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那晚安吧。”
“晚安。”
语音通话结束后,沈黎忽然又觉得有丝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墙上挂钟里的时针距离指正十二点,只剩微小的弧度了。
沈黎没再多想,把抱枕搭在十五另一边,防止它因为睡姿不佳掉下沙发后,就起身回房休息了。
夜幕沉沉,繁星灿若焚火,弯月隐于乌云中,随着世人酣然入梦。
.
沈黎这一觉睡得很不好。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时间不短扭转着。
一会回溯到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一会又往前到他哥的大学期间。
梦境里,充斥着他的一切负面情绪。最终,他猛地醒来时,发现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翻身下床,拉起窗帘,窗外天光破晓,阳光倾泻而入。
沈黎深吸了口气,就去洗漱了。
洗漱间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恍然发现,他染得棕栗发色已经掉了很多了。
发根处长出了新发,发尾也掉成了淡黄色。
他想,带火火跟水水去完湖边就去染个新发色!
房外忽然传来了水水的喵叫声。
沈黎快步走出,就瞧见了这几天来反复出现的一幕。
十五将水水压在肚皮下,笑着舔舐着水水的耳朵。
水水瑟瑟发抖,不敢反击。
养了这么久,沈黎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往嚣张肆意,高贵冷艳的水水,这么胆怯的模样。
他不忍地走上前,抬起十五的爪子,温声道:“不可以这样啊,小动物之间要友好相处。你把水水压在下面,它会难受的。”
十五很聪慧。
它能懂主人的心思,也能听懂眼前这个小美人说的。
它眨了眨眼睛,支棱起身后,讨好性地将爪子搭在了沈黎的手上。
水水抓住时机,快速从十五肚皮下溜走了。
逃脱后,它先是瞪了眼一旁任凭它怎么使眼色,都不上来救它的火火,才抬起软乎乎的利爪,推了把十五。
它怂。
只敢弱弱地推一下,推完后,就躲到了铲屎官的怀里。
十五没生气,它扬起尾巴正在讨沈黎的欢心,对这点给它挠痒痒的力度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沈黎揉了揉它后,又问:“想回去了吗?”
“汪!”
沈黎默认它是想的,于是给三只分别喂了点东西后,他就背着水水,抱着火火,牵着十五,去敲了陈斐的门。
这才刚八点,陈斐应该还没走吧?沈黎心想。
可敲了一会后,也没见人开门。
他蹲身,问:“你家铲屎官好像去上班啦,我要带它们两去湖边玩,你想去吗?想去的话就眨一眨眼睛。”
十五迫不及待地眨了眨眼睛。
黑亮的狗狗眼,加上它嘴角边扬起的笑容,都分外惹人心软,沈黎只能认命地牵起萨摩耶,带着二狗一猫去往湖边。
锦上公寓北门旁,就是黍水湖。
湖的四周风景秀丽,是A市有名的景点。当初沈黎会选择这个公寓,就是因为它在黍水湖旁边。
今天恰好是周末,所以人分外多。
湖边有一块青青草坪,等他带着三只到那时,草坪上已经将近坐满了人。
沈黎被挤到了边缘处,他将火火放下,拿出准备好的郊游垫铺下后,才将水水放了出来。
黍水湖很适合春游,只不过这会正值盛夏,即使有一片葱郁大树,但还是遮不住中午的毒辣阳光,所以大伙都是早晨来这坐着玩会,等到将近十一点时,就回去了。
沈黎旁边坐着一对小情侣,跟两个青年。
那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花前月下的,两个青年都撇过了脸,对上旁边宠物围簇的沈黎时,皮肤较为黝黑的青年咳了声。
沈黎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三只小宠物身上,尤其是第一次带出来的十五。
等到旁边的青年拍了拍他,他才错愕问:“怎么了?”
通过两人的穿着打扮,沈黎猜测,他们应该都是大学生。
皮肤较黑的男孩笑容灿烂说:“你好。”打完招呼,他意有所指地指向身旁长相俊朗的青年:“你不介意的话,我朋友想跟你要个联系方式。”
要联系方式嘛?
沈黎正犹豫着,趴着的十五就立即支棱起身,朝两人汪了两声。
休想!
