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把皇位传给了文昱,怎会又把这足以要文昱小命的物件传给了文昭呢?
文昭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云葳面前摆弄此物,是有意为之,还是认为她绝不会认得如此机密的令牌而无所顾忌?
文昭嗤笑一声,收起了玉佩:“你不会的东西有些多了,那日后就把你会的多展示一二,让孤开开眼吧。”
“臣尽力。”云葳有些恐惧,文昭大抵是个深藏不露,颇有城府的人,绝非表面这般随性。
“今日宁夫人来过,”文昭抵着椅子背缓缓轻语:“她很担忧你做孤的属官,你自己可也觉得,是孤勉强你?”
“臣不敢。”云葳敛眸低语,“殿下垂青,是臣的幸运,臣感念殿下栽培。”
“林老可是教了你很多官场中的话术?”
文昭发觉云葳在正事上,一直都是长了脑子的,跟府里那些油嘴滑舌的属官,有三分相像,更是与应对寻常闲事时的木讷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云葳攥了攥自己的手掌心:“没…没有。”
文昭如今彻底笃定,云葳在涉及林青宜的事情上,定然有所欺瞒。
而若要此人敞开心扉,君臣关系是不能的,上下级关系会让云葳胆怯,她得换个路数与人拉近关系才好。
第19章 心意
兰月下旬,帝京雍王府。
雍王舒珣面若冬月清霜,薄唇紧抿,狭长的凤眸里涔着三分怒火,端坐主位凝视着垂首跪在殿内的长女,不无失望的轻声斥责:
“现下京中朝局晦暗,吾的忠告都被你抛去九霄云外了不成?还敢应了定安侯代人去襄州寻宁烨?”
长女舒静深与小侯爷宁烁早有婚约,此番是宁烁找上了她,言说自己出京不便,希求她帮忙,去趟襄州,给宁烨递送口信。
舒静深答应的爽快,带着王府小厮就要偷偷出城,孰料半路便被老母亲派人抓了回来,落得今时惨状。
“女儿没有,母亲息怒。”舒静深抿了抿嘴:“宁府如今被长公主和云相两方惦记,女儿放心不下。况且您不也心向长公…”
“住口!”舒珣厉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此语再莫提及。舒家的身份处境,还要吾说多少次?回房反省,这几日不准再出府。”
舒澜意与萧妧在门外听墙角,舒珣的话音入耳,舒澜意拉着萧妧掉头就跑:
“快走,别让娘亲和姐姐撞见,会难堪的。”
萧妧一路跑一路说:“舒姨行事太过审慎了吧。宁府若真投效长公主,不是正中下怀吗?”
“我娘临深履薄惯了,正常。不然为何姐姐和宁大哥的婚约推了多年,一直不成呢?”
舒澜意拍了拍胸脯顺气:“你想法子用你家的人脉,给殿下送个口风呗。”
“不敢。”萧妧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我娘能把我军法从事,一刀咔嚓了,你信不?”
“胆小鬼,”舒澜意剜了她一眼:“你不干我干,以后别跟我抢功。”
是夜,舒澜意偷摸寻去长姐的卧房,在窗外轻唤:“姐,开窗户,放我进去…”
舒静深听得声音,忙不迭地的让人翻窗进了房间,“没人看见你过来吧?母亲把门都给我锁了。”
“没有。”舒澜意俏皮的眨了眨眼,“姐姐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送去襄州。”
“你怎么送?”舒静深并不信幼妹有这本事,如今京中处处耳目,襄州也好不到哪里去。
“母亲先前答应了,明日我和妧儿去姑苏,半路溜号不难。”舒澜意一脸得意。
“没东西,”舒静深附耳低语:
“是口信。宁大哥说他留京假意答应云相和平陵侯的拉拢,让烨姐姐暗中投效长公主,侯府令牌在她手里。此话送不出去就不送,不可假手于人,否则宁府万劫不复。”
“知道,溜了溜了。”舒澜意点头如小鸡啄米,闪身去窗边:“姐你照顾好自己噢。”
舒静深见幼妹灵巧的翻了出去,随手便关了窗户。
舒澜意美滋滋的走在回廊下,却被突然冒出来围拢她的王府亲卫吓了一跳。
“东西拿来。”舒珣幽幽闪身出来,开口跟女儿讨要宁府交付的物件。
舒澜意忽闪着羽睫倒退两步,装傻充愣的卖乖撒娇:“娘亲要什么,女儿没听懂。”
舒珣也不废话,直接近前搜身,结果一无所获。
她凝眸审视着舒澜意,沉声吩咐左右:“关起来。去通知萧帅,把萧妧看住了。”
舒澜意没想到母亲跟她玩了场守株待兔的大戏,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蒙头转向,定安侯府的消息非但送不出,一会儿她自己还得老老实实竹筒倒豆子。
待到把不省心的女儿们都看起来,舒珣敛眸思忖半晌,才吩咐近侍:
“侯府调兵令牌不在小侯爷身上,传讯殿下,拉拢宁烨一人即可。让她稳住宁烨,京中定安侯府,吾和萧帅还是护得住的。”
*
八月天高云淡,风清云朗。
文昭着人备好了马匹,邀约宁烨一道,带云葳往襄州城郊跑马,以求拉近与这母女二人的关系。
云葳望着府门外的高头大马,不免有些胆寒,将求助的目光递向了身侧的桃枝。
