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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群蚀骨，疼而煎熬的感觉忽然涌来。
霍离雪重新垂下头，上下牙紧咬着嘴唇内部，鲜血在口腔里扩散，脚趾紧紧蜷缩着，扣着鞋底，松开又扣紧。
浑身逐渐起了反应了，这里不是她家，她得离开。
她所有的动作都很细微，这些年来的熟练经验让旁人看不出异样，也不能让旁人看出异样，可若是再待下去……
脑子有片刻的恍惚，隐约能听见夏璟在说话，霍离雪加大力量咬着内唇，让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和她对话。
沉稳得体地告别，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了。
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紧咬牙关快速开车离开，在一条偏僻的路上停下。
所有的端庄克制在这刻化为废墟，左手骨节泛白，用力抓着方向盘，颤着右手从盒子里拿出白色小物件，按了开关。
车里的空气仿佛热了几度，颈脖往后扬起靠落在座位颈枕上，下颌线紧着，汗水顺着微微凌乱的发梢没入肌理。
直到左手松开方向盘，霍离雪迷离的眼神恢复了清晰，打开车窗，风吹了进来。
其实不够，远远不够，她忍了下来，不断告诉自己：霍离雪适可而止。
她看着空中的飞鸟发了会儿楞，扯了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渍，用劲儿擦干，白皙的手指泛了红，体会到刺痛感，霍离雪才停下。
眼里没有欢愉，仿若一片死水，开车离去。
回家洗澡，换了全新的衣物，重新开了一辆车，去找她给她长期治疗的心理医生。
赵静给她倒了杯温水，瞧见她手上的红痕。
霍离雪没收回手，亦看着红痕，开口道：“不知道原因，突然就发作了，控制不住自己。”
从前都是晚上发作，而且她能感觉到，会做应对措施，她来找赵静也不是想医治，她的身体她知道，这么多年了，好转不了，只是想找人聊聊。
知道她有性|瘾的人只有赵静。
赵静：“最近压力很大吗？”
“还行，”霍离雪默了默，“之后我会严重到随时发作吗？”
赵静：“按理来说不应该，之前都有一定规律性。”
赵静建议她多找其他感兴趣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发作的时候也尽量不要伤害自己。
对人的亲密接触有洁癖，又有瘾，只能靠自己，其实很折磨人，意志力不强的人可能会对自身极其消极。
逐渐讨厌碰自己，又不得不靠自己。
天色逐渐阴沉，要下雨了，霍离雪开车离开，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点进租房软件看着夏璟发来的消息，回了几句。
这里离夏璟家不远，思忖片刻，她开车过去。
*
夏璟拿着两朵骄阳的玫瑰，面带笑容走出去。
年轻人本就青春洋溢，即使这几年经历了挫折，可从小用优质资源培养起来的底蕴还在，阳光积极，讨喜的年轻人，尤其是一张好看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引人注目。
霍离雪坐在车里看着，拿出口红补了补妆，开门下去。
巷子不宽，住在这的人一般以电瓶车或自行车为交通工具，更方便些。
所以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停在此处，尤其显眼。
夏璟咦了一声，空谷幽兰还是富婆姐姐。
车门开了，细长的小腿配着暗黑色细高跟踩在地上，脚踝处系了小红绳，夏璟瞧着，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霍离雪走了过来，站在她跟前。
不好的预感成真，夏璟不会以为她跟踪她，但也不太愿意相信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沉默几秒，问道：“你是空谷幽兰？”
霍离雪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要租房时兰姐姐，不租房时兰女士，见面了又空谷幽兰。
呵。
“是我。”
帆布鞋踩着一颗小石子，夏璟暗自碾了碾：“你一直知道是我？”
霍离雪：“知道。”
耍她很好玩吗，夏璟皱眉：“我不租了。”
“谁说的不会再变卦。”霍离雪翻出手机截图给，“第二次是你主动联系的我，问我要不要租房，不是我上赶着来。”
她说的是事实，夏璟深呼一口气：“你觉得我和你适合住在一起吗？”
霍离雪双手环着：“理由，不适合的理由。”
夏璟紧了紧手，舌尖顶了顶唇：“气场不和。”
“嗯？”霍离雪不解。
夏璟：“都是性|冷淡，气场不和。”
