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舟也被那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愣了一下,他轻轻一咳,若无其事地说:“走了,带你去换件衣服。”
“怎么呢?”
孟亦舟扯起他的衣摆:“除非你打算穿T恤和牛仔裤谢幕?”
沈晚欲一低头,这才惊觉自己一身便装。
其他人全都奢牌加身,珠光宝气,他这么朴素,着实高调。
沈晚欲说:“可是我忘记准备衣服了。”
“我有,跟我走就是了,”孟亦舟猫着身子,朝身后那人打手势示意他快跟上。
他今天出门早,临走前回过头,视线范围内最后的画面是沈晚欲在吹头发,他垂着头,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额前潮湿的头发,还是平日那副装束,清淡自然。
的士路过人渔码头商场,孟亦舟让师傅停车,从旋转门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美的西装袋子。
“这件别没的码子了,照我三围拿的,你应该也能穿,”孟亦舟解开西装纽扣,单手递给他,“先试试吧,如果不合适再去换。”
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衣服,孟亦舟以为他不喜欢款式,说:“不喜欢没关系,就穿这一次而已……”
“没有,”沈晚欲很快说,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西装外套,像是握住一颗宝石,“很好看。”
不多时,更衣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沈晚欲探出脑袋。
“怎么了?”孟亦舟抱起双臂,倚靠着墙壁,姿态慵懒又随意。
沈晚欲从门缝处伸出一只脚:“裤脚长了一点。”
穿上正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青涩的少年气褪去一半,青春的骨骼藏在精细的布料里,衬衣纽扣还没完全系好,露出脖颈那一截白和平直的锁骨。
孟亦舟偏头欣赏着,用手扯着他西装裤往上提了提:“回去我找裁缝改改,4厘米应该差不多了。”
“哪用得着这么多?”
“按我码子拿的,我比你高啊。”
“你先把脚放下再说,”沈晚欲低头,视线落在孟亦舟微微垫起的脚后跟上。
孟亦舟偏不,他跨进一步,两条胳膊撑住门檐:“自己看,你到我哪儿啊?”
充满攻击性的姿势放在孟亦舟身上更觉霸道,沈晚欲需要仰头看他,四目相对间,沈晚欲突然伸手,勾过孟亦舟的脖子,将人拽进试衣间。
他垫高脚,转头睨着他:“怎么样?咱俩一样高吧。”
距离刹那间拉近。
近得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细微的小毛绒,鼻腔里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还有看起来很软,尝起来也许也很软的两片唇。
孟亦舟一掌撑在沈晚欲头顶的墙壁上,视线不受控地擦过他带钩的绿眼睛、泪痣、唇珠。
换衣间里漫卷着交错的呼吸,偶尔的肌肤相亲,受环境和荷尔蒙的蛊惑,孟亦舟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冲动,他忽然想扯掉沈晚欲的领带,撕开他的衬衫,把他规矩的头发揉乱……
“好了没?马上就要致辞了。”李翘跑进更衣室,在外面哐哐敲门。
孟亦舟猛地惊醒,躁动不安地转开目光:“时间好像来不及了,走吧。”
率先推门的人是孟亦舟,李翘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卧槽!怎么是你?”
孟亦舟脚步飞快,几乎用跑的:“我先去安排会场。”
李翘追在他身后哎了两声:“还有五分钟呢,你跑这么快干嘛?”
那扇米白色的小门重新合上,沈晚欲抬起手,按住胸腔里那颗摇摇晃晃的心脏,他仰高下巴,靠着墙,闭眼喘息。
《欢墟》首演场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落幕,结束时大部分观众早已离场,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人,但是参与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还是站成一排,致辞谢幕。
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拉着旁边人的手,沈晚欲主动去牵孟亦舟,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也许只有一秒,或者两秒,濠江的夏天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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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力所能及
孟亦舟离毕业还有一年,这段日子,他提前准备着毕业展,疫苗、签证和体检。沈晚欲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要不然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从濠江回来,他们就变成了两条不相及的平行线。
食堂的菜又齁又咸,沈晚欲抬起小碗喝了一口青菜豆腐汤,放下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
李翘穿着运动服,吃着雪糕,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怎么在四食堂吃饭啊?绕了好半天才找到你。”
四食堂是沪大最难吃的一家,也是最便宜的,素食套餐四块八,米饭硬得像石子,配菜很简单,几乎都是醋溜白菜配炒木耳。
男生食量都挺大,像李翘这样的,他一天得吃五六顿,顿顿不离翅生鲍肚。
“吃这么少?”李闻看了眼那可怜兮兮地餐盘,又看了眼沈晚欲清瘦的身形,“怪不得,照你这种吃法不瘦才怪。”
沈晚欲有些窘迫,放下筷子:“不是说找我吗?什么事儿?”