“一会婢子跟您同骑,不必害怕。”桃枝知晓云葳不会骑马,轻声出言安抚。
“没学过?”文昭听见她二人咬耳朵,抬脚过来凑热闹:
“那孤教你,总不能以后次次出门都要人带你吧。”
“臣可以让桃枝教,不敢劳烦殿下。”云葳客气的回绝了。
“她想教早便教了。”文昭笑眯眯的扫了桃枝一眼,眸光却有些凌厉,伸手拉过云葳的衣袖,拐带着小人走去了自己的宝马前:“上去。”
云葳战战兢兢的望着眼前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大马,有些手足无措,踟蹰良久也没敢往上跨。
文昭轻叹一声,先一步翻身上马,复又弯腰把瘦弱的云葳给提溜了上来,递了手中的缰绳给她:“攥紧了。”
宁烨有些意外的在旁观瞧着二人的举动,她未曾想,文昭对云葳还有这份耐心。
未免一会儿二人不欢而散,她悄然将马牵去了二人身边跟着。
文昭轻挥马鞭,马冲出去的一瞬,云葳捏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都泛了白。
这会儿若不是文昭的手揽住了她的腰,她怕是要闭眼惊呼出声了。
长这么大,她只坐过马车,马背上晕乎乎的视角,颠簸的触感,于她而言太过新鲜,不免害怕。
文昭让出了脚镫,感受到云葳身子的僵直,她轻声提点:
“放松,上半身微微前倾,把你的脚放进脚镫里,孤在你边上,你掉不下去。”
云葳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虚汗,感受着马儿一步步走出长街,走向人群时,她生怕马会撞了人,顾不得牵引缰绳,只管闭眼逃避。
“眼睁开!”文昭一把拉过缰绳来控制马的方向,垂眸瞥见云葳阖眸的模样,语气陡然凌厉:“闭眼骑马不要命了?”
成长过程中,除却行医包扎,云葳的动手能力几乎为零。
莫说骑马这等技术性的动作,用狗尾草编草绳她都不会的。
文昭略带不满的语气入耳,云葳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小心又听话的接过缰绳来,大气都不敢喘,眸光定定的直勾勾凝视着前方。
“怂什么?怕马还是怕孤?”
文昭有些后悔自己又犯了急脾气,把人吓了个好歹,只得放柔语气:
“来,拿着鞭子,自己试试。别怕犯错,孤给你兜底,随便来,怎么自在怎么来。”
马鞍不大,两人的身子挨得足够近,云葳能闻到文昭衣襟上龙涎香的气息,文昭长长下垂的耳坠也在不时地飘向她的耳垂。
此番许是外界的环境太具有挑战的威胁,云葳并不抵触文昭与她亲近,甚至希望文昭虚扶着她腹部的手,能再紧些力道。
文昭等了半晌,云葳才鼓足勇气,像挠痒痒一般轻轻将马鞭拍向马腹,身下的马没有一丝反应,速度如常。
文昭无奈,伸手补了一下,调侃道:“孤的马可是傲气的很,你别瞧不起它。”
骤然被马速带得身子前倾,云葳抑制住了呼之欲出的惊骇,身后的文昭用力将她揽住:
“控住自己的平衡,放低重心,身体要绷着些许力道,莫让它把你带跑。马加速的时候,臀部可稍抬起一些。这些道理,你自己用心能感悟得到。”
除却对未知的恐惧外,云葳的弱点并不多。她理解力很强,学东西也不慢,只要压制住自己的胆怯,便可所向披靡。
在文昭半是吓唬半是哄诱的催促下,云葳渐渐的适应了马背上的节奏,试探着一手拉过缰绳,另一只手也敢于松开,朝着马挥一挥鞭子了。
在旁紧跟的宁烨眼底浮现了一丝欣慰,若是云葳长在她身边,她肯定在孩子幼年就教她骑马,教她学剑,不求专精,怎么着也得学会自保…
文昭见云葳的全部心思都落在与马的较量上,悄然松开了自己环住她的手,不无俏皮的冲着宁烨挑了挑眉。
云葳自是无心察觉,依旧全神贯注,直到跑去郊野,她才后知后觉,文昭不知几时撂挑子了,将她吓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回去自己骑?给你个小马?”文昭勾着唇角,颇为得意的凑弄。
云葳嘴角一抽,嘴唇翕动半晌,只微微垂了脑袋,低声嗫嚅:“殿下,臣惜命。”
一句话将身边人逗得发笑,本来大家都还憋着笑,文昭却领头朗声笑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格外欢畅,唯独云葳脸颊两朵绯红,烧得火热。
“要么和宁夫人同乘,要么自己骑,选一个。”文昭微微俯身,拎起她通红的兔耳朵,呵气如兰。
云葳的小脸顷刻将五官挤作一团,不无哀怨的翻着葡萄大的杏仁眼望着文昭,瞧着好似撒娇。
文昭被她逗得发笑,笑靥直达耳根:“孤的话就是命令,没商量。”
待文昭抬脚往前,与她错开了距离,云葳嘟着小嘴,气得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
一行人游玩半日,乡野风光大好,格外抒怀解闷儿。
文昭借此机会,拉着宁烨沟通良久,将京中递来的口风与人一一言说,让宁烨与定安侯演上一出姐弟不和的戏码。
临行前,文昭眉眼弯弯的审视着云葳:“想好了吗?”
