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明低声道:“身子弱,但魂魄很强,不像他妈,跟邵简一个路子。开道不易,如今邵简应该还是‘太素’,不知他儿子怎么样。”
孟白石到一剑宗那边去热脸贴冷屁股,孟向明一个人自在,也拍着手唏嘘道:“老夫还是想不通,邵简和柳苏安……怎么会是他俩呢?”
他却忘了茅山学社就在边上,白燕把玩着腕上玉镯,冷笑道:“我也想不通呢。”老头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随着宛连城的一声“开始”点燃一支香。
房间内,柳扶风大喝一声“庄博”,后者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三魂七魄尽数被他挟入月界,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他立在一片浩瀚星河之中,脚下是一个凸起的半透明弧面。那弧面流淌着混沌的彩光,无数或黯淡或明亮、大小不一的星辰在四方沉浮,有楼阁大小、糖浆般的红色球体,也有金紫交缠的扁球体。远处有些月环若隐若现,尖叫的洪流夹杂着谩骂、哀求和呜咽在更遥远的地方如潮汐起伏,好像世间一切的喜悦和希望都断绝于此。
“欢迎来到月界。”柳扶风坐在碧玉环中晃着两条腿,笑眯眯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漫天的月亮刷刷裂开一条口子,来自不同种族、以鲜红为主的血液奔涌而出,天空一下子成了海洋,脚下的弧面往下凹陷变成小船,柳扶风也坐在碧玉环上随波荡漾。
庄博痴痴地环顾四野,梦幻般叹道:“这便是月界么?即便是幻象……不,我的魂魄不会骗我!”
他热泪盈眶地拱手道:“柳师弟大恩大德,庄博没齿难忘!”
研究员挺起胸膛,三魂七魄的双眼同时亮起狂热的光芒,周围的月亮照亮了他胸口的知行院工作证。他狂叫一声,带着无尽的喜悦与幸福,朝着一轮雾气般的淡蓝色月亮奔去;在进入月界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疯了,没有人能在这里维持理智。泪水——神智——从他的眼睛里奔涌而出,他的魂魄像朝雾被风吹散,临终前发出狂叫:
“我庄博这一生了无遗憾了!”
月界再次只剩下呜呜的风声,遥远的哀哭,以及波涛的荡漾声。
“妈的。”柳扶风忍不住骂了一句,“搞得好像是我小肚鸡肠了似的,真恶心。谁稀罕,呸!”
说完他又嘻嘻笑起来:“这么大义凛然给谁看呢?知行院,知行院,废物男人的养老之地,穷尽一生也得不到女人与生俱来的权柄!但是,但是我也是个男的,也只是个男的,我会可怜你们,死亡就是你们和月界之间的桥梁!”
柳扶风的眼神恢复清明,庄博的尸体仰天倒地;两人一同被景烛殿送至场外。
“这是……”宛连城诧异了一瞬,声嘶力竭道,“恭喜扬眉宗出世第一战旗开得胜,更要庆贺,时隔五十年,严氏叫魂术重现江湖!”
作者有话说:
小林:您完全不吃醋是吗?
小柳:抱一丝啊男的都是尸体。
爸:???
师叔:???
大伯:???
小林:无所谓我会泥塑。
第97章 39-晴天霹雳(1)
柳扶风叫走庄博魂魄的时候,舞雩台上一片骚动。各处都有须发皆白的长辈和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蹭地站起来,大声质问白玉京是什么意思,大战结束才五十年,竟放任柳生的阴邪术法横行,是要做第二个堯王朝么。转瞬之间庄博气绝身亡,更让众人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若非有满月境强者镇压,恐慌与暴动在所难免。
这种情况下“严氏叫魂术”的说法就显得欲盖弥彰,宛连城不得不大声道:
“诸位稍安勿躁,更无需恐慌!柳生死于先代盟主之手,联盟与九龙阁都验过,绝无虚假!”
一个茅山学社的年轻人嘟哝道:“九龙阁是柳生改制的吧,当年半数祭酒都是他的门徒,谁知道是不是见势不妙,沆瀣一气……”
赵英华阴阳怪气地道:“谢林不也背叛了白玉京么?说不定他就是跟柳生联手做戏,假死呢。”
“宛掌门是不是有些答非所问了?柳生死没死的不重要,如今堯王朝倒了,他要是做个缩头乌龟,老实说也危害不到我们。大家关心的是叫魂术!”一个狗头狼尾的大汉汪汪大叫,“这些年来联盟始终以自由自主为由,对这种伤天害理的法术置之不理,还与宝仙九室之天那种野蛮之地为伍,狗都看不下去了!”
立即有极乐宫的笑他:“我们吃人,你一个妖怪何必为难我们妖怪呢?”
猫猫山群情激奋,小猫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毛毡更是发出愤怒的呼噜声,道:“你们要是只吃些凡人,谁也管不着!偏偏学凡人吃我们猫狗,下贱!”
附近有人族不高兴了:“人怎么了?你们猫猫山不还是靠着宋掌门才有好日子过!”
