饮冬回来的两位军官也未多留,山匪还没彻底解决,后续牵扯诸多,晓得他们两位助力诱敌的人安然无恙,立即原路返回。
江饮冬托起腿弯,把故作昏厥的鱼抱起来,朝马车走去。
秦兴和人摆摆手,带着红衣哥儿上了马车。
车里一下进了四人,略有些拥挤。
秦兴弓腰探进去犹豫了下,魏鱼朝他招手,而后一屁股坐江饮冬腿上,“快来,给你腾位儿了。”
秦兴眼睛亮亮的看着两人,羡慕的不行。
虽腾出了位置,但那红衣小哥极为不适,马车上路前钻出去和车夫同坐,车厢内便剩下了自己人。
江饮冬伸手往魏鱼乱蹭的脑袋上一按,魏鱼抬头,见到他被蹭了一下巴的泥,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对面形单影只的某人隐晦地投来视线,江饮冬旁若无人地拿袖子给人擦脸。
魏鱼脸上热热的,也没躲开,乖乖地仰脸。
后知后觉,魏鱼脑海闪过方才红衣哥儿的衣裳。
仔细回忆了下,凑到江饮冬耳边,“那哥儿穿的衣裳好像和我那件的不一样。”
江饮冬:“不然呢。”
“一切都解决了吗?”魏鱼关切道。
江饮冬嗯了声。
魏鱼顺势抹掉他下巴上的泥点,手指不动声色地在江饮冬衣摆上捏了捏。
江饮冬:“我看到了。”
“……”
魏鱼转移话题,“在山路没受伤吧?没磕着碰着?”
说着就上了手,两只手在江饮冬腰腹上摸了好几下,飞舞的双手被抓住,江饮冬瞥他:“衣裳脱了给你摸?”
秦兴下意识咳咳两声,又竭力将自己隐形。
魏鱼耳根发热,掀起眼帘嗔了江饮冬一眼,“胡来,也不瞧瞧什么场合。”
江饮冬揉捏他的后颈,这“目中无人”的小鱼算是安静了下来。
车上三人简单交流一番信息,魏鱼才晓得他们是如何虚晃一枪,诱敌深入。
江饮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就为了除掉小绿茶和他的现任姘头。
他有点生气,拉着脸叉着腰坐直,声音拔高:“这么危险的事你都去做?”
江饮冬神色冷漠狠绝,眼底汇聚锋芒:“永绝后患。”
乍一看,还真像山匪头子那般亡命之徒。
魏鱼挺直的脊梁骨悄悄弯了,声音也小了点,“那、那也不能自个以身犯险,提前不告知我,要是出事了,我该多担心啊。”
秦兴轻声补充道,“小鱼别担心,我爹的手下和冬哥他们里应外合,不会出事。”
魏鱼眼尾斜了他一眼,秦兴有眼色地噤声。
到底没有见到凶悍的山匪和江饮冬面临凶险的一面,听了秦兴的话,魏鱼心里后怕稍缓。
江饮冬淡淡,“那小鱼被捉到敌人窝里,我不担心?”
“我提前留字条知会你了,”魏鱼辩解道,触及江饮冬眼神,气势弱了一分,“不能只有你江冬子瞒天过海,不许我小鱼一叶障目。”
江饮冬:“……”
“没有下次。”江饮冬捏了下他的脸,“你也是。”
魏鱼哼着应了。
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自此能彻底放下心来。
魏鱼再扭头看向江饮冬时,深觉那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让小鱼奔向更广阔幸福海洋的可靠之感。
魏鱼指尖动了动,可现在不是亲昵的好时候。
正想着,马车走到一段泥泞的路,车身摇晃,腰间手臂帮他稳了下身子,继而顺势把他按在怀里。
没有比眼下更亲昵的时刻了。
魏鱼的心里软乎乎的,一点都不嫌弃两人身上的湿衣裳。
快下马车时,秦兴自告奋勇帮车外坐着的哥儿安顿,道他和这哥儿有眼缘,放心交给他。
江饮冬提着怀里半睡不醒的人下车,落地之后,魏鱼慢腾腾清醒过来,盯着远处的马车,久久回不过神。
江饮冬牵住他的手,随口道,“舍不得哪一个?”
