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干脆地躺下了,白燕道:“我倒是想,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吧。”
“师姐……”
“这件事单凭我们几个是做不到的,就算做成了,我们什么来历,说不定最后寒山寺还落个抗击封建王朝恶势力的好名声,那不是恶心死了。”白燕十指交叉,摩挲着手套上的纹路,“还得是联盟盛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此事,让他们狗咬狗去。”
林花谢道:“可是那种厉害人物一般脸皮都挺厚的吧,道德绑架管用吗?”
“师姐此言有理。”柳扶风又鬼鬼祟祟了起来,“趁此机会我们也能检验一下表世界天道的管辖范围。贼秃的行为在程序上规避了天谴症,还得到了不少功德。杀了他们的确是为民除害,可杀死功德高深者是重罪,表世界的天道会偏向哪一方?这是我比较想要知道的问题。”
林花谢虚心求教:“你研究这个干嘛?”
柳扶风叹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大师兄。”
“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呢喜欢浓眉大眼落落大方,有些人呢就喜欢小家碧玉楚楚可怜,更何况你装美少女也就那点套路。而且你小时候虽然也好看,但不会像如今一般吸引人。我们在姑射列岛的时候,村民就是把你当男人看的,可在你渡劫之后,连乾坤天城的修士都会上你的当,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白燕情不自禁地道:“简直就像是一种对天道规则的污染。”
“你们这是丑恶的嫉妒。”林花谢哼哼起来,忽然转过弯来,“天兵是天道规则片段的集合体,该不会是有人要害我吧?”
“大师兄还不算完全的莽夫。”柳扶风夸了一句,“不过这是个长远的研究,当务之急还是你养好伤,将殷宫吊打一顿。”
“殷宫又怎么惹你们啦?”
“大师姐还没有想好理由,总之打他就打他,还要挑日子吗?”柳扶风理直气壮。
林花谢习以为常:“哦,那你们先把理由编编好。续脉丹还有没有,给我来点。黄药师基础都没打好,做的药丸好难吃。”
“你要什么味的?”
“薄荷柠檬味的还有吗?”
“最后两颗了,等下黄药师回来我教教他。”
“你不是不会炼丹吗?”
“我爸的笔记我有的是。”
林花谢呵呵一声,咽下续脉丹,扶着墙坐起来,闭目修炼。柳扶风往桌上一趴开始乱丢草稿纸,白燕掐指一算,露出诡异的笑容,优哉游哉地出了门,不知道去哪里了。
过了几天,天上那轮紫金交缠的月亮消失了,殷徵也不知道跟白燕聊了些什么,和好如初。
林花谢虽然还有多处内伤未愈,却已经能活蹦乱跳地去找黄川点菜了。黄川居然一点不懊恼,乐呵呵地为小辈下厨;晚上教人家小女儿基础掌法的时候,黄希彤才透漏说黄川是被林九灯吓坏了,准备年内举家搬迁到三元极真天境内去,但是一剑宗的修士基本都跟木头人似的,黄川又担心他们家不吃香无法自保。
寒山寺一直没派人来找麻烦,但扬眉宗三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知道自己给黄庄主招来了祸端。白燕顺水推舟,找上殷宫和黄川,希望殷宫和林花谢再在附近大战一场,闹出点动静来,黄川再去哭诉一番,声明今后要离开太牢山脉这是非之地、暗示自己是被卷入了多方争斗的倒霉蛋。
黄川满面高兴地应下来,半夜三更却找上白燕,请她给自己算算他们黄家是去哪个真天比较好,白燕居然建议他去白玉京发展;殷宫到底是个厚道人,赞美了白燕的善良和热心,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寒露这日,空音五圣、扬眉宗三人和黄药师等人再次齐聚瑶瑛池。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五圣和二风打出的豁口已经修补完毕,志业山那嶙峋岩石之间的杂草都复原了,瑶瑛池美景如旧。
选择瑶瑛池也是有讲究的,一方面解释殷宫为何在此,另一方面,虽然太牢峡谷在小有清虚天境内,但整个太牢山脉是延伸向三大真天的,在这种地方起冲突、又波及到灵溪山庄是很正常的事,黄川这种骑墙派挨打就更正常了。
段水流不知道使什么手段摆脱了【金枝玉叶】,一身轻松地挎着【抽刀断水】现身,厚着脸皮要当裁判。这些天三人也打听到了,联盟所谓的青年交流会还是擂台赛那一套,各个大宗门或部门都举荐几个修为高强的前辈来当裁判,看一百岁以下的“年轻人”耍猴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柳扶风还乐呵呵地说我妈也不到一百岁呢,黄药师不甘示弱说师父今年刚好九十九,把段水流整无语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或者出身煊赫的修士,并且这场战斗的前因后果有剧本,因此,在正式开打之前,双方按照国际惯例要寒暄一番,互相放点狠话,比如“王朝余孽不知天高地厚,故步自封五十年早就被时代潮流抛下”,比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称圣”。
这种场合向来没林花谢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大师兄的事,那边殷宫殷商殷角和白燕柳扶风在聊天,他靠近悬崖边的殷徵,在她身边坐下了。
殷徵心里知道这人是那三人中的大师兄,是林十一的儿子,奈何以貌取人是人类的天性,林花谢又没当着她的面做过缺德事,她对这位林师弟的印象也就是个天赋异禀的熊孩子。
见他坐下,殷徵也不介意,笑道:“你这么自信呀,一点都不紧张?”
