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寻开了手机闪光灯。
在两人上了楼,进寝室前,虞寻忽然又伸手拉了他一下。
因为太黑,他想拽的是胳膊,但又像昨晚一样意外抓上了云词的手腕。
“?”
云词回过头,黑暗中看不清虞寻的脸轮廓,只能听见他说的一句:“要看星星吗。”
什么星星。
今天又没有。
不止没有星星,整栋楼连一点光都没有。
虞寻这句话说得莫名,云词怔了一下,然后手腕被他松开,这人去其他几间寝室串了个门。前阵子因为一起躲查寝,整层楼的寝室之间都互相认识了。
他串了会儿回来,推开阳台门。
阳台上的风猛地吹进寝室里,把已经心碎到干脆早早睡下的罗四方他们给吹得一激灵:“靠,哪来的风,这么冷。”
“没电是令人心碎,”王壮也抓把头发爬了起来,“但寒风更令人发抖啊。”
他爬起来一看,说:“虞哥,没电就没电吧,今晚寝室是注定黑着了,不用去阳台自闭吧。”
“谁说注定黑着了,”虞寻捏着手机说,“信不信,马上就亮。”
“?”
下一秒。
手机闪光灯从他手中亮起。
但闪光灯的光很微弱,无法穿透这么浓重的黑暗夜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层楼其他寝室居然开起闪光灯,光亮了起来。
隔壁寝室六个人集体挥着闪光灯在阳台冲他们隔空喊:“是这样吗虞哥,我开着了——”
一间寝室接着一间寝室。
他们这层亮起来之后,楼上楼下,对面楼,附近楼察觉到异常,有人开始去阳台看热闹:“你们在干嘛啊?”
“过节啊——虞哥说了,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如果学校没有电,那么以后,我就是我自己的光——!”
“…………”
这离谱的口号居然隔着楼传了出去。
虽然隔壁楼不知道这个“虞哥”是谁,有人觉得好玩,纷纷自发加入。
寝室楼内,消息的传播速度是光速。
很快,居然就这么点亮了整片宿舍楼区域,汇成一片掉落在校区的星光。
刘声他们从床上爬起来加入:“要放歌吗——放什么歌???我弹吉他吧?”
过了会儿。
楼下甚至还出现了零星烟花,绚烂的火花在楼下一点点炸开。
有人探出窗外喊:“我靠,谁在卖烟花啊——怎么卖进学校来了。”
流子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他戴着口罩,脚蹬在一辆自行车上,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兄弟——他妈的校外根本没人啊!我卖不出去!你们这怎么这么热闹,我过来看看,买不买,我这清仓价了。”
宿管大爷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大喊大叫的,手机都关了,还有哪儿来的烟花???”
“……”
一片混乱。
好几栋楼组成的星光,楼下噼里啪啦的烟火。
在倒计时声中,三十一号过去了。
时针过零点。
日期跳转。
2024,1.1,00:01。
有人带头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操,兄弟们明天学校会不会通报我们啊——”
“不知道,明天再说吧——!”
云词站在混乱又绚烂的寝室阳台上。
直到虞寻也和他说“新年快乐”才反应过来,这人真的让他看见了星星。
他的瞳孔被这片闪烁的星光照亮了,他看着虞寻同样闪着光的眼睛,第一次在跨年夜说出这四个字:“新年快乐。”
三十一号之后。
是新的一年。
第四十五章
导员办公室里。
高平阳静静地坐着, 对面站了好几排人,人太多站不下,走廊上都站满了。
为首的几个人站在最前面, 很显眼。
这几个人都出自同一间寝室, 608。
“很好, ”他平静地说,“人是一次比一次多了, 比上次东门巷子两队人‘斗殴’还多。上回能凑一个班,这回,你们凑了差不多半个年级。”
他一字一句说:“你们是让我一次又一次, 对你们刮目相看。”
“……”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唯有虞寻脑回路异于常人, 想说点什么打破平静, 于是这人站姿松散, 有点随意地说:“我们这一届,是比较有活力。”
高平阳:“你还真什么话都敢接?”
虞寻:“这不是看办公室气氛太压抑,活跃一下。”
高平阳差点没气得背过去:“你们是来写检讨的, 要什么气氛???”
有人没忍住,手握成拳,抵着下巴憋笑。
高平阳:“谁在笑?还笑?”
608寝室长罗四方放下手:“我那个……是想咳嗽来着, 没笑。”
高平阳手边是一叠厚厚的A4纸,从学校打印机里薅出来的, 都不知道够不够这群人写。
他元旦放假放一半,离开学校, 正在家和家人其乐融融过节, 突然接到电话, 一名留校老师急吼吼地冲他喊:“完了老高!”
“什么完了?”
对面喘着气:“学校宿舍楼, 炸了。”
“?”
高平阳当时心一惊, 但毕竟经历过虞寻寝室违规电器爆炸的事儿,有了点阅历,他稳住问:“哪栋?几零几?哪间寝室炸了?”
