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莫沉也并不打算真就一路步行去春华镇，他倒还好，只是担心叶曲安吃不消。这话说给叶曲安听，虽然他拍了拍胸膛说自己走这么一段路算不上什么，不需要浪费钱，但在莫沉的注视下他又硬生生把话转了个弯。
“不过能搭到车过去也不错。”
终于，在离春华镇还有一半路时，莫沉见着路边一位老者驾着驴车带着斗笠向着镇上的方向去。
莫沉便上前拦住了车，向老者作揖问道：“老翁可是上春华镇？能否带我二人一程？”
“老头子我可不随便做善事。”老人声音嘶哑，却让莫沉觉得有些耳熟。
“老爷爷我们付路费。”叶曲安也上前来，不过还是藏了半个身子在莫沉身后。
“哦？”老人抬起了头，没有了斗笠遮挡视野，他也见到了面前挡路的两个，“原来是你，那便上来罢。”
叶曲安对这句“原来是你”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望向了身边的莫沉。
莫沉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凭着老人漏出的半张脸，他却也不太能想起这是他在何处遇到的人。
带着叶曲安坐上啦驴车的边缘，他还在想着这事，修仙集市上？
正想着，驾车的老翁又开了口：“你买回去的棉花籽如何？”
这下莫沉也知晓了，这位老者正是上次他买棉花籽时在他身后提醒他的人，只是当时连一面之缘都称不上，他也对这老翁没什么印象。
“还未晒种。”莫沉默了默回答，其实他是连种棉花的地都未整理出来。
身边叶曲安水润的杏眼滴溜转，似乎很是好奇，但终究是没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
“你是修道者？”老翁问话总是如此跳脱，但是这句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句陈述。
莫沉抬眼去看他，老翁穿着普通的灰色土布夹袄，身影佝偻，若不是执着缰绳，倒有几分江岸边垂钓老者的意味。
“正是。”他无需掩藏这些，只是有些奇怪老翁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明看着像是普通的老人，身上也无任何修为。
老翁哼笑一声，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中，又过了会儿才开口：“那你不去修炼，又买棉花籽又买菜籽，倒像个普通村夫。”
莫沉不恼：“这未尝不是种修炼。”
老翁毫不留情，声音听着颇有些冷调：“嘴硬。”
莫沉察觉老翁口中的嘴硬意有所指，不待他多想，老翁又继续开了口。
“你这种地为何不讲究个因地制宜，非要在此处种棉花？”
“只是此处棉花价格昂贵，便想着些法子试试。”莫沉也直说了自己的打算。
“哦？”老翁像是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阵法调度。”莫沉直言，“若是前辈感兴趣，可以来小叶村看看。”
“神神叨叨的，有空我去看看。”老翁倒没拒绝。
此后到春华镇上，莫沉都再未与老翁有过其他交流，倒是叶曲安出于好奇与老翁多少聊了两句，不过老翁语焉不详滴水不漏地绕过了些问话。
莫沉瞧着，比起自己，这老翁似乎看叶曲安更顺眼。
对于这么位老翁，他其实是有些猜测的，甚至也怀疑过是不是哪位修仙大能下界体验凡尘的。不过老翁不愿意透漏自己来处，他也不会多问。
搭着驴车很快就到了春华镇，镇下老翁把二人放下，不等二人道别就驾着驴车悠悠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一个老人家。”叶曲安感叹。
莫沉点了点头，边打算趁现在手上没东西先去上次的成衣店给叶曲安定两套衣服。
叶曲安对春华镇自然是熟悉，不过他也是偶尔来一趟，有时候未必能赶上集市，见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一双水浸过般黑亮的眼睛回来地看着。
成衣店的掌柜还是倚在老位置，抱着算盘盘算着今日的收益，察觉到有人进店就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去。
来人是个冷面英俊青年，挺拔的身子背后还怯生生地探出来个脑袋，眉间艳红的孕痣表明是个哥儿。
掌柜对他和他背上那把剑印象深刻，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先前来他这做衣服的小哥，扬着笑脸就迎了上来。
“客官可是来取夹袄的。”
莫沉应声看去，回道：“正是，不过先不急着取。”