霍离雪楞了一下，嘴角逐渐勾起，笑了一声：“原来你真是。”
现在是讨论真假的时候吗，夏璟看不惯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天空轰隆一声，雨来势汹汹下了起来，飘飘摇摇洒落，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落在屋檐。
就几秒，衣服就打湿了许多。
霍离雪和她擦肩而过，往院子里走，夏璟震惊地看着她。
霍离雪：“站着淋雨不傻吗，进来躲雨。”
夏璟跟上她，想叫她出去，张了张嘴又闭上，雨越下越大，路面都积水了，巷子路窄，开车不安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霍离雪忽然回头，差点和她撞上，夏璟往后退一步。
霍离雪：“不赶我出去？”
夏璟：……
“想出去，请转身往后走。”
她冷静地说了一句，跨着大步子进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好几条新闻都是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有些地势较低的小区变成了水帘洞，很多广场也被淹了，路上也无法通行，车子一辆辆堵着。
霍离雪身上有点湿，她没进去坐下，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连绵的雨越下越大，落在四方的院中，阴暗的天。
屋里开了灯，霍离雪一半站在阴暗里，一般站在暖黄的光里，后颈白皙孱弱，看上去盈盈一握，坠入阴影和光明的交界地，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一道幻影，进来躲雨的幻影，天琴时便隐匿踪迹。
夏璟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掐了下自己，有痛觉，是真实的，消失了四年的霍离雪又出现在她生活中了。
片刻后，侧头看了眼她母亲的房门。
但又有什么是真实。
夏璟站起身，喊她：“雨停了你就走，房子我不会租给你，没有原因，不想租给你。”
霍离雪转头看着她。
夏璟以为自己眼花，对视那秒，在她眼中看见一闪而过的落寞，眨眼的功夫，她瞧见的又是得体从容的霍离雪。
“你在生气吗？”霍离雪从容道，“若是给你带来了伤害，我很抱歉。”
在为什么道歉，夏璟一动不动看着她。
霍离雪缓缓解释：“我最初也不知道要出租的人是你，是你的头像吸引了我，那是你从前很喜欢的卡通人物，后来你外婆给我看的房子照片和你发在软件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我才确定那是你。”
所有她没在这事上戏弄夏璟，夏璟缄默，看着她脚腕上的红绳。
霍离雪走过来，站在她眼前，两人离得很近。
她要和她说什么，夏璟下垂的手紧攥着。
霍离雪诚恳道：“当年课时也没教完，什么也没说，我突然离开，是我自己有突发情况要处理，不得不离开，抱歉。”
霍离雪往前一步，高跟鞋挨着帆布鞋，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能原谅我吗？”
夏璟怔楞片刻，闭了闭眼，从不肯服软的霍离雪居然给她道歉了，如水一般温柔地抱住她了。
她不得不承认，霍离雪于她而言好似有种莫名的魔力，能让她忘却一些不愉快的画面，让她暗自藏在内心的心动，企图用抱怨当借口来掩饰的心动，又蠢蠢欲动了。
夏璟缄默片刻，感受着她的温度，轻叹一口气，欲说点什么。
忽然一道力量传来，她趔趄几步，被推到在地，疼得她眉头一皱，臀部都快开裂了。
夏璟疼得眉头皱起，缓了好一会儿，双手撑着地板坐起来，胸腔一口闷气憋着，不解地看向霍离雪。
只见霍离雪面色痛苦，纤细白皙的手也泛起了红，紧抓着沙发沿，眼尾润润的，急促呼吸着，仿佛要哭了出来，看起来很痛苦。
夏璟听着她低沉到类似隐忍的呼吸声：？？？
一时不确定到底是谁摔倒了。
第4章
窗外狂风呼啸，落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漩，无情地被暴雨按在地上，腾飞不起来，近期最大的一场雨。
其实綦城的秋天是不怎么下雨的，不过在夏璟的记忆中，和霍离雪有关的秋天总是湿润多雨，伴随着震耳的雷鸣。
秋天不该如此，秋天该是暖色的温和，金黄的银杏飘落，处处舒适典雅，处处暖色调，霍离雪属于秋天，活灵活现，也是众人眼中的秋天。
但夏璟总觉得那不是霍离雪，太温和了反而不是她。
她见过如春般活泼的霍离雪，爱以老师自称，教她种种，熟悉起来后，爱收拾戏弄她。
夏璟小时候家境很好，她母亲忙，没空管教她，自她有记忆起，她就有家教，和她成绩好不好没有关系，在她母亲眼中，就得有家教陪着她学习。
霍离雪是在夏璟高三那年来给她补课的，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下雨天。
