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借助化身感知外界什么的。
但绝不是意识被限制,只能待在本体特地为祂开辟出来的一小方空间里,甚至没有办法过多动弹。
感官存在和不存在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它们是多余的。
只能看见黑,只能摸到黑。
那些无形的,缠在脚踝和手腕上,用以束缚和限制祂的锁链没有没有任何触感,只有在祂试图行动的时候才会以“哗啦啦”的声音提醒祂,它们存在。
戚逐芳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因为祂没有办法觉察到时间的流逝,力量被抽离让祂总是感觉到困倦,昏昏欲睡。
惩罚的内容当然不止于此,亚弗戈蒙会按时出现。
可这一项是最让祂感到难以忍受,并生出某种惧怕的。
戚逐芳完全无法得知知道外界的消息。
亚弗戈蒙从来不会告诉祂这些,无论祂哭泣还是哀求,惩罚时间一过,祂就会相当干脆地抽身离去,让祂继续反省。
还要反省多久呢……?
祂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反省些什么。
已经改变的认知很难再回到改变之前。
戚逐芳依旧会想要永远陪伴犹格·索托斯,这是祂本来就应该做的事。
可祂似乎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平静接受来自半身和父亲的任何安排,就算被关起来也毫无芥蒂。
诚然,这是重视的体现,是源于占有欲和支配的“爱”。
能够认同,可以理解,但祂没有办法以同样的思维“回报”犹格·索托斯,坦然将这种扭曲的感情表达出来。
祂只是觉得疲惫,像勘破奈亚的把戏时那样疲惫和失落。
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祂的立场好像更偏向人类那方,会进行一些不必要,但是比较柔软的思考了。
戚逐芳盯着眼前的黑暗发呆。
既然是不必要和多余,还间接造成了祂现在的处境,为什么祂不会觉得累赘,干脆将其舍弃掉呢?
把那些东西都舍弃掉,就像祂在S市时候那样,只要做出一个决定,再也不去思考相关的问题,对它进行探知。
向父亲认错,请求祂的宽恕,然后祂就可以被放出去了。
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在被消磨意志同时,又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随时都可能到来的亚弗戈蒙。
亚弗戈蒙对那些敢于冒犯门之主尊严的存在半点都不会留情面,直接以刑罚破坏掉过奈亚的一具化身。
虽然祂的情况不同,被赋予的也并非单纯的痛苦。
亚弗戈蒙甚至会中途停下来,给祂冰凉的、带着怜惜意味的吻,哄上祂一两句,让祂早日意识到错误。
人类有一种叫做熬隼的手段,那些鹰隼的遭遇大概和祂有些类似。
听话一些,乖一些,向父亲表示驯服,否则就会被永远关在这个囚笼里,再也不会被放出来。
和单纯的惩罚相比,这样反而更可怕。
祂现在不就在动摇吗。
放弃或是低头,没有第三条路给祂选择。
……偏偏都不想选。
戚逐芳开始怀念自己还在密大的时候。
和某个中年男人拌嘴,旁边有个小老头冷嘲热讽的吵闹感;还有不时响起的叽叽喳喳,充满活力,属于少年人的声音,和冷冷打断他,让他专心抄笔记的呵斥。
这个笼子里的时间和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祂隐约可以感应到。
所以祂其实好像已经有点忘记了,记不起名字,记不起脸,只能肯定它们确实存在过。
以及温柔的月亮,被风吹乱的金发上的雏菊花,以及游来游去的水母。
祂似乎还特地做过两个水母球,动过饲养这种生物的念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已经被忘记得七七八八的事情。
明明知道它们短暂,如同流星仿若烟火,仅能在片刻中留下痕迹。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这些东西,用不妥协来表达自己的反抗和决心。
这是正确的吗?
戚逐芳不知道。
它的存在是错误吗?
