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是,炒年糕是。
甚至水果和牛奶也是。
“那就好。”
梁渡盯着陈余南嘴角的油渍,目光忽然深了些,像被什么漆黑的东西晕染了。
他轻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做饭。”
下一秒,陈余南猛地咳嗽起来。
一边用力地咳,一边不动声色地旁边挪,捂着嘴装没听见:“那啥……我好像有点咳,你离我远一点啊。”
“多喝点水。”
梁渡噙着笑,给他又倒了一杯水,目光重新变回温和无害。
陈余南暗戳戳咬牙。
简直太卑鄙了。
俗话说得好,要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
梁渡身为一个gay,如此深谙其道,一看就没少坑骗无知少男。
不过就凭这个,想拐我?
陈余南在心里哼一声。
想都别想。
我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像陈明峰一样的渣男。
陈余南啃鸡爪的时候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但是入口的美味又让他忍不住心情大好。
梁渡就坐在一旁,垂眸看着陈余南鼓着嘴认真吃饭的样子。
脑海里缓缓浮现一道人影。
梁渡记得,第一次给那人做饭时,他就冰冷冷地坐在客厅看电视。
任自己在厨房忙活半天,也不会过来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忙。
那人生得矜贵,脾气是真不好。
水果核去的不干净会皱眉,菜咸了点会摔筷子。
哪怕梁渡做的很完美,那人也不会说一句赞美的话,反而脾气更劣: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给我做饭很委屈你么?”
“委屈就滚啊!我求你了吗?”
“滚啊!!”
梁渡闭了闭眼。
他不着痕迹的捏紧了筷子,缓慢地呼吸了一会儿,从当时的那股情绪中剥离出来。
甚至还体贴地给面前的陈余南夹了一块排骨,温声道:“多吃点。”
陈余南礼节性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都快吃不下了……”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块白嫩嫩的排骨。
梁渡笑了一下,筷子一伸,把排骨又夹了回来:“那我自己吃吧。”
陈余南:“………”
晦气。
终于吃完了饭,陈余南心想:这下总该喊我去洗碗了吧。
然而梁渡给他打开电视,又跟哄小孩似的说:“你先帮我找部电影,等会一起看。”
梁渡转身,捧着碗去了厨房。
陈余南:“………”
他面无表情地把遥控器扔一边。
找个屁。
这时陈余南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点开了置顶聊天框。
他差点忘了,消息才发一半。
不过聊天框里最后一句依旧是自己发的:施雨,我换了个兼职。
另外半句是具体地址,还没发出去,但是陈余南突然就没有发送的兴致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走神似的看了一会儿屏幕,却又忍不住继续打字。
陈余南:开学的时候记得联系我,我帮你搬行李。
只是这句依旧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儿浪花。
梁渡洗完碗出来,陈余南正在打电话,表情怔忡着。
被挂断后,他又重新打了过去。
一遍又一遍。
梁渡走近瞥了一眼备注,不作声地在陈余南旁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跟陈余南说:“要不我试试?”
陈余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渡眼神一暗,用自己的号码给施雨拨了过去。
这一次,不是忙音。
对面传来熟悉的女声,似乎有些疲倦:“喂?”
梁渡捏了捏陈余南的手。
此刻,陈余南才像是回神一般,眉头深深地纠了起来。
“是我,陈余南。”他哑声道。
“……你还在梁学长家吗?”
陈余南没有注意到施雨问这话时语气中的古怪。
他“嗯”了一声,低声说:“你呢,施雨,你在哪?”
“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突然传来施雨疲惫不堪的声音:
“陈余南,对不起。”
“我们分手吧。”
第九章 虚度光阴
“想好了?”
“………想好了。”
“好,分吧。”
施雨的声音忽的有些发抖:“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有那么一刻,陈余南感受到了胸腔中几乎要溢出的悲哀。
他轻声说:“我不敢问。”
刚失忆后的那几个月,陈余南变得总是很喜欢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医生告诉他,因为你出了车祸,撞到了脑袋,记忆区受损。
——为什么我会出车祸。
因为你骑摩托车速度太快了,还闯了红灯。
——为什么我要闯红灯呢。
“我怎么知道?”医生只会说。
毕竟在医生的眼里,不需要理解陈余南为什么闯红灯出车祸,只需要知道他受伤的程度有多严重。
从医院醒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陈余南都没有见到过妈妈。
——为什么妈妈不来看我。
“你爸妈离婚了呀,真可怜,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可是在陈余南的记忆里,爸妈的感情虽然平淡,但却细水长流,他们一家一直都过的很温馨。
这样的两个人会离婚?
他不相信。
但他不得不相信。
因为事实就是那样。
可事实只摆在他失去的记忆里。
陈余南不甘心,又去问陈明峰,你为什么和她离婚?
陈明峰对此总是缄口不谈。
问的多了,有一次陈明峰烦了,对他发了脾气:
“你都不记得了,我跟你说有什么用啊?说了你就能理解吗?”
“我就是不爱她了,她也不爱我了,这婚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陈余南,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那是陈余南出车祸后,陈明峰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他能理解。
他拼了命地去理解。
理解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起因于过去的既成事实。
如果问为什么,就好像在问——
为什么过去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是真的发生过了么?
