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往前欺了半步,预料到云葳会逃,直接伸出手环在人的身后拦阻:“朕也是第一次爱慕旁的人,生疏难免出错,给朕个机会补偿,好么?”
“不…”
“嘘…”不等云葳把话说完,文昭以食指抵住了她的朱唇:
“伤了朕的心,你也未见得好过,何必自苦的说这些违心的话?昨日还说做鬼都要与朕痴缠,今日为何又拒人千里?如何才能消气,小芷大可直言。”
云葳偏了脑袋躲闪:
“臣不愿意,这样的感情臣没有勇气接纳,别再逼迫臣,成吗?从小到大,臣渴求亲人的关照,长辈的垂爱,却屡遭背叛抛弃。臣受不住了,若再来一次,臣会崩溃,会疯癫失控,会没命的。”
文昭清晰的洞察了云葳眼底的苦楚与挣扎,心底生出了几许酸涩,沉吟良久,她退让一步,与人柔声商议:
“朕不逼迫你表态了,只要你留在朕身边陪着朕,不再赌气疏离,给你足够的时间思量,如此可行?”
云葳垂着眸子思忖半晌,眼底的波光挣扎汹涌。
“小芷,答应朕可好?朕以后不吓你了,给朕个机会?你如今这般,朕心底空落落的,很难捱。”
文昭的话音愈发软了,徐徐若若的,一点点拍打着云葳的心门。
云葳转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抿了抿嘴,小声嘟囔道:“若陛下能答应臣三个条件,约法三章,臣便答应陛下。”
文昭微微蹙了眉头,试探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陛下不可强迫臣入内廷,内廷女官或是妾侍,臣绝不做。”云葳的视线黏在地板上,语气虽轻却不容商量。
文昭悄然勾了唇角,不需多思便应承,“准了,下一条呢?”
“陛下给臣如寻常臣工般的自由,入宫当值,放班归家,不扣留臣在禁中。”云葳微微抬眸瞄了文昭一眼。
文昭背着手默然良久,眼底的眸色风云变幻,眉心聚散匆匆:“可以考虑,下一条。”
“陛下不允,便无有下一条。”云葳斩钉截铁的断了文昭钻空子的心思。
文昭的凤眸里划过一抹凌厉,未料到云葳今日如此硬气。
她眸光一转,淡声道:“准你与寻常朝臣一般无二。”权且应下,日后随机应变,不难。
“最后一条,陛下不可以…不可再打臣,恐吓臣。”云葳脚趾扣着地板,耳根漫过了一片绯红。
文昭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你自找的,竟还厚着脸皮来与朕掰扯?羞不羞?”
“您应不应?”云葳有些急了。
“应了。”文昭答应的爽快,却不忘嘲讽:“朕的手也很疼的,谁稀罕管教皮猴子?”
云葳垮着个小脸,气鼓鼓地跑去了桌案前,抄起毛笔便行云流水的写了一通,转身将纸笔递给文昭:
“以此为凭,您与臣各执一份,一言九鼎,不可反悔,劳您签字画押。”
文昭怔愣当场,满脸抗拒的凝眸审视着云葳,出言推拒:“朕怎可胡乱签文书?你这是胡闹。”
“空口白牙,臣信不过。您不肯签,可是存心戏耍臣?”
云葳冷了脸,作势就要撕了那纸,“既如此,当臣没说过好了,臣不答应您的条件。”
“拿来。”文昭被她整得无可奈何,勉勉强强的在纸上落了花押:“满意了?”
云葳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将一张薄纸揣进了胸口:“臣告退。”
“回来。”文昭反手扯住云葳的腰带,将人倒着拉了回来,附耳低语:
“得逞就开溜?怄气多日,今天朕可否与你讨要些补偿?朕都要被你气得朱颜苍老了。”
“陛下,方约法三章的,您不能…”
“嗯?约法三章可没这条。”文昭一脸玩味地坏笑。
云葳愣在当场,她大意了!
“不,陛下,臣说了,您待臣与寻常臣工一般无二。”云葳试图狡辩。
“没有这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朕的记性不差,小芷现下就要毁约?那朕不介意把这契约付之一炬。”文昭看着慌乱不已的云葳,眼底的笑意是愈发深沉了。
“臣说得不够清楚,可否修正一下说辞?”云葳手足无措的忽闪着大眼睛,意图扳回一局。
文昭绝不给云葳第二次机会,尽管方才这人提的三个条件里有用的不过一个,但只此一个口子,云葳便讨要了出宫的自由,再来一次,那还得了?
