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开头是一幅广袤的蓝天,天际漂浮着大片大片的云朵,迁徙,层叠。崇山之间牛羊成群,在美国怀俄明州的小镇上,两个牧羊的少年一边打架一边相爱。
「我真想知道如何戒掉你。」
杰克和恩尼斯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在断背山,在他们初次相识的地方,那个笑起来桀骜不驯的男人红了眼。
「我把你的衬衫放进我的衬衫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了。」
导演李安把这场邂逅讲得轻描淡写,十分含蓄,一显一隐,一张一弛,末尾处,显山露水的一件染血衬衫,险些让易知秋落泪。
每到两个男主的戏份,易知秋总忍不住偷瞄娄牧之。
他那双眸子是浅浅的琥珀色,眼皮很薄,光晕衬托着,几乎成了透明,从开头到结尾,他始终安静专注。
两件染血衬衫挂在衣柜上,杰克死后,恩尼斯独身生活,他对着衬衫发誓。
最深情不过一句:“jack,I swear..........”
这一幕,易知秋看到娄牧之眼睛泛起水光,像簇拥了一片海洋,他甚至觉得下一秒,海水会从他眸里漫出来,碎成一颗又一颗白珍珠。
场内灯光亮起时,角落里那女人哭得不能自己,倒在男友怀里。
电影后劲太大,走出影院时,两人没说话,直到在一家西餐厅店里坐下,低压心情才缓过来点。
易知秋倒下了一杯柠檬水,推到娄牧之面前,想着缓和气氛,便说:“不亏是拿过奥斯卡的电影,有点意思啊。”
娄牧之:“嗯。”
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别老是‘嗯’呀,”易知秋双手摆在桌面上:“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
“比如电影好不好看,觉着怎么样,评价如何之类的。”
娄牧之转着水杯玩:“我不太会评价电影。”
“那你就说好不好看。”
夕阳余晖从窗子透进来,正巧跃上娄牧之指尖,易知秋看着他微曲的手指,指甲盖染成了金黄色,像缀着星星的碎片。
“挺好看的,”娄牧之一只手撑住下巴,他静默片刻,才说:“只是.....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怎么会那么惨?”
易知秋放在纸盒上的手猛地收紧又慢慢放松,他撕开纸盒,抽出一张纸巾,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如果是你,你会跟他走吗?”
“跟谁?”
“杰克啊,电影里,杰克让恩尼斯跟他走,他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牧场,但是恩尼斯怕闲言碎语,宁愿偷偷摸摸二十年,也不跟在他一起........我觉着吧,这部电影可能想要告诉观众,感情这种事,其实跟性别没关系,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那份心意,你看陶叔和杜叔感情多好,我爸妈都没他俩好。”
说这话时,易知秋拿着纸巾专心致志擦桌子,仿佛只是闲聊。
易知秋又问:“你觉得呢?”
他等着他回答,大概过了三十秒,易知秋却觉得无比漫长,直到那张纸快擦破了,才听见身旁人说话。
“不知道。”
易知秋擦桌的手顿了下:“这算什么回答。”
娄牧之表情一如既往,出口的话却辨不出真假。
“没喜欢过,所以不知道。”
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易知秋觉得心像被人掐了一把,就那一片,酸软得不行,他既有一小点的高兴,又有些失落。
易知秋又拿了一张新纸巾擦桌子,玩笑似的说:“那如果喜欢的话,你会吗?”
理智告诉易知秋不要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但他一句比一句冲动,像一辆大卡车从斜坡冲下去,刹不住。
他的余光中,都是娄牧之。
小木头仰起脖颈喝了一口水,喉结滑动,在他指尖跳舞的星星,跑到了他的肩膀。
就在易知秋以为听不见他的回答了,娄牧之才说:“也许吧。”
是易知秋没听过的那种嗓音,缓慢温柔,就像流心脏的水流。
第29章 也许是暗示
校庆选在年尾,12月31日。
这一天,学校张灯结彩,红布标,宣传语贴得到处都是,高三大部分学生的心思都在学习上,直到下午三点还在教室上课,但也有例外,比如王煜,早坐不住了,他过半分钟就瞄一眼窗外,高一那群小朋友穿着演出服,在教学楼间来回穿梭,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王煜写了一张小纸条,偷偷从桌子底下传给易知秋。
“礼物退了?”