“才没有。”魏鱼指尖在江饮冬粗粝的大掌心里挠了挠。
“那就是觉得遗憾了,难得的马车,封闭的车厢……”江饮冬眼神扫他。
魏鱼忽地停住脚步,双颊红润,眼里亮晶晶的,包含着寻到知音的兴奋。
怎么回事,突然就眼神通,心意也通了?
他夸道:“冬哥,你都把我看得透透的了。”
轻易瞧出他惦记马车上未完成的事。
江饮冬闻言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视线最终停留在他绯红艳丽的脸蛋上,谦虚道:“功力尚未到家,没看到想看的。”
说完他独自往前走去,魏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消化了他赤果果的眼神和那句话的意思。
嚯,江冬子这么贪心,读心不够,还想对他小鱼拥有透视术?
魏鱼几步追上,到了江饮冬送他的“金屋”别院前,脚步定住。
房檐高悬的两个大红灯笼尤为吸人眼球,还有门鼻子上的一簇大红花球。
魏鱼被红彤彤的大红绸闪花了眼,呆呆地被江饮冬拽进门。
小方小圆迎了上来,晓得魏鱼平安,两兄弟脸上都挂上了喜庆的笑容,笑的魏鱼有些恍惚。
门廊小院都进行了一番喜庆的装点,魏鱼一个个看过去,脚步轻盈盈的,猛得往江饮冬背上一跳。
“吧唧”一口亲上男人的侧脸,喜滋滋喊道,“江冬子好样的!”
“哪里好了?”江饮冬面上平静,眉眼同样染上了喜色。
魏鱼搂住人的脖子,晓得汉子求夸夸的心理,立即给了。
“眼睛鼻子,眉毛嘴巴,无一处不好,”魏鱼手指头伸出来点点他说的位置。
江饮冬托住他腿弯的胳膊一甩,作势将人扔出去,魏鱼忙道:“最好的是心意,正中小鱼心坎儿。”
“那喊两声好听的。”江饮冬把他往背上颠了颠。
魏鱼:“指点一下?”
江饮冬面上沉稳,“那日你在马车上哭喊着叫我什么?”
魏鱼想不起来,才上马车时为何哭闹他记得清晰,不过是转移注意,惹得汉子没法找他茬的小手段罢了。
谁又会对自己耍赖的细节记的清清楚楚呢?
一直到了屋里,魏鱼也没琢磨出来,他一哭二闹那会,到底喊出了什么好听的了?
江饮冬没将他带进主卧的大床房,而是那个大汤池隔壁的一小间,但即使是小间屋子,也都布置的红彤彤,喜气洋洋。
时辰不早,身上半湿的衣裳遇点凉风有些冷,魏鱼打了个喷嚏,江饮冬随意取了两件衣裳,带人进了早已备好的汤池中。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在池子里折腾,遇水欢腾的小鱼规矩的不像话,小脸洗的红扑扑。
接着直接在小间的床上睡下,魏鱼没发表异议,躺下时吞了吞口水,难得没往汉子身上凑,双手搭在小腹上,睡得端正。
江饮冬也沉默着。
魏鱼掰着手指头数了下,吼,再过一天就是约定的第五日,不多也不少。
他舔舔唇,放轻呼吸仔细听,听见了身边人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嘴角漾出笑。
都老夫老夫了,江冬子还紧张啥呀。
魏鱼深呼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氛围,头顶忽然落下了阴影,江饮冬翻身覆了上来,在他唇上落了响亮一啵,“睡吧。”
搭在小腹上的手,也被一只温厚的大掌牵住。
睡前甜蜜投喂,魏鱼心满意足,这才感觉疲惫感铺天盖地,眼皮直打架,但总觉得哪里少了点,睡不踏实。
挣扎好久,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
魏鱼嘴唇一张一合,声音里裹了蜜糖,“好哦,亲亲相公。”
身侧人低低应了声,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睡到傍晚,魏鱼摸到身边空空的床铺,眼睛睁开一条缝在屋里瞅了瞅,瞧见正在穿衣的江饮冬。
他支起脑袋呼唤江饮冬。
江饮冬来到床边,摸了摸睡的暖烘烘的脸蛋,“这两日白日来看你,夜里就不陪你了,我回村办事。”
魏鱼眉头一皱,按住他的手,“夜不归宿?又想干一回瞒天过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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