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曾经有过那么近的瞬间已经很幸运了,不必贪求太多。
孟亦舟对沈晚欲沉默的寓意毫无察觉,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只感觉浑身滑溜溜的。
他掀起被子,往底下瞧:“手脚够利落啊,给我扒这么干净。”
沈晚欲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你吐得到处都是,不脱让你穿着睡?”
“那至少给我留条裤衩吧。”
“没找到干净的在哪儿。”
“左边第三个柜子,”孟亦舟朝那边抬了抬下巴,“专门放裤子和领带。”
沈晚欲没表情,哦了声。
“帮个忙,”孟亦舟用手指戳了下那袒露在外的后脖子。
沈晚欲微微一动,立马闭眼装睡。
“师弟。”
沈晚欲不理。
孟亦舟胳膊一伸想把人掰过来,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姚佳的来电。
手臂在半空中换了个方向,孟亦舟接起来叫了声:“妈。”
姚佳问他生日宴开不开心,有没有收到寄过去的绝版手表。
那头声音听着很温柔,水波似的。
“是我想要的那款,”孟亦舟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谢谢妈。”
他俩平躺着,身躯紧挨一起,手臂不经意地搭着,小腿挨着小腿,被衾里的温度热起来,体温也在灿烂夏日迅速飙升。
鬼天气,热死了。
沈晚欲掀开薄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跨过去。
“去哪儿啊?”挂了电话,孟亦舟一把逮住那白皙光洁的脚踝。
“撒尿,”沈晚欲说。
孟亦舟往后扯他的脚:“帮我找条裤子。”
“自个儿找。”沈晚欲抽回自己的脚,低头穿拖鞋。
“你平时光着 、腚下地啊?”
沈晚欲站起来就要走:“那你挂空档吧。”
孟亦舟猛地起身,一把搂住那劲腰,沈晚欲没站稳,身体不受控地直直朝后倒去。孟亦舟反应敏捷,迅速翻了个身,揽腰搂背的抱住人摔回床上。后背落入一片柔软里,没有丝毫痛感,沈晚欲抬起脸,鼻尖就碰到了压在他身上孟亦舟的鼻尖,不由自主地红了耳垂。
温热呼吸撒在皮肤上,激起一串细小的电流,心跳和心跳声交织,气氛很是暧昧。
“话没说完呢,”孟亦舟挑眉,“准你走了么?”
沈晚欲想躲开,可无论哪个角度都避不开这亲密接触,他左右探了探脖子,红着耳根说:“起来。”
孟亦舟低低地笑,肌肉健硕的胸膛一起一伏:“不起。”
沈晚欲喉结轻滚:“别闹了。”
“你要不乐意找就把你的给我,反正咱俩体型差不多,”摸索到休闲裤的腰绳,手指抵住一勾一扯。
沈晚欲立马就要去挡,却不小心将那手往中间拨了拨。
孟亦舟浑身一震,然后低声笑起来,他俯在沈晚欲耳边说:“升旗了。”
沈晚欲从耳根到后颈迅速泛红一片,他隐忍地闭了闭眼,丢开那只作恶的手:“废话,大清早的你不升?”
沈晚欲用力一把推开人,又被拽回去,他转头:“烦不烦?”
“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害羞了?”
“说了没有,”沈晚欲拍拍他环在腰侧的手,“我要去卫生间,憋不住了。”
再逗下去非把人惹恼了不可,孟亦舟见好就收,立马放手。
几个大步跑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准备解拉链时又停下,得缓缓。
沈晚欲单手撑住墙壁,面朝镜子,望着嵌在架子上的储物柜,脑子里乱得很。
沈晚欲想起最近一次做梦,梦境并不瑰丽。
少年,摄影机,镜头,炎热的夏天。
他依稀记得梦里少年,风很大,吹起少年的衣摆,月光下隐约瞧见那逶迤的线条轮廓,少年坐在窗台上,两条笔直的小腿前后晃荡。
倏然醒来,底裤湿透。
沈晚欲表情寡淡,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梦里的少年有着一张和孟亦舟一模一样的脸,眉梢微挑,嘴角上扬,随便一笑也灿烂肆意。
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梦见他了。
是一见钟情吗?沈晚欲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没见过比孟亦舟那张更春风得意的脸。
喜欢同性这件事沈晚欲很早就接受了,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孟亦舟。
贫穷、糟糕的家庭、未卜的前途,这些东西像一座大山,挡住了他的路。
孟亦舟对沈晚欲而言,是挂在天上,永悬不落的月亮,等闲人士无法凭爱意私有。
从卫生间出来时,孟亦舟趴在床头,手里拿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正在好奇地看。
沈晚欲眉心一跳,立即慌张地冲过去想将盒子抢回来。
孟亦舟反手格挡,攥住沈晚欲手腕:“这么激动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孟亦舟举高手臂,故意逗弄他,“该不会是哪个姑娘送你的定情物吧?”