青年也不介意,笑得更欢了,甚至还想上前摸一摸十五。
只是他还没摸到,十五就分外不给面子地避开了。
场面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沈黎将十五牵回,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它比较认生。”
“没事。不过你养这么多宠物,不会很麻烦吗?”想问沈黎要联系方式的俊朗青年,扬起下巴说,“我家里养了一只,就已经快照顾不过来了。”
沈黎面色淡淡道:“不麻烦,我很喜欢。”
“那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青年问。
“抱歉,我没注册微信。”
两人都懂这是拒绝的意思,但皮肤黝黑的青年还是嘟囔了句:“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的啊。”
沈黎没再回答,直接转过了身。
但等他准备将十五牵到另一边时,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青年神色各异,甚至直接啧了声。
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沈黎都想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他犹豫时,就听到有一阵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你的猫猫,跟狗狗都好可爱呀!我们能不能,摸一摸呀?”
沈黎转头,才发现有三个小孩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们跃跃欲试,表情希冀,令他都有些不忍心拒绝。
“哥哥,你的耳朵里带的是什么东西呀?”站在最前面的小女孩离得他很近,自然而然就瞧见了他耳里的微型助听器。
她说话音量较高,立马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包括刚刚被他拒绝的两个青年。
沈黎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耳朵。
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就是因为经历过,他才会选择定制专用的微型助听器。
他抿了抿唇,小声说:“是一个帮助哥哥的东西。”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这样哦!那这个东西,能帮助我嘛!我也想戴一个。”
一旁始终注意着这边动静的黝黑青年,看清沈黎耳里佩戴的是什么后,嗤笑出声:“小朋友,这可不是谁都能带的。只有听力不好,有点耳聋的人才会戴这个东西。”
沈黎面色骤变,撺紧了十五的狗绳。
小女孩大约四五岁。
听懂后,她捂住耳朵,大声叫道:“我不要了!我不要耳聋!”
她边说边往后退,直接撞倒了身后的两个小男孩。
孩童哭泣声,青年嘲讽声,不断地回荡在沈黎耳旁。
他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想要逃脱。
场面混乱。
父母过来安抚小孩子们,沈黎上前询问,确定没有摔伤后,就默默收起了郊游垫,准备离开。
俊朗青年瞥见他要走,朝黑皮青年使了个眼色。
黑皮青年正想上前,就被一改温顺往常的火火跟十五吓到了。
两只露出犬牙,面带凶色地朝他们叫了声。水水亮出利爪,眼神也变得阴恻了起来。
三只小宠物不约而同地想要护住沈黎,纷纷拿出最凶的面貌,恐吓敌人。
如它们所愿,那个在它们眼里丑的像只黑老鼠的男人,停住了脚步,不敢在上前了。
沈黎心里一软,眼眶热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收拾好东西后,才抱起牵起它们,往回走了。
走远后。
他忽然停下脚步,蹲身朝怀里跟脚边的三只小宠物说:“谢谢你们愿意维护我。”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久到他以为之前那些困扰他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现在看来,其实并没有。
湖风吹拂起他的额发,露出遮挡住的粉色胎记。
在他的老家凉城,这样的胎记就是不祥之兆,再加上他生来就患有遗传性耳聋,所以一岁多点,就被亲生父母丢在了孤儿院。
老人说这样的胎记,预示着他克父克母,霉运缠身,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因为他而不幸。
起初,他也不信。后来,他过往里最重要的人——孤儿院的院长,因为接他车祸逝世时,他忽然又信了。
三只小宠物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后,纷纷抬起爪爪安抚他。
它们安静地陪着他,直到太阳逐渐高升,蹲了不知道多久的沈黎才站了起来。
本来打算去染头发的计划也被他取消了。
回到家后,沈黎直接打开电脑,化悲愤为力量,开始码字。
.