“小叶，你先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挑几件。”莫沉转身拍了拍缩在自己身后的叶曲安，示意他去看看。
叶曲安眨了眨眼，也上去看了起来。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哥儿，先前因为家中勉强填饱肚子也很久没有添新衣了，听到莫沉这么说就欢欢喜喜地上前去看。
掌柜开门做生意的，活泛得很，连忙跟上叶曲安身后给他介绍。
莫沉则被安排到一旁坐着等叶曲安，他也不急，就看着。春日温暖的阳光从门外泄进来了一部分，闪着光的灰尘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静静漂浮着，耳边是叶曲安叽叽喳喳的声音，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时光定格在这也不错。
系统：没错没错，就要这么想。
莫沉：……
系统：怎么了宿主大人？
莫沉：无事，谢谢你，我差点以为自己道心动荡
系统：……
“沉哥，这件怎么样？”叶曲安拿着件青色春衣在身上比划着，又想起什么一样叹了口气，“不行，这颜色不耐脏。”
莫沉倒是看着感觉不错，衬得叶曲安灵动亮眼，正要开口，那边掌柜连忙劝道：“客官怎么如此想，这是时下江南正流行的款式，再适合客官不过来。”
莫沉想着这话怎么如此耳熟，抬眼看向掌柜，却见他理直气壮地回视回来。
“这件不错，喜欢就做一件。”不过他倒是也认同了掌柜的话。
掌柜笑眯眯地问：“两位是新婚夫夫出来逛集市吗？”怎么看着亲昵又带着客套的生疏呢。
“不是。”莫沉毫不犹豫。
然后在叶曲安和掌柜的目光中，以及系统哭嚎的声音里莫沉又补充了一句：“还未成婚。”
叶曲安听了嘴角微微上扬，急忙借着看衣服的动作低下头来掩住自己的嘴角，可却没想这遮不住他耳畔滚烫的热意。
“哦，原来如此。”掌柜也点了点，这倒也不是很奇怪，见着那哥儿红得像要滴血的耳朵，他心领神会还趁机想要推销自己，“不知道两位可有看过婚服？我们家婚服可都是江南绣娘袖的，料子也是上好的绸缎……”
莫沉看他越说越起劲，这单尚未完成便已经介绍下一单了，也有些无奈，只能打断他：“到时候再商议。”
掌柜一看有搞头，知趣地闭了嘴，继续给叶曲安介绍。
莫沉见他住了嘴，便把视线转向门外，正好一个老人牵着只牛犊慢慢走过。目光一扫而过，他正要转头看叶曲安衣服挑的怎么样，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转回了视野。
这牛犊身量不大，正缓慢地跟着中年男人向前移动，看起来与普通的牛犊没什么区别，但四只蹄子间聚着的灵气正是吸引莫沉倒地方。
“小叶你且在这试着，我出去一趟。”他转头交代了，听到身后叶曲安的回应便出了店铺。
莫沉三下两步就赶上了中年男人，男人倒八字眉苦着脸，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为什么忧愁。
“劳烦，你这牛犊可卖？”莫沉出声。
苦瓜脸男人转头，见到个高大的英俊青年，犹豫地说：“卖倒是卖，只是……”
第十九章
“不妨直说。”莫沉也不想多生旁枝末节。
“这只牛犊得搭着只瘸驴一同卖。”苦瓜脸男人虽然耷拉着眉，但是心里的账倒是想得好好的。
莫沉也不想做冤头，便多问了两句：“瘸驴？什么样的？”
苦瓜脸男人看着有戏，收紧手里前牛犊的绳，遥遥指着街头：“就在那棵柳树下拴着，你若是愿意可以去看看。”
莫沉点了点头，便跟着苦瓜脸男人去了街头。
果真一棵柳树下，有只矮小瘦弱的驴提着只蹄子靠在柳树上，见着他们来了，也只是抿了抿耳朵打了个响鼻，看着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只驴。
“我这驴年纪也不大，平日里在家也是个干活的好把式。”苦瓜脸男人伸出手去捋毛驴的背，动作也称得上轻柔，“前两日不知道为何这只左前蹄受了伤，找人去医也治不好。”
莫沉平静地注视着他，等他继续。
“你若是想要，八千八百钱拿去便是。”苦瓜脸倒是出口不客气，不过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道少年不乐意的声音。
“你倒是不客气。”
莫沉心下一动，转头去看，原来是店里的叶曲安追了上来。
叶曲安见着莫沉跟着牵牛犊的人走了，生怕他被骗了，跟成衣店掌柜说了一声就追了上来。
不过他虽然在质疑苦瓜脸男人，声音语调倒称得上柔和：“你这牛犊顶多三千钱，这瘸驴却说什么也卖不到五千钱的。”
苦瓜男人见着是个瘦小哥儿，也撑起嗓门要对上：“你这怕是来砸生意的。”
叶曲安虽然平日里与人相处都是能退就退，但是涉及到钱，他还是格外强硬的。
“六千钱，我们三千钱收了你这瘸驴。”