即使到了这一步,祂发现自己也无法证明那就是错的。
第107章
浑身上下都湿的, 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戚逐芳坐在地上,疼痛抽离了祂所有的力气。
这次来的是不是亚弗戈蒙,是塔维尔。
哪怕祂是犹格·索托斯稍微仁慈的一面, 戚逐芳也没有生出半分庆幸。
塔维尔轻轻抚过祂的脸颊,指腹一路向下, 摩挲着祂的锁骨,按上那些刻意施加了多重痛感的细小伤口,让它们重新渗出血迹。
戚逐芳垂着眼,紧紧咬住嘴唇,不愿意在祂面前泄出半点声音。
“坏孩子。”
塔维尔眸色沉了沉, 动作又重了不少。
塔维尔制造出了一具完全属于人类的、感官异常敏锐的身体, 然后把祂关在了里面。
被关起来,力量被抽离, 被亚弗戈蒙以各种方式惩戒,都没有祂真正披上那副壳子的瞬间来得虚弱。
前后落差感太大,戚逐芳从来没有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过。
更不要说以人类之身接受鞭笞了。
祂可能只在塔维尔手上撑了几分钟, 或许还要更短, 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坚持住。
——既然因为人类忤逆门之主的意志, 就真正成为人类。
以人类的方式体验祂的怒火,亲身体验蝼蚁何其脆弱。
真是温和的惩罚方式, 至少和亚弗戈蒙比起来是这样。
开始之前,塔维尔曾亲吻祂的眼睫, 告诉祂会给祂叫停,认错的机会。
只要祂喊停, 低头,说上一声“我错了”,甚至不用反思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这次的惩罚就会结束。
但戚逐芳没有,一次也没有。
祂清楚不存在侥幸,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
开口等同放弃。
塔维尔会突然停下,只是因为这副人类的身体快要抵达极限,再继续会直接坏掉。
祂看着自己半身,自己怜爱的子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放在平时,这些没有力量残留的伤口瞬间就可以愈合,更无法带来所谓的痛感。
人类的神经何其敏感脆弱,为什么宁愿忍受疼痛也不肯服软呢?
“这只是第一道惩罚。”
这是第一百八十次,所以惩罚应有一百八十道。
塔维尔稍微加快了祂伤口愈合的速度。
不仅仅是疼痛,血肉快速生长的痒麻感一起袭上来。
戚逐芳蜷起脚趾,忍不住朝后缩,本能想要离塔维尔远一点,拒绝让祂触碰那些伤口。
祂被抓住了脚踝,塔维尔力道大到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维持着这个姿势,塔维尔继续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治疗那些伤口。
这种感觉比亚弗戈蒙带来的还要古怪,更加难以忍受——当然,不乏祂现在过于脆弱,对疼痛的感知要比先前提高太多的缘故。
戚逐芳死死抵住牙关,拼命把几欲崩溃的喘息声往喉咙里咽。
小兽一样倔强,无论如何也拒绝服软的青年眼尾泛着潮色,氲着水光的眸子里满是隐忍。
这无疑加重了门之主不快。
塔维尔于是捏住祂的颊肉,逼迫祂张开嘴,漏出那些混着疼痛的呻/吟。
“坏孩子。”
祂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眸色更暗。
不肯主动承认也没关系,毕竟坏孩子总是没办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祂只需要听到就可以了。
无论以何种方式。
戚逐芳看着“自己”无比乖巧侧过头,将脑袋枕在塔维尔的膝上,鹿一样驯静。
塔维尔把手指插进祂的头发里,轻轻地往下拨弄。
戚逐芳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在干什么,不受控制地开口。
认错。
和人类划清界限。
请求门之主的宽恕。
承诺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
戚逐芳被逼得掉眼泪,好像突然懂得了人类才会有的煎熬和痛苦,被一寸一寸啃噬着内心。
那些塔维尔想听的话不断从嘴巴里涌出,完全罔顾意志的存在。
而塔维尔不为所动,只是操纵祂继续往下说,同时斯文地梳理祂的长发。
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塔维尔的长袍,可门之主浑然不在意。
戚逐芳的情绪完全在祂的感知中,祂自然清楚在这样下去小家伙可能会崩溃,并且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心疼或者怜惜可能存在,但更多的还是完全掌控的满足感。
祂希望这种对意志的摧残带来的教训永远烙印在戚逐芳的本能里。
痛或惧喜或哀,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色彩,都只能被祂占据,由祂亲自涂抹。
这才是“正确”。
在青年的声音彻底沙哑下去,泣出血泪之前,塔维尔终于结束了这场控制,面色也稍有缓和。
门之主主阖上青年那双漂亮的,微微涣散的眸子,将其拦腰抱起,离开了这片狭小黑暗的幽闭空间。
囚牢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很快,祂心爱的珍宝就会被被彻底打碎掉了。
祂会亲自拼合,用无穷无尽的时光重新塑造,将祂教导成自己满意的模样。
“结束了?”
