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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蒙在云层中穿梭着，冷冷的水雾蒙在脸上，如刃寒风在耳边呼呼刮着。
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可身体也逐渐变得很轻，世界也变得很远。
啊，他这是要死了吗。
都说人死前都会自动播放走马灯，他似乎已经处于这个阶段了。无数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席卷而来——
学生们吵吵嚷嚷在走廊里玩跳皮筋，险些把视力不太好的南希给绊倒；
寂静深夜中翻阅实验手稿时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淡淡咖啡香气；
实验课上鸡飞狗跳此起彼伏炸开的器材，触发了滋滋往外撒水花的火灾警报器；
带着唐顿去秘密酒吧，偷偷喝点芙琳私藏的小酒；
他们手忙脚乱地给小鸽子放水洗澡……
菲利蒙扯了扯嘴角，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他曾经是永生联盟里当期最年轻的研究员，因无法适应里面源血至上的理念而选择离开，然后受园长邀请来到了这家招收对象只有无异能的普通孩子，名为“花园”的奇怪学校。
起初确实只是因为刚辞职对未来方向陷入迷茫，想着来这暂时落脚，当一名普普通通、与世无争的老师。
谁能想到，这一呆就是呆了十几年，最后一直到死都在这座花园里。
菲利蒙闭上眼睛，感觉周围寒意几乎冷彻骨髓，风声如同丧钟般在耳边一下下敲响。
钉进自己肩膀的触须还在不停将他往上带，等升到天空尽头，就是他的死亡之时。
虽然他并不后悔，但怎么说，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还有好多研究没完成。
他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教给那群可爱的学生们。
他还有好多酒没跟朋友们喝。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啊。
等穿透云层之后，太阳似乎离得很近，暖烘烘的阳光泼洒在他的眼皮上。原本几乎冻僵的身体，又变得热乎起来，这种温度几乎将他带回了曾经的午后。孩子们正在午休，他也趴在实验室桌上小憩。万物俱籁，暖烘烘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恰好洒在他的身上。
可惜这样的时刻，再也没有了。
他彻底放弃了自己，四肢垂下，双眸紧闭，任由触须将他带向死亡的终点。
可就在这高空之上，一道稚嫩而突兀，又让人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在这？没事吧？还能睁开眼睛吗？”
菲利蒙眼睫微微颤动，应声抬起眼皮，就模模糊糊看见一道身影正漂浮在上方看着自己。
由于逆光，菲利蒙并未看清面容，只看见来人背后还张着圣洁纯白的羽翼，如同天国派来引渡自己的使者般。
“天、使…？”
那人翅膀扇动，保持着跟菲利蒙平行的高度，然后伸出手去揪住触须根部，用力一捏扯断了它。
他伸手托住了脱离触须后向下坠落的菲利蒙。
“什么天使，我是陆蛮了啦。”男孩低声嘟囔着。
第136章 天晴
陆蛮正准备飞到半空中打探情况，恰好就遇到了被怪物触须捉上来的菲利蒙。他连忙将奄奄一息的菲利蒙解救下来，平平托着他悬停在半空中。
此时的菲利蒙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脸色苍白如雪。陆蛮仰头看着头顶的那片半透明阴影，如果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是云留下来的痕迹，但陆蛮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正是那只四处肆虐的巨型怪物本体。
偌大的半透明水母在空中漂浮着，无数触须从那柄圆伞下延申出来，血液千丝万缕地流淌回怪物体内，惹得它原本澄澈透明的躯体也变得略显浑浊。陆蛮几乎能看见它的五脏六腑正在蠕动消化着刚吸收的新鲜血肉。
陆蛮面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手上托举着的不省人事的菲利蒙，老师现在情况很危急，再不接受治疗恐怕就晚了。
他果决地掐破指尖挤出两滴血滴在菲利蒙嘴边，待鲜血沁入唇缝后，他的脸色似乎没之前那么惨白了。陆蛮也没有继续在此停留，而是转身便朝陆地的方向飞去，
怪物则是上下鼓动着圆伞，似乎听见了什么感召，如同一朵随风飘拂的云般缓缓朝反方向远处漂浮而去。
芙琳等人原本还在跟触须纠缠以保护避难所，可就在他们陷入苦战时，在花园里肆虐的触须却纷纷顿住，下一秒缓缓升腾至空中、隐没在云端。
但没人敢轻举妄动，地面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又沉寂了片刻，等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完全散去时，劫后余生的人们终于纷纷从避难所里探出头来，呼吸着新鲜空气。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就宛如那只怪物从未来过般。只有地上的断壁残垣、倒在废墟里痛吟不已的人们，昭示了一场浩劫曾席卷过这里。
花园的教学楼塌了小半边，而操场也被触须弄得千疮百孔，电力系统也在刚才被损坏了，但好在防护围墙和宿舍区域损毁面积不大，备用电源也能撑到电力系统彻底修复。
