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悦言的口味被张秀溪和王奶奶养刁了,吃不惯师大食堂的饭菜,天天骑着小电动来蹭饭。
明悦言说:“外婆我要不要交点伙食费啊,再吃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
除了早饭,午饭晚饭都是在这里吃的。
张秀溪道:“给什么伙食费,爱吃就多吃点,你看夏璟,又发愣,饭也不吃。”
夏璟回神:“啊?”
“啊。”张秀溪接她夹了快红烧肉,“吃饭,在想什么啊愣愣的。”
王奶奶开玩笑:“小霍没来,饭都吃不下她,明天再叫她来就是了。”
但接下来几天,夏璟打电话让霍离雪来吃饭,对方都拒绝了,并没有来,她们也没有见面。
就连张秀溪都开始念着想她了,还骂了理工大几句,让人放假了都这么忙。
异常吗,其实有点,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但除了没见面,没来吃饭,其他的一切正常,说话时是正常的,发消息时也是正常的。
夏璟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明悦言走过来:“夏璟姐。”
最近熟了起来,就没叫学姐了,而是直接叫夏璟姐。
夏璟抬眸:“嗯?”
“你是不是……”明悦言顿了顿,两个老太太去逛街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人,但她还是将音量放轻了很多,“是不是喜欢姐姐。”
明悦言没谈过恋爱,但看过的小说很多啊,性格又开朗外向,观察能力也不错,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之前在温泉夏璟好端端把手机掉进了池子里,是在她说了陆予姜是霍离雪的前女友时出现的反应。
夏璟不是马虎的性格,手机掉得那么突然是因为什么,现在似乎就解释得清楚了。
夏璟深呼一口气,咯噔一下,但没有否认,而是问:“有那么明显吗?”
明悦言直说:“前段时间还好,最近很明显,你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张秀溪她们年纪大了,接触的情情爱爱少了 ,或许感受不到,但对她来说,或者随便拉个年轻人来看,即使是再迟钝了人,大概也能看得出来。
很明显。
夏璟眨了下眼,所以即使她什么也没说,霍离雪也可能知道了?
她无法确定。
对方最近并没有远离她,除了这几日没来之外。
夏璟回顾了最近,好像她发现霍离雪对她的态度开始偏离互帮互助时,她就开始在情感上稍微放纵自己了,没有从前那么克制。
这是好还是坏?
夏璟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明悦言如实说:“姐姐看着好相处,其实是不怎么和人深交的,除非那人她很喜欢,她愿意和你相处,愿意和外婆相处,就说明她很喜欢你们,至于是什么类型的喜欢,我也不知道,姐姐不和我说这些。”
夏璟嗯了一声。
明悦言说:“不过我很看好你。”
“怎么说?”
“你俩那么好看,不在意一起可惜了。”
夏璟:……
“开个玩笑啦,”明悦言笑,想了想她又提醒,“想走近姐姐的心是很难的事情,如果她不喜欢你,不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能因爱成恨,去伤害她,她…有她的难处。”
夏璟摇头:“我不会。”
明悦言也觉得她不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夏璟看着比当年的陆予姜顺眼很多。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也不用去想最近姐姐为什么不来吃饭了,她不会来的,也不会去哪的,不是因为你。”明悦言没说什么原因,只是浅浅提醒她一下,毕竟这几天夏璟吃饭总是魂不守舍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若非必要,霍离雪不会在这几天,她生日前的这几天和任何人见面,这十几年都是这样。
这是关于霍离雪黑色纱布下的东西,夏璟瞬间意识到了这点,无论是谁,除非霍离雪愿意,不然不能随意去触碰。
*
二月五号,阴转小雨。
霍离雪早早地坐高铁离开了市区,两个小时后,出高铁站,又打了出租车,去了墓园,在墓园外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
老板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知道她今天一定回来,提前准备好了花束。
霍离雪付了钱,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墓园。