是的,发生过了。
虽然他不记得,但别人记得。
并且他们都觉得因为发生了过去的事,所以有了现在的情况。
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质疑,就像个傻瓜一样,不是吗?
“有些事情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哪怕问了也没用。”陈余南沙哑道。
“施雨,我说过,你是自由的。”
“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分手,我不需要任何理由。”
“陈余南,对不起……”
施雨哽咽道:“真的对不起。”
陈余南声音轻柔地让她别哭,又态度冷硬地说了再见。
直到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他的背仍然笔直地挺着。
眼睛却红了一圈。
“真丢人啊……”陈余南自嘲道。
梁渡眼神一暗。
在这个最能强势进入陈余南内心的时刻,他却意外的保持距离。
只是目光,似乎要刺穿陈余南。
“为什么不问清楚?”
陈余南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问了,她就不和我分手了吗?”
有的人明明眼睛都红了,语气还要装凶狠,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梁渡目光微不可查地闪烁一下,只是声音依旧冷肃:“你不问,难道就能接受事实了吗?”
“我能。”
梁渡隐忍道:“你骗不了我。”
“都说了我能!”
陈余南像被惹恼了,瞬间提高了音量,破口大喊道:“我就是接受了!我他妈已经分手了、单身了!”
“我分手了,被你说中了,还是用你的手机分的,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吼:“梁渡,你不是要追老子吗?!”
“从今天起,老子就让你追,你他妈有本事别装……”
忽的,他像被捏了七寸的蛇,一下子停止了发疯。
——因为梁渡动手了。
面前的男人猛地翻身,摁着陈余南的肩膀,一只腿卡在中间,将他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梁渡的眼神深沉、危险。
仔细看,似乎还有些薄怒。
“陈余南,我要真的不装……”
他嘴唇轻轻蠕动两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余南:“现在就能办了你。”
陈余南瞬间从那股疯劲出来,转而用震惊的目光看梁渡:“谁?你……办谁?”
他瞪大眼睛时,方才因为激动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克制不住地往下滚。
梁渡眼睑一垂。
手忽然移到了陈余南的侧脸上,拇指轻轻摁散了一滴泪水。
“不过是被我说了两句,”
他低声道:“有这么委屈吗?”
“谁委屈了?你离我远点!”
陈余南莫名心慌,推了一把梁渡,后者却不依不挠地攀回来。
“力气怎么这么小了?”
梁渡笑了一下,揉了揉陈余南的头发,随后又轻叹一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滚。”
陈余南冷着脸,一拳挥了过来。
梁渡顺势从他身上下来,靠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看得出来,你不甘心。”
他声音轻柔,蕴含着令人心颤的力量:“陈余南,不是所有的事都理所当然。”
“不甘心的话,就应该问清楚,这并不丢人,被动地接受一切才丢人。”
“说的那么好听。”
陈余南有些讽刺地喃喃:“你就是想让我早点问清楚,好死心吧。”
梁渡低笑一声,大方承认:“是,我也有私心。”
“我只是觉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毫无理由地抛弃你。”
“你自己也不行。”
陈余南握住了拳。
如果梁渡此刻还在他身上,或许能听见这个人心跳猝然加快的声音。
“你少管我。”他闷闷地说。
“好,不过……”
“你还有什么要说?”
陈余南语速很快,似乎在掩饰自己着恼的心情。
梁渡勾了勾唇,微微起身,拿起茶几上摆着的遥控器:“不过,洗碗前我不是让你找电影了吗,找了哪部?”
陈余南:“………”
我可没找。
但他不是很想让梁渡有机会调侃自己,随便指了指首页左下角:“哝,那个好看。”
“这个吗?”
“呃,对,就这个。”
然后点开一看,屏幕上赫然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电梯惊魂。
电影类型,恐怖片。
梁渡说:“……要不换一个?”
陈余南觉得丢脸,本想点点头,光瞥了一眼梁渡的脸色,忽然突发奇想地问:“你不会怕吧?”
梁渡抿着唇,没说话。
只是操控着遥控器打算换一部。
陈余南按住了他的手,颇有恶趣味地说:“要是不怕,就看这个吧,毕竟我挑了很久。”
“……你确定?”
梁渡瞥了他一眼,反手握住了陈余南,轻声在他耳边说:“如果我怕的话,可不可以牵你的手?”
“你不是都牵了吗?”
陈余南翻了个白眼。
梁渡手松了些:“你可以拒绝。”
“不用。”
陈余南铁定要在恐怖片上找回场子,竟然握了回去,哼了一声:“两个大男人,牵个手怎么了?”
“你就说敢不敢看吧?”
梁渡笑了笑:“敢。”
陈余南心想,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后来才知道,梁渡口中的敢,不是敢看电影,而是……
“你靠那么近干嘛?”
“啊,是吗,我没注意。”
“不是,你别突然抱我啊!”
“抱歉,这里的音乐有点吓人。”
“你手往哪放呢,梁渡?”
“对不起,刚才太恐怖了。”
“………”
不知是哪个瞬间,陈余南偏头去看梁渡,本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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