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这样。
她以前最爱做的事情是将自己关在狭小又黑暗的房间里,任由那些悲伤与无措将自己溺死,直至心口因为对自己的怜悯出现一丝抽痛才算结束。
太多东西对她而言唾手可得,只有感受到痛苦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在活着。
她现在似乎很少会像之前那样对待自己,上一次想要重温这个举动还被金溪阴差阳错地打断。
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是秋令竹前天晚上系上的,红绳下因为摩擦造成的伤痕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她莞尔一笑,其实这样看来,自己的本质也没变,只是以前被太多层黑布遮盖,没能发现。
指尖泛起凉意,因为是工作日小区楼下几乎看不见行人,她终于起了出门的兴致。
秋令竹今天很早之前就睁开眼,她的手机微信消息不断,但短信却一条也没有。叹口气走到阳台,往下望去,一个小小的白色长条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地印着自己的脚印,要不是黑直的长发,她几乎要与雪融为一体。
以前下初雪时,夏且月总会拉着自己出去幼稚地许愿。即使后来参加集训,她也会偷偷用手机拍下初雪,给自己发信息轰炸,催促着快许愿。
后来再也没有人强迫她做这些幼稚的事情,当时虽然说不上开心,可如果说是难过又未免太过了些。
她拿出手机,拍下视频,发到微博上:“初雪,都许了什么愿?”
刚发出去就瞬间涌来一堆回复,她没有看那些评论,只是发完消息再看楼下时,夏且月已消失不见。
是许愿要化在雪里所以消失了吗?
秋令竹笑笑,压下那股想要走到她身边的冲动。
她的确没有那么了解夏且月的喜好、性格以及任何美好或不美好的特质,可是她只要掌握任何人都不曾踏足的夏且月的底色就好。
都说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变得更好,可她好像并不是这样。
当意识到夏且月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疏离因为自己变得愈发显现,她会阴暗地为此感到开心甚至是骄傲。
可是当她发现她太过游走于人群之外时又会愤恨,但好在有她可以把她拉回来。
她比夏且月更早地意识到这份感情的变质,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她因为自己的忽视露出失落的神情而兴奋的时候,原来真的会有人对自己患得患失。
她在暗中做过太多次试探,并且得出来结论。
她很难离开她。
即使是那次争吵,她也从不担心她会真的放下自己,因为她不相信夏且月真的可以接受那个结局,自己只要足够耀眼,她不可能不努力走到自己的面前。
当从网上搜到夏且月的名字时,她知道这次她又猜对了。
她的确厌恶黏人软弱的小尾巴,但她需要一个可以承受自己劣根性的盟友。
而如今那个小尾巴终于发现她有能力与自己并肩站在一起。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太过卑鄙,可她也从没说过自己是个良善的人。
况且夏且月不知道吗?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们都不是傻子。
手机在手中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会对我说什么呢?
秋令竹想着。
“你拍视频竟然把我拍进去了!”
还是说自己许的愿望然后再装作无意地问她有没有许愿。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到阳台,只有阳台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收到夏且月的短信:我要去工作了,大概三个月后回来。
没错,过了这么久,她们还是没有加微信。
她没有申请,夏且月也没有提过。
秋令竹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对着仍在飘落的雪花和月亮低下头许愿,手掌都已经焐热,但还是没有想出该许什么愿望。
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睁眼时,恰好与楼下拉着行李箱的夏且月四目相对。
时间彻底停滞在这一刻。
夏且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向上看,更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秋令竹,真没想到自己不爱许愿这一套了,秋令竹反而开始有了这个仪式感。
即使二人早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是当对上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空了一拍,大脑也一片空白,一向跳脱吵闹的思绪瞬间停止,此刻的她只想这么看着。
就像当初,她一走出教室,就看见说还在集训的秋令竹就那么站在走廊里,静静地看着她,或许停了太久,对方张开双臂,笑着说:“怎么了?这么久不认识我啦?”
“吵闹的人群变成圆点/我们在最高处望向两边/一个装傻瓜一个是哑巴/狭窄的空间距离比以往遥远......”
夏且月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黑夜显得格外突兀,她的私人手机很少会接到电话,所以忘了之前鬼使神差设定的铃声。
她故作镇定的接通电话:“好的,我马上到门口。”
再次抬起头时,秋令竹向她挥手,夏且月笑着也挥挥手。
然后转身离开。
三个月后见,我的爱人。
第46章 番外-春月冬竹
春月是一个娱乐圈的三十八线小演员,小到只演过两三个龙套角色。她进娱乐圈是为了一个人,她想让那个人看见自己,但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更不配被她看见了。
她害怕如果那个人在电视上看见只是露个脸就没了下文的自己,会不会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不过春月并不缺钱,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坎也就只有内耗这一个了。
直到有天在手机上看见一条新闻:说是有变异怪物袭击人类,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春月当时只觉得是别人的恶作剧,甚至想着:“要是真的就好了,让这个世界都毁灭吧。”
但当天下午她就接到家人的消息,让她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刻去B市,说会有一个叫芈晨的男生去接她,还说他们很快就会汇合。
春月如约到了B市,可她的家人没有,在信号彻底断掉前,她听见自己的父亲在电话里说,他和妈妈不能丢下自己的父母,说芈家以前的家主是他们的朋友,虽然后来战死,但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一定会对她额外照顾,还说,不要怕,我们一定会再见。
这里果然如父母说的那样,那些长辈们对她都很友善,给她单独的房间,耐心教她剑术,心情低落还会找她聊天。
春月每天都在跟着芈家的人学习剑术,没有训练就绑着沙袋不知疲倦地跑着,后来她的身上有了厚实的肌肉。
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很久,有人欢呼着说指挥官死了。
“它死了,我们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吗?”春月看着下起的太阳雨,远处有一群人在哭泣,还有一个人在嘶吼着,但更多的人是在笑着。
“不会。”尚姐姐从来不骗人,她说,“回不去了。”
“可是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我想去舞室跳舞,想和朋友逛街,想继续跑龙套,想着万一哪天就成了很出名的演员,想让别人看见我。”春月哽咽道,“我想爸爸妈妈了。”
指挥官的死让所有人都有了喘息的机会,叔叔们派人去找过春月的家人,可他们没有找到。
春月觉得支撑自己这么久的信念轰然倒塌,她活着只是为了与家人重逢。
“我要自己去找他们。”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地大吼。
“即使你找到了叔叔阿姨,你要怎么保护他们?”