刚才怪物最先袭击的是空旷操场上的医疗站，混乱之中不少人没能及时赶到避难所。纷扰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呼喊寻觅的声音，有人找到了方才混乱中走散的至亲至爱，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也有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瘫坐在已经冷却的躯壳旁，忽然趴伏上去、嚎啕大哭。
芙琳结束了这一切，疲惫地屈膝坐在地上，她刚才已经开了不知多少枪，手掌虎口已经被后座力震得开裂，手指上还残留着触须粘腻的触感，脸上沾染的星星点点血液早已干涸。
耳边也听不见声音，嗡嗡耳鸣声不断。
忽然她感觉到面前有个影子笼罩了下来。芙琳警觉地抬起头来，下意识伸手举起还未松开的枪柄，将枪口对准前方。
等看见兰登那张熟悉的脸之后，她原本绷紧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下来。
兰登端着一个纸杯子，蹲下身子将杯子递了过去。
“喝下去后会感觉好一点。”
芙琳总算听见兰登在说什么，她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热气腾腾的辛辣姜糖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温暖在体内蔓延开来，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谢。”芙琳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些。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兰登是无异能的普通人，被园长安排呆在地下避难所里照看学生。刚才地面震颤一片，照明灯光也闪烁不已，而后电力系统被切断了，整个地下避难所漆黑一片。黑暗滋生恐惧，呆在地下避难所的学生们纷纷陷入巨大的惊慌之中，兰登努力保持镇定、安抚好孩子们。
等地面结束晃动、备用电源启动之后，兰登才率先来到地面查看情况。没想到一打开地窖大门，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又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异能者身份——脆弱不堪、无能为力。明明自己也是教师团队的一份子，却只能靠其他同事拼命保护自己。
兰登深吸了口气，低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遍布瓦砾的粗糙地面，又向芙琳伸出手去：“你也得去找罗斯医生要点绷带才行。”
芙琳顺着他的意站起身来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好在兰登及时拉住她。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擦伤了，脚踝也扭伤了。
绷紧的弦松懈下来，原先被压制的疼痛瞬时间爆发出来，芙琳疼得几乎站不住脚，还是在兰登的搀扶下来到新搭建起来的医疗站。
这次医疗站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搭在室外，而是征用了宿舍区的整个第一层来使用，以免来自天空的怪物又卷土重来时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户外。
等芙琳一瘸一拐走进医疗站，才发现不少熟人都在这里。
南希老师还在医疗站里忙前忙后，穿梭在人群当中检查着患者们的情况。
而科尔正在呲牙咧嘴地被罗斯医生包扎着伤口，他左眼上蒙着厚厚一层绷带，洁白的绷带没多久便沾染了血色。
“科尔，你的眼睛…”
“罗斯医生说，差一点点那根触须就要刺穿我的大脑了，好在我反应够快啊！”科尔毫不在意地咧嘴乐呵呵笑着，忽然又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
在旁边的罗斯医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心疼地叮嘱一声：“别笑了，牵动脸部肌肉对你伤口愈合可没好处。”
科尔只好绷着个木头脸，还不忘伸出食指拇指，在自己左眼前比了个“差一点点”的手势。他这么耍宝，倒是把原本心情沉重地芙琳和兰登都逗乐了不少。
没一会，又有人推门而入，园长、小七、陆川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只不过他们脸上都没什么喜色。
园长的两只手腕都如同完全脱臼了一般，不自然地垂落下来。小七也捂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像是想要按捺什么怪物般，他的手掌上那张嘴依然不安分地张牙舞爪着，完全闭合不上。两人显然都是异能使用过度导致的后遗症，罗斯医生让他们在旁边休息一下。
“菲利蒙呢？”芙琳左顾右盼，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先前两人中间兵分两路去保护不同的避难所，因此后续菲利蒙的下落她并不知晓。
“他应该是去空中花园那边找你们了，园长有跟菲利蒙汇合吗？”
园长默不作声，只是垂下脑袋，令人不安的沉默蔓延开来，这让芙琳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良久，园长才开口，声音如被砂纸打磨过般嘶哑。
“我没能抓住他。”
他抬起眼帘、眼眶发红，眸底噙着隐忍的热泪，手腕就像断线的木偶般无力地随风晃动。
众人纷纷垂下脑袋，为他们已经离开人世的同伴集体默哀着。