“嗯……紧张也没用啦,反正是表演赛。”林花谢点点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寒山寺作恶多端,我们准备趁白玉京吸引注意,去干他一票。你要不要一起?”
殷徵被他这么直白的邀请镇住了,许久才道:“寒山寺不是我们几个人就可以扳倒的,住持甚至是柳苏安那个时代的强者。再说了,‘断行者’已经被逐出寒山寺,与他们为敌毫无意义。”
“再怎么修炼,剔除身上属于‘人’的部分,在成神成圣之前,我们都是寿数有限的凡人啊。”林花谢轻声道,“变化总比计划快,就像我们师姐弟三个,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出世了,好几次差点被打死呢。那我们的仇家呢?他们难道不是坏人吗?坏人的敌人应该更多,要是他们在我们准备好之前被其他人打死了怎么办?”
“那不是件好事吗?”
“复仇这件事,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啊。”林花谢轻轻地、讥讽地笑了起来,却因那张脸而不显得刻薄,“死人是没有能力和权利发表意见的。复仇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找个痛快吗?仇人莫名其妙死在不相干的人手里,岂不是太空虚太可悲了吗?”
“歪理。更何况,无事献殷勤,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这个资格啊。”林花谢温温柔柔地笑着,“有些人身不由己,没得选择,只有屈服才能活下去。但是强者宽恕罪恶就是对弱者施暴,再说了,若是连报仇都要忍着拖着贪生怕死,这样的心境根本无法支撑我们成为至强者,得到足够压制仇敌的力量。”
“那你想向谁复仇呢?”殷徵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林花谢撑着脸颊,“我既不知道仇家是谁,心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怨恨,和你是不同的。妈妈被人害死了,可爱她的人很多,个个比我强,轮不到我;春红姐姐被师娘打死了,可春红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我难道应该怨恨师娘吗?”
殷徵笑出了声,叹道:“你自己都没活明白呢,怎么还来教训我,林师弟?”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明不明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林花谢站起身来,拔出“落英”,看着她道,“只要你还为父母亲人的死亡而痛苦怨恨,那你的仇人就只能是整个寒山寺。因为吉祥法王和射日法王已经被我们杀了!”
殷徵面上血色尽褪,瞪圆了双眼僵在原地。林花谢迈出一步,轻飘飘地落在了瑶瑛池的水面上。
除了作为裁判的段水流,其余人全部退至百丈之外。殷宫挽了个剑花,横剑平举于胸口,展现出长剑全貌:“剑名‘碧涧明月’,林师弟小心了。”
林花谢有样学样,平举断剑,道:“剑名‘落英’,你也小心。”
柳扶风十指交叉,缓缓拉开至双手食指、拇指相触形成一个四边形,一张水膜映照出殷宫和他手中长剑;他左手三指不断屈伸,框中人像随之放大,待他捕捉到那把剑的全体,便蜷起右手三指,水膜倏地变成了一张硬邦邦的白板,“碧涧明月”的图像在表面旋转变换。
“碧涧明月”剑长三尺三寸,质地仿佛岩石的剑柄长一尺,一轮浅黄色、莹莹发出柔光的新月外径三寸,雪亮中浮动着深沉翠色、山涧泉水般的剑刃长二尺,确是一口如剑名一般美丽的剑。只是千年以来,人们视月亮为邪祟,不知道殷宫剑上的新月是为了讽刺王朝的“君子”,还是别有用意。
“落英”原本长四尺,断了之后还短一截,正好林花谢也比殷宫矮一截,两人站在瑶瑛池水面上,倒也和谐。
段水流掏出一个长达一尺的海螺,那海螺有着弯曲的硬壳,珍珠的光泽和色彩在表面流动,数十根尖刺此起彼伏地缩短伸长,是标准的“裁决法螺”。
黑肤青年将海螺凑到唇边,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吹了出去。海螺上的尖刺尽数突出到极限,接着螺内钻出了一条灵气化成的五色长龙,在殷宫和林花谢身周游走九圈,钻回了螺中。
峡谷安静下来的一瞬间,林花谢和殷宫同时一步踏前,一剑斩下!