“只有你们人族爱同类相残、同族相食,咱们可做不出这腌臜事!”
“那是堯王朝的作风,你少上升集体,再说极乐宫怎么不是妖族了?还吃你们猫族呢。”
“就是,我们数目多,出些意外死几个也无伤大雅,何况柳扶风是那什么扬眉宗出来的,明显是继承了堯王朝的那一套,他杀人与我们何干?”
柳扶风大声辩解:“我们扬眉宗最是温良,讲究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南橘北枳知不知道?再说这家伙说我妈坏话,死了活该!”
“就是啊、就是啊,交流赛开在舞雩台这种规则混乱的地方,不就是鼓励杀人吗。”林花谢声调平平地拉偏架来,“寒山寺的大和尚拿人炼兵,我姐姐也杀了好多,怎么你们就不说了,不敢呀?”
没人搭理这个危险话题,大家继续互相上升种族门派真天朝代。眼看话题越跑越偏,这一场的胜负也都出来了,宋新桐干咳一声,温和淑雅的声音盖过了讨论,也传到了舞雩台外面去:
“方才是宛掌门的说法不对,他脱离群众太久,不会说话了。对不住宛掌门,耽误些下一场的时间,我来给大家讲一讲叫魂术吧。也是我们的疏忽,没有及时正本清源,普及叫魂术的常识。恐惧来源于未知,茅山学社行教化之事,正是为了消除这种恐惧。还请诸位道友听我一言。”
“那宋妹——咳咳,宋掌门还说是我的错?”宛连城佯作诧异。台下传来些笑声,宋新桐白了他一眼,上前道:
“无需回应便可拘走他人魂魄的叫魂术,的确是柳生的招牌术法,王朝时代的九龙阁更是在此基础上开发出‘夺魂乱魄’符,丧尽天良,为祸四方。方才我听几位小友讨论,说在柳生之后,叫魂术与‘夺魂乱魄’符一起失传,这个说法严格意义上是不对的。首先,柳生之死和这两门法术的绝迹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以他伏法的时间为节点,之后五十多年没有人用过叫魂术。其次,叫魂术和‘夺魂乱魄’并没有失传,九龙阁、白玉京、双江城,均有玉简留存。”
人群一片哗然,上层看台却大多神色如常。宋新桐充耳不闻,继续道:
“抛开行迹,柳生在教学方面堪称吾辈楷模,其教学记录详细入微,以在座各位的天分,人人可学。这些年来也不乏炼成叫魂术、乃至自创了叫魂术的天分绝佳之士,只是多亏太清上宗、无忘山、双江城与九龙阁的协同管理,这些道友都已经改邪归正,接受管理,誓将一身天分用于正道。”
九龙阁的狻猊一动不动,兴趣缺缺:“不过这个姓柳的小子不包括在内。”
他身后一个青衣人说:“天下姓柳的不少,只要不是柳生的柳就行。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蒲牢……老师是最后一个,再与我九龙阁不相干。”
白燕笑了:“他这个柳还真是柳生的柳。他跟柳宗主姓,柳宗主的柳是柳生名字里拿来的。”
神机宗座位中传出一个声音:“本来就大逆不道地抛弃了家族姓氏,又对上清掌门恩将仇报,如今还恬不知耻地叫儿子跟自己姓,果真是柳苏安那种女人做得出来的。”
白柳林三人异口同声:“你叫什么!”
林九灯一双漠然的红眼睛转了过去,一眨不眨,恐怖极了:“我也随我娘的姓,你待如何?”
“我……我……”
那人支支吾吾,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显然原本只是想跟着大家一起批判一下王朝余孽,没想到林九灯这样的女人也如此小肚鸡肠来对号入座。
严法随也有点慌了,那家伙名义上还是“隋心玉”的徒弟呢,在庐皖古道上给柳扶风耍了一通。——不对!他旋即就有些哭笑不得,想起这家伙当时还说了白燕两句,与今日的发言相差无几,大约是说副宗主宅心仁厚,孟白燕不知好歹。是了,虽然朱明曜真之天注重祭祀,民间更是不把女儿当人,但至少神机宗的门徒是很谨慎的,就算是他,在扬眉宗近五十年,还是习惯出门前用不同算术卜下吉凶。
严寒玉忽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徐沛然!”
那人的同门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回应,可徐沛然依旧双目圆睁瘫倒在地,俨然是魂飞魄散了!
一片死寂之中,严寒玉看也没看扬眉宗三人,更没有在意严法随和四殷的脸色,神色冷峻地坐了下去。她今日一身漆黑滚金纹法袍,像穿了一身符箓一般诡异;她可爱的圆脸妆容凌厉,飞起的眼线原本衬得她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此时此刻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合该如此。
宋新桐低声道:
“创造此法之人名为严法师,朱明曜真天号令万法之师,中兴神机宗之神人。百年以先,堯王朝尚未衰落,她便四处奔走,说服孟宗主与联盟合作,奠定了胜利的基础。她的言行遭叛徒泄露,不得已之下离开朱明曜真天,后来更是以散修之身参战,连柳生都在她面前退了三次。只可惜天妒英才,战争中期,严法师道行受损,就此销声匿迹。如今倒是她的弟弟,‘言出法随’严法随更出名些。”
林花谢忽然睁大了眼睛朝柳扶风看过来,虽然维持着天真纯洁的形象,但柳扶风还是看出来他急了。显然他想起他们三个犯贱去搞空音五圣的事来,而他魂魄最弱,严寒玉又知道他的大名小名,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喊他一喊,岂不是完蛋了!柳扶风控制不住叫魂术,所以管谁都叫师兄师姐好姐姐,严寒玉未必讲究这个!