“真没想到…”科尔大叔哭得涕泗横流，还要注意往右边歪着头哭，以免让带着盐分的眼泪倒流到左眼伤口处。
其他人也鼻酸不已，神态各异。兰登在偷偷用袖子抹眼睛了，芙琳木木地垂头盯着地板上的一条缝隙，南希擦拭着她被泪水打湿的镜框，园长沉默片刻又开口到：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菲利蒙的灵魂，会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下一秒，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众人转头，只见陆蛮像举着盘菜一样，平托着“死而复生”的菲利蒙闯了进来。
而菲利蒙如婴儿般躺在男孩臂弯里，看向众人嘴唇嚅嗫着，一道虚弱的声音飘飘忽忽响起：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经罗斯医生诊断，菲利蒙只是有些失血过多、并无大碍，卧床修养一段时间即可完全康复。
听见这样的结果，围在病房外大起大落、失而复得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陆川从罗斯医生口中听说了他挺身而出替人挡“刀”，还主动飞上天去跟怪物对峙的事。他心疼地看着陆蛮腹部、肩膀、手臂衣服上依然残留干涸变暗血渍的破洞，还不放心地围着陆蛮转了好几圈上摸摸下按按的，生怕哪里还磕着碰着了。
陆蛮顽皮地吐吐舌头，表示这些伤早就好了，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好的不得了，陆川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园长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劈里啪啦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刺耳的电流声。
“园长。”通讯器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兰登惊喜地怪叫起来——“是唐顿！”
“我是唐顿。”
好消息接二连三不由得让园长面露喜色，他连忙问到：“唐顿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我这边一切安好，现在就在花园门外，途中遇到一名想来花园的无异能者。”
“她说她叫银蝶，是陆满让她来的。”
第137章 营救
“你是谁？你知道陆满的下落吗？”陆川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面前坐姿端庄的女人。
他们现在正在会议室里，由于涉及话题比较敏感，在银蝶的希望下，这次只有陆川、银蝶、陆蛮三个人在场交谈。
银蝶身披遮掩身形的宽大灰黑色兜帽，此时已将兜帽摘下，露出如瀑般银白色长发，她抬眸看向声音来处，陆川这才看到她的眼眸灰蒙蒙的，如雾笼罩般没有焦点。
“你是…陆川吗。”银蝶辨识了一下，轻声问到。
“没错，是我。”
“我是银蝶。”银蝶听陆川没什么反应，便从口袋中拿出那副纯白无暇的蝴蝶花纹面具，覆盖在脸上，“这样子有印象了吗？”
陆川看着那副面具，过往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跟现实重叠在一起。他几乎震惊地失声道：“掌权者？”
他当然记得三十年前的永生研究所里，有位戴着蝴蝶面具的人一直跟随在水母大人身边，但他从未跟对方交谈过。陆川实在是想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现在已经五十多岁鬓染斑白，而面前的女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
他脸色有些难看。永生研究所这些年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银蝶听见陆川的惊呼，缓缓摇了摇头：“是前任掌权者，我前两天已经被他们驱逐出来了。”
“为什么——”陆川不解地皱起眉头，一些之前解释不通的线索忽然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是你帮我们逃出来的？”
银蝶微微颔首，并未多做辩白。在简单的身份证明后，她单刀直入，回答了陆川最开始提出的问题：
“陆满现在还困在研究所里，但具体位置我还不知道。他被水母抓住了，而且…零号身份也暴露了。”
陆川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身子站起来：“那小满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原本在一旁百无聊赖玩手指的陆蛮这时举起手来：“陆叔，我还好好的呢，陆满他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作为本体的陆满如果受到伤害，会将相应痛苦一并传导到半身上。但现在陆蛮还好端端坐在这里，说明陆满现在确实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急则生乱的陆川深吸口气，让理智重新回归自己的大脑，然后重新坐下身来，恢复了心平气和的状态。
“他说得对，目前研究所确实不会对陆满有所动作。”银蝶赞同了陆蛮的观点，接着话音一转，“但那只是暂时的，陆满依然处于致命的危险当中。谁也不知道，水母会对他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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