“没,人家不收。”
“你知道么,昨儿我去操场打球,姚雪看我就像看仇人,半场球连踩我八脚,差点没残了。”
“怪我怪我,忘了给你烧高香。”
“滚。”
一来一回,两人像唱相声。
孙衫在黑板上讲着考试要点,粉笔字写得飞快,王煜瞄了一眼,转过头去小声说:“我那医药费,你啥时候给我报了?”
易知秋看一眼他完好无缺的腿:“不如我打折再给你报。”
王煜抬手怼到他脸上,竖了个中指。
易知秋眼皮都没抬,垂首记着笔记,字迹跑得飞快。
王煜功课还行,考试时常徘徊在班级前二十,年级前六十,但他最听不进的课就是英语,这会儿觉得凳子硌屁股,又趁着孙衫写板字时偷偷转过头去。
“你说衫哥什么时候才下课?”
“下课铃还有二十分钟呢。”
“我都快听吐了,就这一章来来回回讲了不下三遍。”
易知秋突然不说话了,他朝王煜打眼色,表情有点复杂。
“你眼睛抽筋啊?”
“他提醒你认真听课,不然会受到老师的特别关怀,”孙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组,她用拿粉笔的手敲了敲桌面:“王煜。”
王煜吓得差点跳桌子,他立刻挺胸坐好:“到。”
“站起来,”孙衫手里的粉笔一转,指向黑板:“我看你是全明白了,来,说说,这章的考点和难点在哪。答对了,我立刻放你去礼堂看节目。”
王煜知错就改,立刻认怂:“老师对不起,我扰乱课堂纪律,讲小话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他认怂的姿势一步到位,逗得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偷偷笑。
“勇于承认错误,是个好同志,”孙衫明显不吃这套,她笑了笑:“说吧,别耽搁大家时间。”
王煜脸都白了。
孙衫抱起双臂,悠哉地看着他。
“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什么是考点,就是高考必考的点,我在这费心费神给你们加强记忆,有的同学还嫌我话多。”
王煜低垂着脑袋:“老师,我真的错了。”
孙衫推了推眼镜,她微仰下巴:“别怂啊,赶紧的,答对就可以走人。”
王煜感觉丢脸丢到了东大河,脑子乱得像浆糊。
后桌的易知秋捂脸乐了一通,连带着桌面也在颤抖。
全班梗着脖子,完全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时,钱尘抱着一大摞卷子,从教室外走进来。
“这么大阵仗,”钱尘笑着看向孙衫:“王煜又惹您不高兴了?”
孙衫放下粉笔,拍了拍手:“校庆节目忘了给王煜报个单口相声,这不让他弥补遗憾,表演一下。”
“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钱尘放下卷子,跟孙衫打商量:“各班都去彩排了,您给个特批,让咱们的两个代表先过去。对了,还有王煜,他在后勤组,学生会主席催他过去搬桌子。”
还没等孙衫反驳,孙衫钱尘紧接着说:“明天下午的体育课,我已经跟柯老师说好了,让您代他。”
听到这句话,孙衫极为嫌弃地看了钱尘一眼,又不情不愿的点头,算是给钱尘一个面子。
钱尘对三人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了报复某个人笑话他,易知秋才站起身,王煜挪了下位置,一脚踩在他的白球鞋上。
那一脚仿佛踩在了易知秋心尖上,他没控制好表情,从唇缝吐出句气音:“我靠。”
如果他手里有刀,王煜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出了教室,易知秋立马和王煜算账,梁靖冉跟在他俩身后,看着两个大男生嬉闹。
易知秋把王煜摁在墙上,勒他脖子踹他屁股,王煜也不遑多让,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到了楼梯拐角,王煜要去学生会报道,他喘着粗气抱拳,约下次再战,他一走,林荫道就安静下来。
春日浸透枝桠,万物复苏,原本光秃秃的树干长出了浓绿。
这是第一次,梁靖冉和易知秋单独相处,她第三次看向他时,终于开口说话。
“歌曲练得怎么样了?”
“凑合。”
“第一个上台,会不会紧张啊?”
“还好。”
“你的吉他呢?”
“大堂放着。”
从前易知秋一度怀疑自己是个话痨,现在一想,好像只有面对娄牧之,他才有说不完的话,对着暗恋他的女生,他就会变成了另一个小木头。
飞机飞过天空,留下一道白色云彩,那是水汽凝结而成的特殊云系,梁靖冉走路时会看天,她的发梢经风相拥,吹得长发飞扬。
“易知秋,”梁靖冉忽然问:“你坐过飞机吗?”