天色渐晚。
陈斐回到公寓的时候,转了方向去按了隔壁的门铃。
他昨天轮休,今天回律所后,就被倪鑫拉着讨论案子,处理各项事情,忙到连午饭都只吃了块吐司应付。
但待会见到沈黎这颗小糖精,可能就能量满满了,他想。
门悄然开了。
沈黎垂着眼睫,小声说:“十五在里面等你。”
陈斐应了声,长腿一迈,不客气地走近了房里。
接十五不是主要目的,补充能量才是最主要的。
十五瞧见他,就扑了过来,一顿搓揉后,又乖巧地趴在了陈斐的脚下。
沈黎坐在对面,默不作声。
直到陈斐扬了扬手上的卡通创口贴,他才恍然想起这件事。
晚风潜入,房内静谧无声。
沈黎仔细地帮陈斐消完毒,又重新给他贴了个普通的创口贴。
陈斐觑向他,语调勾着,但说出话却不容置疑:“沈老师不开心吗?”
第13章
沈黎颤了颤眼睫:“没有。”
这种事情经历多了,他早就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了,顶多就是横发时,会有一点点情绪。
陈斐握紧手,看了会手背上的创口贴,随后又睇向他问:“沈老师会射/击吗?”
沈黎诚实地摇了摇头。
“现在六点半,半个小时内解决晚饭后,我们□□击场。”
“我们?”沈黎指向自己,不解问,“我没说要去啊,我又不会射/击,难道去射/击场给你当活靶子嘛?”
陈斐闷笑了声,眉尾扬起:“我来教你。”
“可是..”沈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陈斐说,“不会让沈老师当活靶子的,我舍不得。我只想让沈老师开心。”
明明语调是一贯的散漫,但又透着一股道不明的沉甸。
像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却又被压了回去。
沈黎在心底默默腹诽会,才在陈斐饶有深意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两人将三只小宠物喂饱后,沈黎本来想带上它们,但陈斐却直接给三只睇了个眼色,它们纷纷识相地缩回了窝,开始装睡。
见状,沈黎也只好作罢。
车内。
沈黎始终垂着脑袋玩手机,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陈斐看出他有些紧张,放了首纯音乐后,才抛出话题:“沈老师平时锻炼身体,一般会选择做什么运动?”
沈黎玩俄罗斯方块的手顿住了。
竖直形的方块快速坠入他弄好的下方,超过了最高的标准线,成功输掉了比赛。
他抿了抿唇,赫然回答:“我不常锻炼。”
“嗯。”陈斐转了下方向盘,“我周末早上都会晨跑,沈老师要不要一起?”
沈黎发现。
陈斐的脸皮真的挺厚的,他觉得他哥跟他说的,那个传闻中不近人情的陈律,可能都是他哥编的。
这样意图明显的靠近,他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到陈斐的目的。
念此,他委婉地拒绝道:“算了吧,早上我起不来。”
“刚开始跑步的时候,都会赖床起不来。但是慢慢克服,就会逐渐形成生物钟主动起床跑步。沈老师不用担心,起不来我也会等你。”
沈黎:...
“可是,我周末一般得睡到十点。”
其实不是,他自从调整作息后,早上起的都挺早的。
陈斐没再坚持让沈黎跟着去跑步,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后,前方恰值红绿灯。
陈斐将车停住,偏过脸忽然问:“是起不来,还是不想跟我去,沈老师?”
这个问题对于沈黎来说,简直不要太尴尬。
他抿了抿唇,牵强地扯过一个笑容:“真的起不来。”
陈斐的眉眼生得很好。
是他笔下最喜欢的桃花眼眼型,眼尾微扬含情,看人时专注又深情。他很难抵挡得住。
而且,这么近地对视着,他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
沈黎狼狈地撇开视线,同时,后方传来一阵车声,提醒两人可以过了。
“好好开车。”他说
陈斐重新踩下油门,缓缓驶动车子。
沿途安静,沈黎开始了面壁思过。
每次单独面对陈斐的时候,他总会没出息地想要闪躲,就好像,他是兔窝里的小白兔,被陈斐这只大灰狼四面围攻。
最后,只能耸拉着耳朵,被大灰狼提住后颈,带回狼窝里。
怎么会这样呢?
沈黎想了想,把这种特殊的相处方式,归结为陈斐特殊的职业。
律师善于观察与辩解,在法庭上征战又让他们身上多了分精锐。在日常生活的相处中,难免就会处于强方。
没错,一定是这样。
绝对不是因为,他对陈斐也抱有那种心思,所以一直让着他。
而且,他也不应该抱有,他早就想好了要孤身一人直至老去。像他这样不幸的人,不应该去危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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