霍离雪扎着单马尾，白色针织衫配上淡蓝色牛仔裤，气质介于女孩和女人中间，有着独特的韵味，夏璟看了看，眉眼弯弯，十分满意她的新家教。
夏璟问：“姐姐，你教我哪科？”
霍离雪：“你想学哪科？”
“哪科都行？”
“嗯，你什么不好？”
“每一科都教行吗？”夏璟眨了眨眼，“我脑子不好。”
当时霍离雪是什么反应，忽然擦着她笑了一下，走近她，眼里含笑看着她。
十七八岁的夏璟哪接触过这样的女性，莫名其妙心脏砰砰跳，她在想霍离雪会怎么安慰她这个“脑子不好”的学生，安慰她不要慌慢慢来，安慰她万事开头难，安慰她很多人都有这种情况？
霍离雪笑：“脑科我补不了。”
这是霍离雪第一次在言语上戏弄她。
霍离雪第二次正式来给她补课时，还给她带了礼物，夏璟喜出望外：“带了什么？”
霍离雪挑眉，从包里拿出一瓶六个核桃：“以后都给你带。”
夏璟那时就觉得霍离雪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婉，哪有那么淘气的秋天。
而现在呢，又在戏弄她？
夏璟十分不解，刚给她道歉，她尚未给出反应，霍离雪反手就把她推到在地，这是在做什么？
更离谱的是她没来得及呼痛，罪魁祸首反而一脸痛苦，扶着沙发沿大口呼吸着，豆大的汗浸染了鬓发。
看起来状况很糟糕，也不像戏弄人。
夏璟顾不上自己还在发麻的臀部，从地上爬起来，语气担忧：“你怎么了？”
看状况像突发某种疾病，她对这种事比较敏感，之前她外婆就突然发过一次病，还好当时她在家，及时送去了医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她后来愿意让张秀溪同老姐妹一起去养老院住的原因之一，张秀溪年纪大了，她得上课工作，不能时刻陪着。
养老院环境很好，设施齐全，不仅有朋友在，还时刻有工作人员。
夏璟快步走过去，欲伸手扶霍离雪坐下，刚碰到对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让她惊了一下。
霍离雪甩开她的手，抬头，目光涣散，双目通红看着她，紧咬着双唇，嘴角染上鲜红的血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夏璟心中一紧，就这刹那间，她不太能说清楚自己的感觉，呼吸都放轻许多，整个心提了起来，赶紧拿出手机：“我帮你打急救。”
“不用，”霍离雪声音低沉，牙都在颤抖，“我没事。”
攥紧的指甲陷入掌心，靠着痛感让自己清醒起来，瘦削的背脊上满是汗水，和衬衫上尚未干涸的雨水混在一起，霍离雪深深呼吸一口，重新挺直背脊。
“打扰了，我先走了。”
她本就站在门口，转身往屋檐外走去，走入雨中。
骤雨未停歇，夏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拿起雨伞追了出去，快速说道：“你等等，现在雨太大了，会儿再走。”
“不用，”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缓解了嗜痒难耐的空无，霍离雪稍微好受许多，高跟鞋踏着水坑，雨水飞溅。
湍急的水流淹没白皙的脚腕，脚脖的红绳湿漉，红色没入水中，像是稀释，颜色却又暗沉。
方才那一摔有点严重，后知后觉的疼痛劲儿袭来，夏璟每走一步，尾椎骨狠狠疼几下，走姿别扭，走不了太快。
等她追到门外时，霍离雪刚好关上车门。
风太大，撑着伞很碍事，雨伞差点变成降落伞，带着她飘飘欲仙飞到天上去。
夏璟丢掉碍事的伞，一瘸一拐走过去敲了敲紧闭着的车窗。
黑色车窗私密性太好，夏璟一点也看不清车内的情景。
“霍离雪你先开门。”
现在是红色暴雨预警，新区那边的公路全堵了，上内环的隧道更是严重，车子开进去得淹到一半，根本走不动，现在开车出门很容易出事故。
再者，方才霍离雪的状态不对劲，万一真犯病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夏璟越发紧张，左右看了眼，没看见一块敲玻璃的砖头，她又不能再一瘸一拐地回屋拿工具敲窗户，怕霍离雪开车走了。
霍离雪想走，可她走不了，浑身发|热，双腿提不起劲儿，整个人像是被火烤着，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意志力。
双肩颤抖着，紧绷着的弦终究是没能松下来，啪的一声在她脑海中断掉了。
掌心全是汗水，她颤着手去找了熟悉的盒子。
没有盒子，她上午才换的新车，上午才发作过一次，根本不觉得今天还会发作，忘记准备了。
霍离雪紧咬牙关，闭上眼深呼吸，紧了紧拳头，最终是认命地，无措地，害怕的用手掀起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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