“小时候坐过。”
“飞机那么高,你说....坐在上面还能不能看见淮江?”
“不知道。”
他觉得今天的梁靖冉有点奇怪,往日里的她,清高而孤傲,站在人群中目不斜视,脖颈修长,像一只永远不会低下头颅的白天鹅。
此刻,说不出来为什么,易知秋觉得她有点哀伤,那白嫩颈线拉出了一条脆弱的弧度。
学校请了化妆老师,表演节目的同学都在排队,袁离离站在娄牧之身后,正在跟文娱委员商量站位问题。
高一二班的文娱委员叫于斌,身材圆滚,像颗蚕豆,别看他胖,身段极其柔软,二班人戏称他是最会跳舞的小胖子。
“你就让我换个位吧,”袁离离扯着文娱委员的衣角,要求换到C位:“拜托你啦。”
“小离离,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不适合,”于斌边解释边比划:“咱班平均身高163cm,你156cm的个子站C位就会形成一个凹字!凹字!你明白么?”
袁离离使出十八般武艺,撒娇卖萌都不行,最后发了威胁大招。
“不明白,”袁离离跟他耍赖:“反正不让我站中间,我就吊死在大堂门口,你看着办吧。”
于斌卷着手指,委屈的:“可是中间有小牧了呀,他可是咱们班的门面。”
“小牧都同意跟我换了,”袁离离垫高脚尖,拍了下娄牧之肩膀:“是吧,小牧。”
娄牧之从善如流的答:“同意。”
礼堂门口走来两个俊男靓女,远远看去,十分般配。
两人刚踏进门就被节目的策划老师逮住,拉去了一个小角落说话。
“小离离,你男神来了。”一个扎两条麻花辫的姑娘说。
“哪呢哪呢?”
“大门口。”
娄牧之顺着女生的声音望过去,看见易知秋侧影时眼里闪过欣喜,目光继而移到与他并肩的梁靖冉,表情就冷了。
袁离离比花娇艳的笑容在看见梁靖冉那一瞬凝固在脸上,她嘴角下垂,不高兴地说:“她怎么也在啊。”
于斌多嘴,凑过去:“我听说,那个美女是易学长的绯闻女友。”
盯着某个虚空点的娄牧之眼神稍变。
“去你的,”袁离离捏着粉拳捶他:“胡说八道。”
于斌捂着胸口“哎”了声,不怕死的辩解道:“真的,年级里都在传,说易学长之所以不谈恋爱,是因为梁靖冉没表白,要是说破了,两人肯定是一对儿。”他欣赏了会儿才子佳人的缱绻画面:“不过你别说,还真是郎才女郎,好般配啊。”
扎辫子的姑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感叹道:“你活腻了?”
“死胖子你还敢说!”
下一秒,袁离离原地爆发,追着于斌打了全场,他那身板差点没从胖变成肿。
化好妆,娄牧之坐在临窗的座位,礼堂一阵接一阵暴动,好多女生捂住心口,嚷嚷着好帅,绝了之类的话。
娄牧之觉得吵,往耳朵里塞上白色耳机,没理会热闹,而是看着窗外的微风跟绿叶玩捉迷藏。
左肩被人拍了下,他习惯性地转朝右边,娄牧之摘下一只耳机,看见了易知秋。
“可算找到你了,”易知秋抱着一把吉他在他身旁坐下。
这人换上黑色西装,脖颈系上领结,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装扮一变气质也变了,连衬衣皱褶都显得雅致。
娄牧之心说难怪女生们要尖叫,他这打扮要放在古代,就是一风流倜傥的富家少爷,还是经常逛青楼,红颜知己数不胜数的那种。天生的风流鬼,一笑,就有无数姑娘往上凑。
联想起于斌那句话,娄牧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娄牧之外表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易知秋却像生了一双透视眼,能看见他面无表情下的所有细微情绪,娄牧之开心的时候,会抿唇线,手指不自觉拨动腕骨上的念珠,他不开心的时候目光会放空,就像一座精美雕塑。
“没有。”娄牧之重新带起耳机。
易知秋凑过去一点:“是不是要上台了,紧张?”
“不是。”
娄牧之把头扭朝一边,礼堂外除了绿植就是建筑,几乎没什么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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