将花束放在明溪墓碑前,霍离雪伸手抚了抚明溪的照片,像从前那样静静坐着了几个小时,离开前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她的生日,就是明溪的忌日,所以这些年来她从来不过生日。
并且在这天的前几日开始就会在夜里反复梦见明溪去世那天,到处都是血,白色奶油已经看不清形状,涂抹在地上,又覆盖上鲜血。
霍离雪坐在回程的高铁上,看着窗户外飞驰的景物,她很困,但是不敢睡觉,她睡着后又是那一幕。
鲜活年轻的生命因为她,在那天按下了停止键。
霍离雪已经很多年没去主动想这一天了,但在这一天来临时,她的潜意识,她的良知,她的负罪感,会自动地让她反复回顾这一天。
那段时间的她很糟糕,十二岁左右,刚上初中,外婆病得很重,常年吃药,已经没了劳动能力,家庭情况很不好。
她成绩好,学校已经帮忙减免了学费和住宿费,明溪是她同班同学,经常把午饭分给她吃,明家父母知道后,每次装盒饭时,也刻意装的两个人的份量。
这种情况下,霍离雪是能好好完成学业的。
但外婆需要人照顾,她上学去了,外婆在家可能连饭都吃不上,没人管。
霍离雪动了退学的念头,她成绩好,可以休学,过一两年再接着读书也可以,即使上不了学了,她可以学其他手艺,也能养活她和外婆,对当时的她来说,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失去,唯有外婆不可以。
本来已经在进行了,但在程序走完前,外婆就离开人世了。
村上有人说,老人是怕拖累她,才选择离开的。
村上有人说,老人这些年因为要养她,干了太多的活,才拖垮身体的。
村上有人说,她就是灾星,克走了身边所有亲人。
村上有人说,她妈当初就不该生下她这个野种,就该打掉。
村上有人说,她怎么好意思活下去,一滴眼泪都不流,还若无其事去上学。
霍离雪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流,正常上课,下课,回宿舍,像没事人一样。
她也在怀疑自己,她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一点都感受不到悲伤。
直到外婆下葬那天,她亲眼看见村里的人将外婆埋进了那堆永远见不着光的泥土里,她像疯了一样跑过去拉着那些扛着锄头的人,拼命地推开她们,红着眼咬着唇让他们滚。
那么瘦弱的小孩哪有什么力气,把她抱在了一旁,大家都说呀疯了,怕她捣乱误了时辰会招来祸端,拿绳子把她困在柱子上。
霍离雪嘶喊着,双目通红,嘴角咬出了血,捆在她身上接触到肌肤的绳索在她挣扎中磨破了肌肤,染满了血色。
什么都做不了,霍离雪看着外婆被埋葬。
那天过后,霍离雪的嗓子好像坏掉了,半个月没有说话,那样发疯的她好像也只是存在在外婆下葬那一天。
除了不能说话,她又开始好好上学,好好放学,好好写作业,比任何人都平静,成了大家眼中冷色的怪物,同学都躲着她,别地里议论她,不和她接触。
只有明溪还是想从前那样,会分给她饭吃,会时不时对她笑笑,还会问她喉咙怎么样。
明溪是个很好的人,活波开朗,和所有同学关系都很好,班上的小班长,其实她和霍离雪的关系没有特别好,但她会关心每一个同学。
霍离雪对她是感激的。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二月五号,正在放寒假中,已经没人给她庆生了,霍离雪也很平静,平静地去买了老鼠药,打算平静地离开。
如果她的出生是祸端,如果她的出生已经无人在意,她选择在这一天结束,她会去不见光的土里陪外婆。
害怕吗,其实是有一点的,她不知道会不会痛。
但霍离雪没想过明溪会知道她的生日,会悄悄瞒着家里人,晚上跑出去给她买蛋糕,会给她写贺卡,会在来找她的路上出了意外,车祸身亡。
那条路离她不远,她跑过去时,地面还没打扫干净,全是血,糊在奶油上的全是血。
灾星。
所有人都在说她是灾星,谁和她扯上关系就会招来祸端,任何爱她的人,关心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霍离雪惊醒,满头大汗。
乘务员温柔道:“女士终点站到了。”现住副
霍离雪眼睛有片刻失明,换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出站。
天已经黑透了,空中飘着小雨,霍离雪深呼一口气,往外走着。
这些年来,每往前走一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即使走了很远,过往会永远跟着她,明溪的死亡,永远和她有关,即使她不知情,也和她有关。
刚出高铁站,手机铃声响了,霍离雪拿出来看了眼名字,接通。
一天没说话,声音有些哑:“喂。”
夏璟问她:“回来了吗?”