“我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们。”这句话说出后,她连自己都没有说服。
等春月冷静下来,芈星告诉她,她可以去一个叫做上域的地方学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测试。
还好,她通过了测试,那些人在评定她的天赋时说她很奇怪,明明是指挥天赋,但也可以进入骑士学院,于是他们问她要去哪一个。
指挥?进入末世以来这是春月第一次笑。
她能指挥谁呢?她不要保护世人,她只要强大到足以护住自己爱的人就好,而她不会把他们当做棋子。
“骑士学院。”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春月在这里从不与人交际,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训练,她用两年的时间结束了所有的实战课程,提前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但她并不算独特,因为这里的许多人都是这样。
春月有段时间总是在想她究竟是不是幸运的,就像丧尸片里的幸存者,如果知道未来要面对永无止境的恐惧,他们是否会选择在最初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后来她就不再想了,因为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想。
她必须要为了她要守护的人而活着。
看着春月的这两年的成绩,所有人都不再反对,只是在她离开前,他们给了她许多东西,还有一辆车。
她原本是不会开车的,但还是学会了。
春月开着那辆车往家的方向驶去,在路上她救了一个女生,她说她叫程白楠,问她有没有遇见两个女孩,一个叫展星蝉,另一个叫吴蓉。
春月摇摇头说没有,她说她也在找人,还问要不要一起。
但看了路线后,对方拒绝了,说她刚从那里过来。
于是她们就分道扬镳。
在临走前春月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别对别人说真实的名字,有很多人在找你。”
程白楠无所谓地笑道:“可是如果我不说自己真实的名字,她们就找不到我了。”
春月可以理解这份执拗,不再说什么,继续踏上回家的路,等日历显示春节的这天终于她回了家,但在家里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她在这座已经面目全非的城市里转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
直到偶尔路过一个村子,她在河边看见了瘦得皮包骨头的妈妈,和站在她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爸爸。
一个怪物向他们袭去,她开着车狠狠地撞击,她下了车没有逃走,站在爸爸妈妈的身前将那个怪物斩杀。
令人作呕的绿液溅了一身,但她已经习惯了。
她知道逃是没有用的,它们永远也摆脱不掉,必须见一个杀一个。
说起来这一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杀的怪物多,还是杀的恶人多。
她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春月看着爸爸妈妈很想哭,想说自己的恐惧与思念,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也说不出口了。
爸爸骄傲地把她带到四座坟前,说他们在走之前被他保护得很好。
春月僵硬地勾起嘴角,如果以现在的模样做演员一定会被观众骂是面瘫。
她说:“我也会把你们保护得很好。”
爸爸表情一怔,而后摇摇头:“我们不需要你来保护。”
车子在撞那个怪物时坏了,春月只能尝试自己修理,那些普通的车的性能回不了B市。
“我们家的小公主现在学会自己修车了,真厉害。”
小公主。
听着这个久违的称呼,春月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泪腺还没有完全退化。
车并不好修,春月光是找零件都找了许久,等车子可以重新启动时,已是秋天。
“明天我们就启程去B市。”春月吃着烤兔肉,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只是这个笑意很快就止住,或许是因为所谓的指挥天赋,她的直觉总是极其灵敏。
父母看见她顿住的笑,就像他们的父母曾经对他们那样释然地说道:“不用管我们,你还年轻,你活着就好。”
这么久以来,他们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之前可以躲在挖的地洞里,可经历过莫名的连续一个月的暴雨,那里塌了。
春月第一次对家人动手,将他们打晕,放进车里,在周围点燃驱逐药草,最后看一眼车子,紧握长剑向那些怪物走去。
这一次的斩杀成绩远远超过了自己在骑士学院的记录,实际上每一个人最好的成绩都远远超过在学校时的记录,无论是哪一个学院。
天很快就亮起来,她用长剑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地上满是怪物的尸体,她想走回去再看爸爸妈妈最后一眼,可是她好像做不到了。
远处走来一个人,与上次相见她变了许多,她也变了许多,她看着她,她知道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请帮我把车里的那对夫妻送到B市芈家。”春月无力地笑道,“如果他们问起我去了哪,你就说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要去帮很久的忙,让他们一定要耐心地等我回家。”
“还有。”她的脑中突然涌现出许多回忆,有一个几乎淡得只有一个影子的人浮现出来,“如果你在A市遇到一个叫冬竹的歌手,在她遇到危险时,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帮她。谢谢。”
“她去年夏天也对我这样请求过。”
在春月的灵魂消散前,她的耳边听见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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