柳扶风露出欠揍的笑容,比了个“活该”的口型,却忘了此时大师兄在高台上,他还在看台下,不少人看着呢。见他如此嚣张,方才消停了些的讨论声再次想起,这回说的是不管他是不是柳生,都要打一顿才好,最好是有高手来个除之而后快。
气氛缓和下去,宋新桐归位,接过尹示青递来的茶水,但笑不语。宛连城又跳了出来,中气十足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调动情绪,第一轮淘汰赛便这么继续了下去。
直到决出百强之前,比赛都会在景烛殿中进行,只是时间限制依次延长。前面两轮的分级配对是神机宗的创意,意在考察“气运”。和往年顶级天才们在赛程初期疯狂虐菜不同,这一次每个人一开始就会遇到同一层次的对手;但是“同一层次”又因参赛基数的巨大而定义暧昧,正所谓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还大,能不能通过前两轮,实力固然是最重要的,“气运”却也占比不轻。
所以从秦庭能对上林九灯来看,他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只是运气实在太差。他下场之后,白玉京的安慰奖已经送到昆虫学派,里面就有一则神机宗的建议,要他注意修身养性,积累功德。
初期赛程无聊又残酷,大概是为了这个,这一届才是宛连城亲自来主持。算上运气好的傲因,第一轮共四千一百一十九人晋级,其中只有三人获胜后立刻声明放弃接下来的比赛,老老实实回去观战了。就算是没猜到气运那一层的也发现了分组规律,中小型势力顿时人心振奋,都想多争取些修炼资源。
算上徐沛然,第一轮只死了三人,还有一个是刘招娣杀的。对方是个新崛起的中型宗门的掌教,实力强劲,倒霉就倒霉在他有两个弟弟。他一开始还很自得,因为众所周知,泣婴塔的法门针对的是“弟弟”这个身份,他可是大哥;更可喜的是,这个宗门是旧茅山剑派分支的分支,擅长雷法与火符,最是克制刘招娣那样的阴灵。可不知怎地,刘招娣再怎么挨雷劈遭火烧都没有度化的迹象,反倒是强撑着捉住了他的手,瞬间抽干了他的寿元和修为。这一对是那一场中最晚决出胜负的,这个结果很是引起了一些唏嘘。
柳扶风弄死庄博之后无处可去,毕竟刚才严寒玉杀了徐沛然没被警告,那群裁判为了自己的良心和脸面给严法师一个面子,却是开了个坏头。很快,他眼珠子一转,混进场边的岐黄部修士之中,在黄药师厚颜无耻的吹捧下,扯着邵简的大旗胡说八道,还跟真正的楚楚说上了话。
作者有话说:
小柳:柳生和我柳扶风有什么关系.jpg
师兄:打起来,打起来!怎么还不开席啊.jpg
师姐: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说我坏话,君子报仇一天到晚……
严法随: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第98章 39-晴天霹雳(2)
楚楚的确是个热情机灵的女孩,一双黑眼睛比白燕演的更亮堂,无论是动作还是思维都敏捷得像一只猎豹。柳扶风跟她讨了两包糖豆,好拿去堵大师兄的嘴。
岐黄部部长原本是百花谷和千草堂共同指定的,千草堂掌门暴毙后接任者年轻又是个女流,百花谷毫不客气地塞了一只地榆精占了位置。不过毕竟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岐黄部成员还是以人族为主。
百花谷吃亏在山妖精怪的寿命长、修行慢,那只地榆精修为很高,博闻强识,可惜早已过了八百岁高龄,没资格入场;此时维持秩序的是楚楚,因为愿意让祝由术治病的不多,她比较闲。
岐黄部占了看台最下层靠近入场台阶的一块地,第一轮打了个过场就来救死扶伤了。下层东边来了两个遇上风家兄妹的倒霉蛋,被挖了眼睛,好在没受别的伤,岐黄部加上柳扶风,二十三人就治疗方案展开了辩论,一只槐花妖热心地去给他们止血了。
高台之上,风雨城还在给风糖展示战利品。两名受害者是句容华阳天来的竖目族人,眼睛是竖着长的,有些族人还会在脸颊或者眉毛上多长一只横向的。他们在生理上跟普通人族没太大区别,只是风家兄妹觉得稀奇,就下了毒手,这也是小门小派的悲哀。而洛阳和李璋也像没事人似地在不远处坐着,频频有人忍不住去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被天兵的气息刺伤后,仍有色心不改的家伙退而求其次,去看无忘山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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