苦瓜脸男人仿佛是听了什么谬论般，原本细长的双眼愣是被他瞪得撑大了一倍：“这位小公子，哪有你这样跟人谈价的？”
“不卖就算了，一头牛犊一头瘸驴，买了回去还干不了活，不如去其他人那买只年轻力壮的黄牛。”叶曲安声音不大，但是坚定得不行，再加上有莫沉在身侧他更是大肆发挥。
说着，他便拉着在旁边静静看他们二人表演的莫沉向回走。
许是演得用力过头，叶曲安拉着莫沉手臂时重重撞到了莫沉身上，虽然这点力度对莫沉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叶曲安扬起的发丝带着些皂角的清香擦过他的鼻尖让他微侧了侧脑袋。
于是他便反应不及真被这哥儿拉着走了两步，就这时苦瓜脸出口挽留了：“哎，你看你们小两口，算了算了，六千六百钱拿走吧。”
莫沉这哪还不晓得这是叶曲安跟商贩间讲价的一套法子，他垂下眼帘去看抱着自己手臂的少年，见着他眉目飞扬，黑亮的眼里流露出些狡黠的意味。
于是他俩又折道回去了，掏出来些碎银子和几贯钱，到底是拿下了这两只还不太能干活的家伙。
看着苦瓜脸美滋滋地数着钱离开，叶曲安突然闷闷出声：“坏了，让他多赚了。”
莫沉收回视线，低头看去，刚刚还眉目飞扬的少年此时蹲在瘸驴前，看着丧气极了。
“没事，已经省了很多了。”莫沉说的是心里话，若是适才叶曲安没追上来，依着他，可能就已经付了那八千八百钱了。
听到这的少年倒是满意了些，不过仍有些丧气地垂着头看驴瘸了的那只蹄子。
莫沉见了正要出声阻止他，怕他一个不留神被驴撂蹄子踹到了。但那瘸驴虽然只是普通的驴子，却也是极有灵性的，眼巴巴地让叶曲安瞧。
莫沉也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不过他也不看出来些什么。
片刻后，叶曲安神色莫名地站起身来，没说一句话只是抚摸着瘸驴的脊背。那苦瓜脸倒是没说错，这驴应当是家里做活的好巴适，身上肌肉明显，喂得也好。
“如何？”莫沉主动开口，想看看叶曲安是看出来什么。
叶曲安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欢快：“这腿还能治，就是被毒虫咬了。”
莫沉也不知道他这是如何看出来的，还未说些什么，叶曲安小脸红扑扑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沉哥，我们这下是赚了。”
那样子，像是做了坏事生怕别人注意到一样，毛茸茸的脑袋转了两圈去看两边的人。
莫沉又想到上界女修喜爱的灵鼠类灵宠，他也见过两只，胖得不行，像两个个小肉球，不过到处找食物和宝物时小眼睛来回转溜的样子倒跟叶曲安现在这样像得很。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捏了捏叶曲安的脸，有些失望地想着还是太瘦了。
系统生怕自己宿主哪天发疯暴起，时时刻刻偷听些莫沉不经意间漏出来的心声，此时也忍不住出声：“宿主，那是你老婆！不是你养的灵宠！”
莫沉没搭理他，松开了手，也不去看怔怔盯着自己的叶曲安：“走吧，衣服不是还没挑完吗。”
“不行，等会这驴丢了！”叶曲安眉目皱在一起，看着相当宝贝这驴。
莫沉无奈了：“那我在这守着。”
“不行，这里日头晒。”叶曲安也否定了这个提议。
“要不把这驴牵到成衣铺前？”叶曲安想了想，但又很快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这驴走不了多少路。”
莫沉突然觉得他这不是捡着便宜了，是给自己买了个祖宗回来，他提醒叶曲安：“回去还要带上这驴。”
这确实是个问题，毕竟瘸驴走不了这么久的路，再去租辆驴车带回去，也不方便。
不过这没难倒叶曲安：“我看那成衣店后面就是老板自家的院子，要不牵着先放他院子里几天？我给他配点药，让老板放饲料里喂，咱们下次取衣服的时候再来牵回去。”
莫沉也得肯定，这确实是个解决方案，到时候再多出些钱麻烦老板就好了。
于是成衣店老板见店里那个年轻男人出去后，看衣服的哥儿也急急忙忙地跟着出去了，再等片刻这俩人一起回来还牵着只牛犊和瘸驴。
成衣店掌柜还是有眼色的，连忙凑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这驴受伤走不动路，能否先借放在贵院几日？”叶曲安跟掌柜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熟悉了些，开门见山地问。
“我们可以另出些钱，如果不便，可否推荐些地方放这畜牲？”莫沉也补充上，多少让他们这请求显得没有这么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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