李翘这才想起重点,他把巧乐兹叼去嘴边,用牙咬着,低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张贺卡:“孟亦舟下周过生日,这是给你的邀请函。”
白底烫金的卡片,地点在景苑。
最下面一排标注着“沧浪园”,沈晚欲转念一想就知道这里应该是“孟家大宅”。
沈晚欲捏起卡片边角,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孟亦舟呢,他怎么不来?”
李翘说:“我俩都到食堂了,周教授突然打电话说找他有事,结果又走了。”
沈晚欲问:“他最近很忙吗?”
李翘嘎嘣一声咬碎最后那点冰沫子,把棍子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是吧,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每次约他都说没时间。”
那时候流行微信,沈晚欲没有智能手机,上不了QQ微信,不过他每天晚上都会收到一条来自孟亦舟的短信,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张生活碎片的图,只是从濠江回来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对方。
生日宴,这是不是代表他能见他了。
李翘电话响,他接起来,那头的人是梁斌,大概说了些比赛快开始了,人在哪里,还不快过去之类的。
等李翘挂断电话,沈晚欲跟他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李翘倒是不急,问他:“跟我一块去打球吗?约了市体育队的。”
“不了,”沈晚欲收起那张邀请函,“我待会儿有事。”
“行吧,”李翘耸了耸肩,遗憾地说,“那下次再约。”
等人走远了,沈晚欲抽了几张抽纸,把邀请函方方正正的包好,夹在课本里,放进书包最里层。
他没去坐公交车,而是往前走,拐进了隔壁的商业街。
悦秀商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经过旋转门的人们擦肩接踵,无一不是艳丽盛妆的女人,西装革履的男人,落在金色碎光里,似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沈晚欲每次都是匆匆路过,目不斜视,此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外,他有些不自在。沈晚欲伸手扯了扯衬衫下摆,很旧的衣服了,版型洗得松松垮垮的,罩在他身上显得过分宽松。
沈晚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认没有哪里皱巴巴的,才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
乘坐电梯,上了三楼,沈晚欲进了一家文具店。
前台有两三个导购在聊天,其中一个烫着大波浪中年女人抬起头,毒辣的视线在沈晚欲身上转了一圈,过时的旧衬衫,洗得发白的球鞋,一脸穷酸气。那导购继续跟周围的人闲聊,完全没有过来招呼客人的意思。
沈晚欲局促地左右看了看,看见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看起来像大学生,沈晚欲径直向那女孩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店里没有派克主打款的那支钢笔?”
抬起脸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梨涡:“那支啊,有的,您跟我来。”
展示柜琳琅满目,导购从高架柜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双手把盒子递过来,她甜声提醒道:“新笔只能看,不能试哦。”
沈晚欲点了点头,小心地托起笔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磨砂黑金的外壳,花纹简单,和孟亦舟随身携带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款还有存货吗?”
“没有了,”导购把笔装进盒子,放回原位,上了锁,“这是最后一支了。”
沈晚欲问:“多少钱?”
小姑娘偏头看了眼价格,说:“这支是经典款,只能按原价出售,一共780元。”
沈晚欲摸着兜里干瘪的钱包,抿了抿唇,说:“能不能帮我预留,我大概下周来买。”
导购有些为难,一时没回话。
沈晚欲不好意思地抓了两下头发,跟她解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过生日,他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钢笔,麻烦帮我想个办法,或者我先付定金也行。”
言辞诚恳,理由动人,况且还是帅哥的请求。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恳求的表情,最后一咬牙,说:“你稍等啊,我跟店主商量一下。”
趁导购沟通的时间,沈晚欲连忙数了数包里的钱,三百二十七元——这笔钱他攒了好久,本来打算带宋丹如去医院做个全身体验。
那边电话很快挂断,小姑娘回来,笑着说成了,带沈晚欲去前台付款。
“定金三百元,请问您付现还是刷卡?”