亚弗戈蒙就候在不远处。
塔维尔颔首,同时将怀里的青年抱得更紧了一些,“结束了。”
“教训还不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青年身上的伤痕,亚弗戈蒙就收回了目光。
祂在不满,“太轻。”
应该在小家伙的本体上留下永不愈合的伤痕,彻底打上银匙的烙印,用疼痛时时刻刻警醒祂。
抱着人塔维尔从祂身边走过:“彻底被打碎,陷入沉睡之前,吾会——”
祂们拥有足够漫长的时间。
所以,不必着急。
*
疼痛,以及喉咙处传来的灼烧感。
戚逐芳发现自己仍被困在犹格特地为祂打造的人类躯壳里,四肢沉重,大概依旧缚着锁链。
祂试图睁眼,又被光源刺得不得不再度闭目,在潋滟的水光中,逐渐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巨大华丽的笼子。
笼子外面则是一片空白,无法确定坐标。
金笼内部铺了层又厚又软的绒毛地毯——就连束缚手腕和脚踝的锁链边缘,也有一圈类似的东西。
那些伤口也已经消失,完全看不出来痕迹。
所以,祂这是因为“认错”态度良好,暂时脱离了那些刑罚,得到了喘息的时机?
戚逐芳不无讽刺地想。
可这个笼子和之前封闭狭小的空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只有犹格·索托斯知道祂在哪里,祂还是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而人类却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或许群星早就归位,只是祂无从得知也说不定。
祂躺在那张绒毯上,陡然放松之后,心中浮上的不是庆幸,而是迷茫。
好像无论如何反抗都没有用。
祂的父亲只会关注结果,心甘情愿和心不甘情不愿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祂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不是,认错是迟早的事。
戚逐芳意识到塔维尔的手段只会更可怕。
这样想,祂翻了个身,觉得还不如让亚弗戈蒙把祂关在小黑屋里。
反正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总比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要好吧。
祂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意识到了饥饿。
——人类需要靠进食维持生命,还需要水。
但是笼子里面除了祂自己和绒毯之外什么都没有。
戚逐芳只好迫使自己忽视这种感觉,试图用其它的想法转移注意。
祂现在又疼又饿又累,更加发现人类真是孱弱娇弱到不可思议。
难怪要借助那么多的外力,从星球上纂取一切可以获得的资源。
毕竟只靠他们自己没有办法生存。
……话说回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祂会像人类那样被饿死吗?
好在饿昏过去前,塔维尔给祂带了食物过来。
面包,牛奶,以及冒着香气的牛排。
戚逐芳下意识绷紧了背,放轻呼吸,想要装出自己已经陷入熟睡的假象。
这次塔维尔倒再没说祂是坏孩子。
门之主的心情要比之前惩罚祂的时候好了不少——大概是因为不但抓住了祂的弱点,还让祂被迫服软了。
明明祂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存在,戚逐芳想不通祂们是怎么走这种地步的。
只是一个完全可以通过讨论,找出解决办法的分歧而已。
祂不觉得世上会不存在两全之策。
可门之主就是震怒了,大发雷霆,彻底打破祂心里的侥幸,主动扩大了那道裂痕。
“听话。”塔维尔捏着祂的脸颊,强调,“人类需要进食。”
戚逐芳先入为主,认定这些食物需要付出代价,依旧闭着眼。
但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祂。
祂被塔维尔提了起来,如同被捏住后颈的猫。
“……人类也会用绝食表明决心。”
戚逐芳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我拒绝进食,除非你愿意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然而在塔维尔眼中,这依旧是被带坏的体现之一。
至少在祂刚把戚逐芳找回来的时候,戚逐芳还不会利用自己来和祂谈条件,要挟祂。
摩挲着青年脆弱的脖颈,门之主不介意扭断它,再把祂关到新的身体里。
消耗品随时可以更换,不听话的子嗣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在父亲面前,在半身面前,祂没有说不,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有“接受”这个唯一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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