第70章 29-竹柏异心(4)
这个时候,柳扶风却优哉游哉地来到了殷徵身边。
双剑相撞掀起的气流以那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瑶瑛池池水翻腾。柳扶风抬袖子挡了下水雾,还没说话,殷徵猛地抬头:“吉祥法王什么时候死的?”
林花谢左手掐剑诀,却是夹着“落英”的剑尖那半截,右手震开“碧涧明月”,他贴着剑锋欺身而上,左手剑尖直点殷宫咽喉;殷宫侧身闪避,使一式“暗室欺心”,长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少年心口,林花谢竟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柳扶风转动着左手无名指靠近指根的那枚指环,左耳坠下的银铃在灵流中叮铃响。他看着殷徵:“两节之前。还是从风雨城手里抢下的呢。”
殷徵低头看见瑶瑛池水面冻结,是殷宫中途弃剑,双手捏剑诀点向两截断剑,念了声“敕令四隅,悉令清静”,借林花谢的灵力冻结瑶瑛池,后者的灵力一岔奔涌而出,连退三步,气血上涌面色一片嫣红。但是殷宫抬手接剑,还未出招,林花谢的右手剑已经到了他的颈侧!
他的反应慢半拍,因此决不能跟着对手的节奏走。柳苏安曾经说过,要不是他是个男孩,这样的体质最适合开天剑不过,不练开天剑就只能当废物、练不好开天剑就只能死了!
柳苏安所说的“开天剑”是一个进攻的概念,她的掌法印法也是“开天剑”,林花谢所学的剑术也集百家之所长,只取其攻,毫不设防。正如此时殷宫一剑刺向他心口,他眼中的“碧涧明月”却与殷宫同为一体;既然殷宫使剑如臂使指,那他就先杀剑、再杀人!
殷宫险而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剑,但到底经验丰富基础扎实,没有慌乱,很快招架住了下一剑。林花谢眼里只有他和他的剑,冰冻的瑶瑛池被剑气削得冰凌四溅。殷宫在冰面上无声腾挪,林花谢的木屐却每一步都踏出一片蛛网状裂痕,剑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且越来越密集。
殷徵轻声道:“要不是段水流说了黑暗功德的事,我还想不明白呢。吉祥法王做了那么多坏事,可大哥说他身上功德还很多,很难彻底杀死,这些年我们也总是找不到他的行踪。你们打死了他,自己不要紧吗?”
“殷四姐姐果真人美心善,明知我们另有所图,却先来关心我们的天谴病。”柳扶风放下右手,笑道,“我们运气好,也是阴差阳错撞上了他,为了自保耍了点小手段。真要正面对决,我们早死了几百次啦。”
林花谢刺中殷宫右臂后再次打飞“碧涧明月”,紧接着双臂齐出,同时斜劈而下。这种斯文扫地的剑术让殷宫惊诧不已,他双手掐玉纹,右手空书香云篆,左手空书反香云篆,身前展开一道防御性质的结界。
那边殷羽正告诉白燕这双手画符结界术是殷宫的独门绝技,他们怎么也学不会,林花谢却咬紧牙关,压低重心,第二次劈砍就打碎了结界,“碧涧明月”从后方穿透他肩胛骨的同时,两截“落英”也几乎将殷宫劈成了三段!
殷商飞身而下为殷宫疗伤,黄药师也跳了下去,林花谢却拔出“碧涧明月”递给他,指指殷宫要他先去那边疗伤。美少年面无表情地擦干“落英”归剑入鞘,后退一步,呼了口气坐在地上。
太牢峡谷一片寂静,连段水流都没想到林花谢出手如此狠绝。如果他问起来,林花谢只会说正宗开天剑就是这样的,不服你去找我姐练练;但是他一心琢磨着这三人对近几十年才崛起的无冤无仇的五圣出手干嘛,全然没有考虑开天剑的性质。
在场只有柳扶风一个人还在说话:“殷宫真的是你心中那个心怀苍生却无力回天的可怜人吗?”
他一直在把玩的那枚指环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波动,殷徵强忍不适,问:“你干嘛对大哥偏见这么大?”
“我不喜欢大人骗小孩。”柳扶风笑道,“寒山寺表面驱逐了‘断行者’,实际上他们只是换了个主家,你们找不到吉祥法王,因为寒山寺有不负责的借口,而九龙阁在利用他作恶制造黑暗功德。他和射日法王不反抗,因为他们也利用寒山寺和九龙阁的掩护,制造更多的血案以提升修为。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世间的法律道德就无法束缚他们,在此之前当谁的狗都是一样的。”
林花谢斜了斜眼珠子,又直勾勾地盯住了殷宫等人。殷商和殷角在帮黄药师处理伤口,殷羽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他又看了段水流一眼,心中平静如水。
白燕不知何时到了殷徵的另一侧:“其实你很讨厌小师弟吧?如果我是你,早就一巴掌过去了。你干嘛辛苦忍耐做好人,听他讲半天不中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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