“君子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云葳,不好耍无赖吧。”文昭装得一本正经。
云葳捏着裙摆搓了半晌,才怯怯的嗫嚅,话音里满是委屈:“您都…都打过臣了,还要臣如何补偿?”
“此事过不去了?你毁了朕一件新制的常服,三十两黄金的开销,内廷局宫人的心思,悉数付诸东流,你不该挨揍么?”
文昭在云葳的耳畔呵气如兰:“敢跟朕明目张胆耍活宝的,你是第一份儿。”
云葳咬着牙没说话,满脸不高兴。
“罢了,朕不为难你,也无需摆这不情不愿的小模样。今日就留在这儿当值,跟朕一道整理些朝事的思绪,如此不过分吧?”文昭眸光一转,决定权且退让些许,循序渐进。
“是。”云葳嘟着嘴,应允的有些有气无力的。
文昭张开虎口,将纤长的手指攀上云葳软乎乎的脸颊,轻轻的捏了捏:
“前两日你你我我的,一点儿规矩也无。既清醒了,莫再乱讲话,若被别人参劾,朕可保不住你,能记住么?”
“噢。”云葳回应的无比敷衍,满眼嫌怨的以余光瞪视着文昭并不安分的手。
“噢?”文昭斜勾唇角扬声反问:“这是你听懂了该有的回应?”
云葳伸手去掰文昭的魔爪,妥协道:“臣谨记陛下教诲,您松手,疼。”
“回头多吃点肉,这两日折腾瘦了,捏起来牙根硌手,不舒服。”文昭略带嫌弃的收回了手,还不忘损上一嘴。
第80章 回銮
初夏烟雨笼山色, 蜂蝶逐雾暑随风。
光仪三年五月初,文昭率众臣工启程返京,独留太后在洛京行宫安养。
她回归大兴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着舒澜意拟了道敕令, 进萧妧为殿前司副指挥使, 官秩正四品。
舒澜意闻言, 深觉意外地怔愣当场。她想萧妧有些成绩, 但也不想这人得了如此显眼的官职。
文昭为总揽权柄,殿前司指挥使的职位, 已委托臣工代掌多年, 从无固定人选。而副指挥使之名,早已空置数载未设。
萧妧如今算是被文昭推去了风口浪尖,舒澜意心慌意乱, 悄然给人捏了把汗。
内侍过府传旨, 得了敕令, 萧妧暗道一个没收住就玩脱了,目瞪口呆,傻在原地。
等到内官离府, 萧蔚再不藏着掖着,怒目圆瞪,将战战兢兢的女儿拎小鸡一样拎进了书房。
待到黄昏时分,舒澜意过府探看时,萧妧已趴在床上,气若游丝,根本起不得身了。
行伍出身的萧蔚, 教训起亲女儿来,那是毫不心软。
翌日晨起, 天色方晓,也不过寅正三刻的光景,云葳还在侯府蒙头大睡,秋宁便过府砸门了。
文昭瞧见顶着一双熊猫眼入殿来的云葳,忍不住出言凑弄:“住外面当真比宫里方便自在么?你可是一点儿赖床的机会都没有。”
云葳眯着眼看向外间的天色,嘟着嘴抱怨:“陛下,距离当值还有半个时辰呢。”
“朕叫你来有正事。”文昭敛了玩笑模样,将一本深夜送入宫的奏疏递给了云葳:“看看这个,给朕出个主意。”
云葳稀里糊涂粗扫了一眼,敷衍道:“萧帅的字迹竟这般灵秀,这奏表遣词造句写得真好。”
“秋宁,提桶冷水来,让云侯清醒一二。”文昭佯装恼火,冷着语气吩咐。
云葳闻言,激灵一下便来了精神,复又定睛瞧了几遍,不由得蹙了眉头:
“陛下,人家固辞不做这官,您也不好强求吧。萧妧得了敕书便一病不起,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你这便过府一趟,去看看萧妧的情况,若装病,带人回来当值。若真来不了,说服萧蔚收回这番说辞。”文昭说得一本正经,挥了挥手道:
“去吧,给你一日,若不成就不必回来了,住在萧府耗着就是。”
云葳的五官顷刻扭曲一处,这分明是要她去做个耍嘴皮子的无赖。
“愣着作甚?还不去?”
