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渚清见过鼻孔朝天的编剧,那是贾平。也见过下巴朝天的编剧,说的郑闻。但这还是他第一回见整个人都朝天的。
郑闻带着他到于安志面前时,于安志直接一口回绝掉了他。
“台前的好好干你的台前,老想着掺和幕后的事干什么。”于安志冲俩人摆摆手板着一张脸,一副不好惹的小老头的样子。
邹渚清还没说什么,郑闻倒先出了声:“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脾气也跟着涨?”她无视于安志的吹胡子瞪眼,把邹渚清手里拿着的打好的稿子拍到他桌上,“没让你带学生。这小孩儿对写东西感兴趣,也有点天赋,我忙得很没空指导,你闲,他要是有想问的,你有时间教两下。”
于安志见邹渚清还拿着写过的东西,这才慢慢悠悠直起身子,把纸张扒拉到手里,粗略扫视。
“写的什么玩意。”于安志嘟囔道,手却拉开抽屉,把邹渚清的稿子丢进了抽屉最上层。
“能教不能?不能走了。”郑闻可不惯着他的架子,说完拽着邹渚清抬脚就要往外迈。
“站那儿!”于安志立即拍桌。
郑闻闻言,知道这估摸是成了。于是转身,把邹渚清推到了于安志跟前。
于安志靠到椅背上,昂头看着邹渚清问道:“我问你,你想拿奖不?”
邹渚清愣了愣,道:“演戏吗?”
于安志嗤了声,无语地看向他:“我教演戏吗?”
邹渚清摇了摇头,随即了然。于安志这是在问他想不想写出能拿奖的剧本。说实话,他现在有点被整懵了。
他连要不要写剧本都摇摆不定,拿奖更是想也没想过。
“所以想不想?”于安志还在追问。
如果放到几年前,邹渚清恐怕大大方方就如实招了,说他没想过这么远的事。
可他毕竟和周弑青谈恋爱呢,谈久了为人处事也都带点周弑青那意思。
他学精了,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想,您还教吗?”
“不教。”于安志懒得跟他绕弯,直接道,“我手底下经的人,别说是我认下的学生,哪怕是我教过的,手里头都握着奖。”
邹渚清于是道:“那我就想。”
于安志从鼻子里吹出口气,冷哼道:“你倒是机灵。”
他双手往桌子上一撑,盯着邹渚清看,那股子阅人无数的压迫感就上来了。
“你毛病大得很。太多无病呻吟的句子,繁简不当,简直随心所欲。”
他推了推老花镜,语气稍微放缓了点:“但好在够真情实感。”
“保持住,利用好,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本子。”
于安志刚合上抽屉,这会儿又啪一下拉开,从里头扒拉出来个单子,抽出笔在上面勾画。
“这几本书,回去读完。还有这几个电影,一并看了。看完我要读后感观后感。”
邹渚清结果单子仔细看,一旁的郑闻好奇的凑过来看,惊讶道:“哟,怎么还有《狂放》呢?”
邹渚清接着单子哭笑不得。如果说哪部电影他快要看烂了,除了《狂放》也只能是《狂放》。
见他的表情,于安志哼了声,接着道:“知道你演的,别神气了。”
“我要你看,不是要你从完整的视角去看整部电影。转换思维,用编剧的脑袋看。庖丁解牛,这道理懂不懂?”
邹渚清点点头。
他明白于安志的意思。
其实演戏演多了,他会有相似的处境。看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不会关注剧和影片本身,反倒会注意不同演员的演绎。
看他们如何诠释角色,如何配合镜头去展现情感的起伏收合。再对比自己,想如果是自己,会用什么方式演绎出来。
那么他要做的便是研究清楚一个剧本的框架,在观影的时候以编剧的身份,去体味另一个编剧每处编排的逻辑和用意。
他正在琢磨着,一边的郑闻急了:“怎么贾平也有片子在这上头?”
于安志淡淡道:“你也好意思急?写东西多少年了,剧本逻辑结构搭的还没自己学生好。出去别说我教过你。”
邹渚清眨了眨眼,看向郑闻。
郑闻竟然是于安志学生?那于安志教他,于安志教郑闻,郑闻教贾平,那他岂不是是贾平的……
“我知道你脑袋里头想的什么。“火还没拱起来,就被于安志给灭了,“你还不算我学生。差的远呢。”
他说罢,起身抬手拍了拍邹渚清的肩:“慢慢学吧,就当是玩儿了。临近颁奖典礼,周弑青想随《不要说》剧组出席,就得疯狂赶Steve这边的拍摄进度,这两天忙得和邹渚清打视频的时间都挤没了,俩人只能抽零碎的时间在微信上你一句我一句的。
邹渚清:还有一周。
周弑青:紧张吗?