“不是!”沈晚欲去抢,却被孟亦舟钳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孟亦舟抬起脸颊:“那你这么紧张?”
“没有,”沈晚欲梗着脖子,伸手去抢,“还我。”
手被孟亦舟紧紧禁锢,沈晚欲挣不脱,这人力气出奇的大,论蛮力他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拉扯间一张小卡片顺着两人视线的中间簌簌掉落,掉在被子上,正面写着字。
“旦逢良辰,一岁一礼,年年顺遂乐,与尔常相见。
2015年 夏 沈赠予孟。”
小楷字体,折笔立顿方棱,墩重典雅。
孟亦舟卸了手上的力道,抢先一步捡起来,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沈晚欲的字,他抬起眼眸:“所以这才是送我的礼物?”
想起那堆满奢侈品和那辆二十来万的摩托车,对比眼前这个寒酸的小盒子,沈晚欲还是觉得拿不出手:“这东西不好,我改天重新送你一个。”
孟亦舟一边防着他来抢,一边笑着说:“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孟亦舟坐起身,指腹摩挲着盒子边缘的烫金字体,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窗外照进来一缕阳光,照见他爱不释手的模样。
对着这么一张脸,狠不下心说“不。”
看完了,孟亦舟抬起脸颊:“我能拆礼物了么?”
过了几秒,沈晚欲认输般地说:“拆吧拆吧。”
孟亦舟动作珍惜地扯开白色礼带上的那个蝴蝶结,盒子里的钢笔和外婆送他那支一样,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型号都快绝版了,你在哪找到的?”
“学校旁边的那条商业街。”
最后一支。
沈晚欲注视着孟亦舟的脸,试探地问:”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孟亦舟小心翼翼地将钢笔装进盒子,凑过来说,“可是我还想要一样礼物。”
“嗯?”
孟亦舟突然俯身,抬起下巴,在沈晚欲额头上亲了一下:“谢谢你,这是我二十年来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
沈晚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察觉到那绵软的唇瓣贴上他的眉间,落下一片细细密密的琥珀香气。
一个轻柔至极的吻让他愣在原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
像火车驶过铁轨,留下气流与强风。
那崩塌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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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富士山下》
第26章 浪漫时代
孟亦舟专门去书店买了透明贴纸,对着台灯,完完整整地将钢笔裹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个边角,光是看着那支笔,就足够他开心许久。
可从那晚以后,沈晚欲似乎变了一个人,虽然孟亦舟发的每一条短信他都会回,语气态度与从前无异,但他又躲着他,不给两人任何见面的机会。
周五TestAS考试结束,孟亦舟和李翘在俱乐部碰面,孟亦舟兴致缺缺,不碰桌球不喝酒,抬着手机坐在角落里。
李翘跟老板对阵,破天荒的赢了一局,俱乐部里顿时掌声雷鸣,吹捧的,吹口哨的,群魔乱舞。
沙发忽地陷落下去一块,扭过头就见李翘龇着大白牙:“干嘛呢你?怎么不玩啊?”
孟亦舟没搭理他,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黑了很久的屏幕一亮,那暗淡的眼眸也跟着一亮。
李翘哟了声:“你这是有情况啊?”
孟亦舟低着脑袋,忙着回消息,头都没抬:“有什么情况?”
李翘抬手,搭过他肩膀,一脸色笑:“就你这种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垂头丧气的蠢样,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说到这个孟亦舟就觉得挫败,沈晚欲若即若离,像无边夜色下的流水,他抓不住,可他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明明一切都很好,他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有了一个很温柔的亲吻,可是沈晚欲拒绝同他见面,就像拒绝和他再进一步。
顿了片刻,孟亦舟突然说:“李翘,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喜欢?”李翘一听,眉毛色舞,“是我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这一瞬间,孟亦舟想起一对翠绿色的眸子,人类的爱意无处可藏,看眼睛就知道是不是撒谎,他在那双眼里见过太多东西了,柔情,包容,宠溺,像一个宇宙,宇宙的倒影是他。
孟亦舟垂下脑袋,眼睫毛在他鼻梁上留下一片隐约:“是。”
尽管李翘平时大大咧咧,却能感受得到孟亦舟说这句话时的失落。
“怎么了?”李翘问,“看起来不太高兴?”