“全都炸了,所有寝室,大一新生五栋楼。”
“……”
虽然后来着急忙慌赶回学校,才得知此“炸”非彼“炸”。
高平阳清清嗓子,开始正式清算:“弹吉他的,站出来。”
刘声:“到。”
“你怎么回事。”
刘声:“氛围到了,我又专业对口,没忍住。”
“……”
高平阳从厚厚的一叠里抽出两张白纸给他:“两千字。”
刘声接过:“喔。”
高平阳又说:“虞哥,你出列。”
高平阳把“虞哥”两个字念得很重,很显然是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包括那几句离谱的口号:“‘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强者不抱怨环境’,‘成为自己的光’是吧,你怎么到哪儿,哪间寝室就出事。啊?虞哥。”
虞寻谦虚地说:“担不起。”
高平阳木然微笑:“你担得起,我真得叫你一声哥。”
虞寻偏了下头,说:“既然您这么坚持的话,那也不是不——” 行字没说完。
高平阳依旧微笑着,但手上却狠狠地从那叠纸里抽了六张出来,“啪”地一下拍桌上:“你,六千字。”
“都叫我一声虞哥了,”虞寻看着那叠纸,“不能通融下?两千差不多了。”
高平阳快气疯了:“你最好趁着现在还只是六千,赶紧拿纸。”
“……”
虞寻一只手插兜里,另一只手接过纸,站回队列里的时候,流子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做口型说:“牛逼。”
高平阳照着清算名单,喊下一位:“柳知。”
流子收起大拇指上前一步。
高平阳:“你卖烟花?”
流子:“不是我,那个人戴着口罩,虽然口音和我有点像,也不知道是谁。”
高平阳:“……”
高平阳抽出两张纸:“两千,拿走。”
流子:“都说了不是我,他戴口罩了,很难认的。”
高平阳懒得跟他掰扯:“我滥用职权,就想让你写两千字。”
流子没话说了:“……”
高平阳喊下一个:“云词。”
云词站在刘声边上,往前走了步,问:“老师,我写多少。”
高平阳抽出两张:“你也两千。”
抽完,他发现云词还没走:“怎么?”
云词拎着那两张纸说:“再给我几张。”
高平阳:“?”
高平阳:“你要几张。”
云词想了想:“六张吧。”
“……”高平说,“让你写个检讨,你要那么多纸干什么,打草稿?”
云词:“我写六千。”
他声音很淡,说完之后余光瞥见虞寻在看他。
“检讨字数比他少,”云词接着说,“没面子。”
“…………”
高平阳心说现在的学生,叛逆成这样,这都要比。
居然还有主动要求多写点的。
高平阳:“你要是想要面子,就不该站在这,写检讨很有面子吗?学校元旦特意给你们断电,就是怕你们在寝室不规矩,你们倒好。就两张,拿了纸赶紧走。”
“行了,都出去,找空教室写,”高平阳发完纸,累了,挥挥手,“今天放假,你们有的是时间写,好好写,好好庆祝,热热闹闹在教学楼过年。”
由于参与人数太多,办公室和走廊都装不下,于是高平阳用钥匙开了好几间教室的门专供他们写检讨用。
流子在教室角落占了位置,翘着二郎腿,见虞寻进来,刚想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坐着写。
但招呼声还没来得及打,就见他虞哥被云词一把拽了过去,两个人在前排角落一块儿坐下了。
“……?”
流子刚要站起来,他边上的空位坐了个熟悉的人。
李言解释:“我也不想坐这,没空位了。”
李言又说,“你干嘛?别去打扰他们两个比赛写检讨了。”
流子又坐下了:“操,他俩在比赛写检讨?”
李言:“那不然他俩还能干什么,刚才在办公室都因为字数少没面子了。”
“……”
也有道理。
写检讨,谁写得快也是一种实力。
流子打算先暗中观察,按兵不动。
然后他一扭头,发现李言已经照着百度抄上了:“……不是不能抄?”
李言抄得飞快:“这次这么多人,我不信他会查,我当一把赌狗。”
闻言,流子打开手机,默默加入赌狗行列。
浑然不知后排发生了什么的云词拽着人坐在前排角落,他进门的时候跟在虞寻身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比脑子快一步,已经拽着人手腕,拉着他坐下了。
“……”虞寻垂下眼,去看两人藏在课桌椅下面的手,“?”
虞寻手腕温度很烫,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掌心在升温。
他掌心圈住的腕骨硬得硌人。
云词松开手:“刚才人太多。”
虞寻“嗯”了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云词:“叫你你也听不见。”
虞寻却说:“不会,你的声音我不会听不见。”
虞寻话音落下,云词心跟着跳了一下。
“所以叫我干什么。”虞寻又问。
“……”
从昨晚开始,云词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在失衡。
在满目“星光”里,胸腔中的心跳声一度盖过阳台外面,所有人的喊叫声。
他捏着笔的手紧了一点,对于虞寻的这句问句,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闷声抬起手,从虞寻面前那叠白纸里抽出来一半。
“刚才在办公室里说了,”他在第一张纸上最上方写下‘虞寻’两个字,“我检讨字数太少。”
他又顿了下,“没面子。”
云词音色是惯有的冷淡,藏匿住了其他情绪。
虞寻:“所以你在帮我写么。”
云词:“是没面子。”
虞寻非要紧追着问:“没面子,你写我名字?”
云词:“……”
云词没再说话,实在说不出口“对我就是想帮你写检讨”,以前的话他会直接说一句“闭嘴”,但是现在却不想对着虞寻说这句。
虞寻也没再多说,他只是伸手又从云词那抽回来一张:“一人四张,也给我点面子。”
最后两人各写四千。
云词对着给虞寻写的两千字,迟迟没有落笔。
刚写下的“虞寻”两个字挂在纸上。
他盯着下面的空白部分,脑子不知怎么的,短路了一样。
他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心跳从昨晚开始会变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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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号,南大载入史册的一天,几乎一半大一男生都在教学楼写检讨。有人写得慢,还把食堂的饭带过来吃,边吃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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