“付现,”拿出钱包里的一大沓零钱币,连带着五块硬币,沈晚欲顺着桌面推过去。
小姑娘没见过这种架势,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瞪得老大,不过震惊归震惊,她还是敬业地清点好了现款,将钢笔包装好,放进前台的收纳柜里,她递给沈晚欲一张小票:“钢笔我们先帮你保管,付了余款才能带走,不过还是要提前跟您说一下,定金不能退哦。”
沈晚欲微微一笑,冲她道谢。
人走出了书店,小姑娘还捂着心口看着沈晚欲离开的方向发花痴。
第二天上影视解析课,赵奕难得见沈晚欲上课不专心,一个劲地在那翻财经版报纸。
赵奕哟了声:“学霸也会偷懒了?”
沈晚欲从桌肚里拉出报纸一角:“我在找兼职。”
“兼职?”赵奕有点吃惊,“你之前那份呢?”
沈晚欲说被辞退了。
自从他和咖啡店经理发生口角,那人时不时就跟店主告状,有天,沈晚欲正在后厨洗盘子,店主突然叫他去办公室谈话,对方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诉他以后不用去上班了。
沈晚欲没什么积蓄,780元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巨款,加上他还要吃饭过日子,如果不找兼职,很快就会饿肚子了。
家里经济压力大,每个月要还店铺租金,还承担着外婆的买药钱,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他不会开口向宋丹如要钱。
赵奕是沈晚欲在大学期间玩得最好的一个朋友,他说可以介绍沈晚欲去一家酒吧。
辛苦,但来钱快。
酒吧名叫烂玫瑰,离学校两公里,在这条街上算高档的那种,偶尔请乐队驻场,老板三十岁出头,留长发打耳钉。
他连沈晚欲的简历都没翻,就看了一眼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当即就把工作牌给他:“我们这两班倒,一班六点到岗,十二点下班,二班十二点到岗,凌晨四点下班。两班工资不一样,我这呢,讲究个人意愿,你要不愿意半夜值班,下午来也成。”
沈晚欲说:“我值后半夜吧,请问工资日结吗?”
对方从鼻腔中逸出一声敷衍的嗯哼。
沈晚欲接过工作牌:“我现在就可以到岗。”
老板觉得这小子上道,咧嘴一笑:“这片什么人都有,我瞧着你也机灵,碰上难题就找我,千万别跟客人起冲突,明白吗?”
夜幕降临,人群蜂拥般涌进酒吧。
一楼有一方巨大的舞池,穿着火辣的肌肉男在台上大跳热舞,走廊之间,有两个男人靠在墙壁上激烈拥吻,神情欢愉,嘴角溢出破碎的低吟。
沈晚欲穿梭其中,早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很多包间的情况都很惨烈,瓜子果皮扔了一地,还有人吐得乱七八糟。
沈晚欲打扫完臭气熏天的房间,腰酸背痛,衬衫被汗水浸透,他起身走出来,正对面又有一个客人朝他招手。
沈晚欲深吸一口气,立刻恢复营业状态,走到跟前,他微躬身:“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你们这有推荐的混饮吗?”坐在沙发上男人二十七八岁,扎小辫,打着唇钉,笑容很是暧昧。
说实话,这人长相不赖。
不过沈晚欲听腻了,老套的搭讪话术,今晚第四个。
沈晚欲无视那束火热的目光,一板一眼的介绍主打新酒,男人表面上听着他说话,视线却极其轻佻,扫过沈晚欲眼尾的泪痣,脖颈,腰,最后定格在他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长腿上。
腰挺细,一只手掐得过来。腿很长,屁股也很翘。男人喉结一滚,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音乐声太吵了,我听不清你说什么,你靠近点。”
沈晚欲将本子放在矮几上,挺直背脊:“刚刚介绍的那几款酒单子上都有,您慢慢看。”
沪影周围这圈都是艺术生,长相个顶个的好,但他确实很特别,眼尾的那颗泪痣在烟雾弥漫撩人心弦,分外诱惑。
男人假意翻看了一页,丢开本子,用极其暗哑的声线说:“你是新来的大学生吧,今晚要卖出多少酒啊?”
沈晚欲将心里那点厌恶藏得谨慎,面上带着笑意:“店里的规矩,上不封顶,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请问您需要加量吗?”
男人放下二郎腿,抬起桌面上的酒杯,往沈晚欲面前一掷:“我加多少,你能坐下陪我喝一杯?”
“麻烦您稍等,我看一下我今晚的营业额,”沈晚欲低头察看单子上的售量,抬起眸,“这样,您再点两百打,我就能下班了。然后,我有一分钟的时间跟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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