孟亦舟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抬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以为他在为追求女神的事苦恼,刚想跟他支个招,电话就响了。
挂断以后,李翘满脸兴奋,早把出主意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烂玫瑰的周末狂欢节开始了,跟以前一样,老板请咱们去热场。”
李翘嘴里的热场跟演出是一个意思,他打小就迷唐朝乐队,尤其喜欢窦唯,大一学校开办新星赛,他牵头组了一个叫“逍遥骑士”的乐队,固定成员就他和孟亦舟,还有秦智,乐队偶尔也会接商演,倒不是为演出费,李翘是真爱这个。
他有一次在大排档喝醉,嬉笑怒骂地说:“要不是为了继承家业,老子要唱遍全中国的音乐节。”
孟亦舟嗯了声,算是应下,然后就低头给沈晚欲发短信:“明天有空吗?”
过了四五秒,那边回:“这周不行,我答应了一个朋友去他那做兼职。”
收到回复,孟亦舟连忙拿起手机,看清楚那行字后,肩膀都耷拉下去。他知道沈晚欲忙,一天24小时都在为生活奔波,除了上课,做项目,就是玩命挣钱。好像这个荒芜的世界上,沈晚欲除了自己无人可依靠。孟亦舟想起一件事,那时候在濠江,剧院门口有个老婆婆卖缅桂花,沈晚欲每次路过那都会盯着花篮看,眼底有些天真的渴望,也许他是单纯的觉得花香,或者是喜欢那洁白的花色,但他一次都没买过,即使只要一块钱一朵。
孟亦舟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他当时应该把那篮缅桂花买下来,送给他的。
对话框里编辑好‘来看我演出’几个字,孟亦舟默默删除,又若无其事地说:“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哪天有时间,咱俩带晚崽出门遛弯啊。”
点完发送,孟亦舟不错眼地盯着手机。
窗外华灯初上,室内熙熙攘攘,俱乐部放着慵懒的爵士乐,台球桌围满了人群,孟亦舟将热闹阻隔在一端,世界里只剩望眼欲穿,思绪全牵在手机那头,但是墙壁上钟摆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聊天界面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坐在711便利店的赵奕看到刚吃了两口泡面的沈晚欲手臂明显一顿,然后放下筷子,摁灭了手机屏幕。
赵奕吸溜了两大口面:“你就饱了?”
看着那条消息,混乱如麻的情绪齐聚心头,急需一个倾诉的出口。
那天早晨的吻,打破了沈晚欲极力维持的克制和平衡,暧昧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结局要么皆大欢喜,要么沦为路人。
沈晚欲作为赌徒,唯一的赌注就是轻飘飘的爱意,他的筹码太少,不敢冒险。
赵奕心思细腻,几乎捕捉到了昏暗灯光下沈晚欲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他放下啃了一半的热狗,问:“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沈晚欲抬起眼眸,很突兀地说了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赵奕眉梢微挑,说实在的,他有些惊诧,自从认识沈晚欲起,他就没见过他为这件事伤神,文学系大才子这名头响亮,背地里也有不少暗恋,明恋他的小姑娘,可没听过他为谁动心,像是生来就没有一副好的感情胃口。
赵奕安静地看着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一番冗长的独白,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倾听对象。
沈晚欲模糊了孟亦舟的性别,家庭背景,只讲了他们如何合拍,聊得来。人这辈子想要遇到一个同波段的同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心底,沈晚欲把自己和孟亦舟的相遇称为神迹。
他问赵奕:“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喜欢你。但是他离你很远,不是地域上的远,就是……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那种,你会怎么办?”
“我自己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又穷又……”
跟他在一起,会被他连累吧。
桌子上的泡面早已放凉,表面上漂浮着一层植物油,沈晚欲盯着桌子上的某个点,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泡得发白的面。
赵奕听完全程,他是沈晚欲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知道他家境比较复杂,也知道他努力上进,更比别人了解他不愿意暴露于众的,那一点点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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