文昭见人不动,有些不耐地出言赶人:“实在不行嘴甜些,套套近乎。萧帅是云老夫人的亲外甥,你毕恭毕敬的撒个娇也无妨,厚着脸皮留宿,她也不能赶你走。”
云葳无奈,硬着头皮去了萧府,好巧不巧的,方走去门口,便见了舒澜意自萧家出来,身上的官袍却是整整齐齐。
这人睡在萧家了?
“小云怎来了此处?”舒澜意亦颇为意外的与人寒暄。
“在下奉陛下口谕,来看望萧姐姐的病情。”云葳坦言相告:“舒郎中还是早些入宫吧,时候不早了。”
舒澜意眸色一凝,浅笑着微微拱手,转身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直奔大内。
半刻后,宣和殿外跪了一抹瘦弱的身影,文昭悠悠然来回踱步,手里捏着奏疏拍打,以作消遣。
“舒卿妙笔生花,朕读罢深觉你笔力非凡,云葳方才也对这文辞赞不绝口。给朕代笔多日,怎不见你如此用心?朕好意帮你二人,你反来替萧帅拆朕的台?”
文昭的话音似笑非笑的,但言辞绝对算不得好。
舒澜意垂着脑袋,无话可说。
昨夜留宿萧家,她与萧蔚精雕细琢了这份替萧妧推却官身的奏疏,熬了两个时辰才定稿。萧妧的惨样还映在她的脑海,她实在没有立场再支持文昭的决断。
“不说话?想是昨夜没休息好,脑子还懵着?”文昭继续施法:“那便在廊下多呆会儿,清晨的风提神醒脑,卿会清醒的。朕头晕,就不陪你吹风了。”
舒澜意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能寻个合适的说辞。她现下只盼萧妧母女二人能顶得住云葳那鬼才的软磨硬泡,也不枉她硬着头皮跟文昭叫板的一番苦心。
文昭走回书阁后,嘴角的冷笑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也变得幽沉。
身边拔擢起来的近臣各有各的小算盘,一个个的主意正得很,当真难管。
年幼的几人各有思量,要想培养成能与她统一战线的腹心,只怕非是一时半刻能凑效的。
可前朝的老臣总会被清退下去,时不我待,青黄不接最是要不得。
文昭揉着太阳穴,一个头八个大。
“陛下,云相在外求见。”正是愁思满腹的时候,小黄门怯怯入内,通传了这恼人的消息。
文昭柳眉间波涛乍起,倚着扶手的身子顷刻坐得端正,肃然道:“宣。”
云崧趋步紧走,直入书阁,朝着文昭打躬:“臣参见陛下。”
“免,赐坐。”
文昭的语调平平无奇:“云公怎这般早就过来了,离朝议尚有小半个时辰的空闲。”
“搅扰陛下,是臣冒昧。”云崧方落座,听得这话复又起身来,表现得格外恭谨:“老臣来此,是为家事,与陛下求个恩旨。”
“哦?何事?”文昭隐隐猜到了云崧的动机,却故意装作不知。
“老臣与犬子为拙孙云葳许了门亲事,好事将近,礼数嫁妆筹备,总得让她亲自过眼才好。听闻云瑶也在宫中,臣惭愧,家事怎好叨烦陛下费心?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允老臣带拙孙们回去。”
云崧老成的话音如洪钟,响彻书阁。
“许亲?几时的事?”文昭故作惊诧,身子微微前倾:
“莫非前几日的京中传言皆是真的?云葳不过方及笄,婚嫁是该提上日程,但以她的出身与才学,可不好随意指了人家。是哪家儿郎,朕可见过?”
云崧与人对戏也一本正经:“回陛下,此门亲事是臣等高攀,西南安阳王府幺子,今益州都督,求娶拙孙,云葳已然答允了。”
“云家家事,朕本不好置喙。但云葳在朕身侧多年,朕待她如自家幼妹一般,便托大多问些。”
文昭眉眼含笑:“宁烨是云葳的母亲,此等婚姻大事,她可知晓?成婚吉日定在何时,宁烨现下公务在身,可赶得上?”
“老臣已命犬子传信去了西南,且拙孙要嫁去益州府,宁烨就在西南关隘,观礼也便宜。即便赶不上,日后也可在料理好公事后,往益州府探望。国事在前,家事为轻,宁烨她素有大局观。”云崧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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