霍离雪嗯了一声,看着街道上的车流:“刚出高铁站。”
夏璟说:“我刚好在公司拿了点资料,正准备走,要我过来一起吗?”
夏璟所在的公司,霍离雪去过一次,离高铁站很近。
霍离雪抬头,飘扬的细雨撒在她眼睫上,轻轻颤了颤眼睫,就往下落,像忍了好久,从眼眸中流出来的眼泪。
“你来。”
她站在原地等着夏璟,就好像在等一个答案,越来越清晰的答案,可以试一试的答案。
夏璟来得很快,下了出租车,隔着一个广场的距离,就看见了站在出口旁边的霍离雪。
迈着最大的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走过去,在靠近霍离雪时,又将步子放慢。
夏璟走过去,站在霍离雪跟前,问她:“吃饭了没?”
“吃了。”霍离雪说。
夏璟点头。
霍离雪又说:“早饭。”
夏璟:……
“回家吃还是去餐厅吃?”
霍离雪摇头,往前一步,忽然抱住她,冰凉的脸挨着她的脖颈蹭了蹭:“夏璟,想做现在。”
第70章
冷风不断吹着, 夹杂着雨丝洒落在脖颈处,霍离雪温热的呼吸也落在她脖颈处,一冷一热混在一起, 夏璟深呼一口气, 轻轻颤了颤。
她没想到的是霍离雪居然会突然抱住她,在高铁站外面,人来人往的地方抱住她,她们从前的亲密接触只会发生在两人独处的私密空间里,在公众场合,走在一起时,中间都会隔出半个人的距离,而此刻怀里的温暖又是真实。
轰隆一声响, 夏璟最近已经摇摇欲坠的克制, 正在土崩瓦解。
两个身材窈窕气质好的女人, 十分养眼地抱在一起,不敢行程的路人经过,都会忍不住看两眼, 有的甚至会小声地哇一声。
夏璟柔声道:“有人看着。”
霍离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懒懒的很随性,并没有松开她, 反而把脸埋得更紧, 脸颊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揽着她的双手也微微用力。
像是缠绕在树上的藤蔓, 尽情地吸取所能获得的一切营养。
霍离雪的唇贴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舌尖在其上舔了舔, 察觉到对方猛地做个了吞咽的动作时,才轻轻笑了一声。
这些动作很隐秘, 又有垂落下来的头发做遮挡,其他人瞧不见,能感知到的只有她们两人。
霍离雪忽然问她:“有人在,你怕吗?”
夏璟颤了颤眼睫:“不怕。”
霍离雪抿了抿唇,顿了几秒:“我有点怕。”
怕这个字,她多少年没有向别人说过了,她以为她说出口时会极其别扭,会在心中反复斟酌,可她刚才说出口时,又是那么顺其自然。
自然的是她吗,不是的,霍离雪想了一下,如果眼前这人换成是别人,她还能说出口吗。
她不仅不会输出口,甚至不会去想这个字,根本不会有倾述怕的想法。
夏璟说:“他们看不见你,也得赶自己的路。”
“也是,”霍离雪将脸窝在她脖间蹭了蹭,又一次道,“我想做。”
话音落下,她抬起头看着夏璟的眼睛,然后看向夏璟通红的脸,勾了勾嘴唇。
“傻了,有那么震惊吗,又是在这里当场做。”
夏璟咳了一声,她脸红不是因为霍离雪说想和她做,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了,大多数时候对这些话语还是免疫的,她是因为霍离雪给予她的反应,无限接近她曾经的幻想,甚至觉得霍离雪下一句说出“要不要做姐的女人”这种话,都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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