“自己骑。”云葳硬着头皮,颇有赌气意味的回应。
宁烨有些不放心:“不若跟我同乘?你才刚学,自己难免慌乱。”
云葳默然摇了摇头,接过随侍手中的缰绳,执拗的翻上了一匹小马。
“无妨,孤指了侍卫跟着,这马也温顺。”
文昭淡然凝望云葳倔强的背影,低声安抚宁烨,心中却在思量,云葳不是个好拉拢的丫头,她得加把劲才行。
第20章 懿旨
时近中秋, 丹桂馨香满园。
文昭书房的庭前恰有一株桂花和一树紫薇,此时颇有一番争奇斗艳的意境。
门窗大开,襄州潮热的天气犹在,秋风送来些微凉爽, 令人心旷神怡。
云葳跟在文昭身边伺候笔墨有段日子了, 惯常安分, 从不多话, 倒让她放心的很。
“歇歇,眼睛长书卷上了。”文昭侧目瞧着埋首文辞, 孜孜不倦的云葳, 忍不住出言相劝。
“谢殿下。”云葳只管服从命令,合拢了书卷后,依旧垂着眉目, 稳当的坐着不动。
“出去选些新鲜花瓣来, 给孤烹壶新茶。”文昭为让人有些灵气, 几乎是绞尽脑汁。
不待云葳回应,秋宁匆匆跑了来:“殿下,京中来人了, 说是传元太后懿旨,人进府来了。”
文昭略显狐疑的冷嗤一声:“元…太后?呵,孤倒要看看她要作甚,请进来,就在此见人。”
秋宁领命前去,云葳起身叉手一礼,正欲退去廊下, 那传旨的差官已经入内。
来人瞥见云葳,笑着与她搭讪:“这位是云姑娘吧, 别走了,旨意是给您的。”
云葳一怔,慌乱转眸看向了文昭。
文昭也深觉意外,眉心的沟壑愈发深了。
“老奴参见殿下。”来人给文昭行了拜礼,兀自起身解释:
“元太后懿旨,中书令云崧之孙云葳,秀外慧中,少有才名,着入禁中,册正二品宣仪,随侍两宫太后,亦留待选后之制。殿下,老奴特来接云姑娘入京。”
文昭袖子里的手早已攥成了拳,这份旨意简直荒唐。
她大抵猜得出,这或是云崧那老鬼跟元家求来的,如此便能把云葳从她身边要走,免得自己老是捏着他的把柄。
“云葳已是孤的属官,再者她年岁轻浅,侍奉太后不容有失,她怕是不合适。云家长孙和文婉已有婚约,云葳再入禁中待选,妥帖吗?”
文昭当着云葳的面直言利害得失,丝毫不把小丫头当外人。
“太后的意思,是听闻云姑娘颇有才识,希望小辈可以陪在身边解闷儿。殿下也知,宫中生活难免无趣,孝顺两位太后,也该让人身心愉悦。至于陛下选后,那是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传旨人仗着是元太后身侧近侍,并不惧怕文昭。
一侧的云葳垂眸默然不语,脸色有些苍白。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半晌,终于忍不住与文昭低语:
“殿下,臣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文昭猛然想起,云葳胸口是受过伤的,她转眸吩咐传旨的内侍:
“云葳身受重伤,不宜舟车劳顿,一时半刻的,她怕是入不了京。尔等不如先回去,将此事奏陈太后,再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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