邹渚清:不紧张。得之我命,失之有人瞎了。
手机另一头,周弑青笑出了声。
周弑青:时间过挺快的。算算小婉的孩子也都四五个月大了。
邹渚清只觉得时间有时候难熬,有时候飞快。念起周弑青时度日如年,满心戏的时候分秒针又插上翅膀。
邹渚清:是。挺快的,也挺顺顺当当。”
对面的周弑青看到这句话,忽然陷入思考。
他想起颁奖典礼,心里总会有点焦虑的意味。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不相信邹渚清的能力,也不担心邹渚清真的拿下影帝后他们的公开问题。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慌神的心理到底来自哪里,直到邹渚清提了这么一嘴才恍然窥到问题关键。
太顺利了。
顺利并非不好。可明摆着有一个李恒那样狠的人埋伏在暗处,就等着个机会把邹渚清拉下来,这么久却没一点动作,着实奇怪。
要么就是良心发现,要么就是另有计划。
而对于李恒这种人来说,周弑青毫不怀疑是第二种。
周弑青:最近干什么都小心点,太顺利了,我反倒担心那个李恒在典礼上憋什么大招。
听他这么说,邹渚清也长了个心眼。
邹渚清:行,我注意着点。
第66章 墨菲定律
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到了眼跟前,最该紧张的人反倒成了最不紧张的那个。
夏凯给几个出席颁奖典礼的熟人拉了个群,从昨天起消息轰炸就没停过。
“周哥,你是给师兄透底了吗?他这么淡定?整个群里就我焦虑?”
邹渚清下了戏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见他这条语音,不屑道:“用得着他透底吗?我大风大浪都见过,一个典礼我慌成你那样像不像话?”
季明珠见夏凯心烦,一时间好像找到了组织:“还有我呢。”
她倒是一点不担心邹渚清得不了奖。说实话像邹渚清这样年龄的男演员,能拿到三金之一的提名已经凤毛麟角,哪怕落选,季明珠的经纪人生涯都能镀一层金。
她焦虑的是邹渚清要真拿了奖,她要怎么公开后随之而来的公关灾难。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先做打算。于是先进和邹渚清的私聊框,直接了当道:“你想好了?如果真得了奖,公开要怎么说?”
邹渚清没怎么犹豫便道:“想好了。”
“聊我们怎么相遇,怎么相爱,怎么分开又重新在一起的。”
他没什么获奖感言想说。
进这一行是机缘巧合,爱上演戏则因为周弑青。倘若他真的迈上了顶峰,最想感谢的人也不会是别人。
季明珠闻言,叹了口气。
邹渚清不愿意给自己留后路。
同样的,她不认为邹渚清需要后路。
邹渚清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看的人。不堪的过往他从不放进心里,甚至被他拿来笑谈。做出的决定无论结局多糟糕也不说后悔。
他总是看着前方。
十八九岁苦不堪言的时候他的眼前只有生计,20岁的夏天他遇见了改变一生的人。
而那个人,成了他的前路。
季明珠是看着邹渚清走过六年时光的人,思绪万千,她却只微笑着回了一句话。
她说:“邹渚清,你会幸福的。”俗话说,当人对一件事抱有太大期待时,往往会落空。
邹渚清早些想起这句话,也许就会发现暴风雨在来临的前夕便早早发来了预警。
典礼的前一夜有些兵荒马乱。
邹渚清握着听筒,眉紧紧皱着:“延误?那最快多久你能赶到?”
对面的周弑青人还在机场奔波,话筒里能清晰听见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响:“航空公司没给回复,我们不知道会延误多久。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
邹渚清声音不自觉焦躁起来:“什么是最坏的打算?周弑青,万一我拿奖了呢?难道要你不在场吗?”
周弑青沉下声:“你跟我急飞机也起飞不了。”他呼出口气,放缓了语气,“我的机票买在能选时间范围内最早的一班,延误不超过五个半小时都来得及。”
邹渚清冷静下来,揉了揉眉骨:“但愿。”
他们事先考虑过航班延误的可能性,已经买了能买的最早航班。延误到五个半小时的航班少之又少,邹渚清只能祈祷他们不会倒霉到成为其中之一。
挂断周弑青打来的电话,邹渚清倒在沙发上,仰头深吸了口气,短暂的喘息。
全剧组努力了那么久的心血,他只求不要再出什么别的差错了。
可或许是前段时间他太过松懈,老天爷偏偏想让他体验把什么是焦虑,季明珠带着新的噩耗,敲响了他家的门。
他快步上前拉开,开门便看到了季明珠苍白的脸。
“我顺道来接你,快拿上东西跟我去医院。”
季明珠的气息不稳:“小婉出事了。”赵小婉怀孕的事没有对外界公布,为了私密性,他们选在夏凯朋友家的私立医院做各项产检。
邹渚清和季明珠赶到医院时,夏凯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
“怎么回事?”邹渚清紧张道。
夏凯坐在医院长廊上,抹了把脸,轻声道:“她正在阳台上浇花呢,忽然就开始晕了,出了……出了好多血。”
夏凯手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她现在睡着,医生刚做完检查,还在诊断结果。”
“我怕……我怕是宫外……”
“不会!”邹渚清斩钉截铁。
邹渚清搭上夏凯的肩,让他靠着自己,仰头喃喃:“不会的……不会……”
夏凯拽着邹渚清的手用了很大的力。
“师兄,我不想让她受苦。”
夏凯的眼红了。邹渚清老听他标榜硬汉,可此刻夏凯的话里带着哽咽。
邹渚清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会有事”。
赵小婉于他与夏凯都像家人,她与夏凯的孩子更是有特殊的意义。她们母子二人的安危像是一根刺钉在邹渚清和夏凯心头,拔不掉就一直作痛。
不知道等了多久,医生拿着报告找到了夏凯。夏凯几乎是“噌”地站起了身,冲到了医生跟前。
“医生,怎么样,我老婆她……”
医生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激动:“排除了宫外孕的可能,家属可以放心了。”
夏凯一口气松了出来,一时间脚步都有些虚浮,邹渚清从他身后闪出来,扶住了他。
“那情况到底怎么样?我老婆这属于什么病症?危险吗?妊娠对她会有影响吗?”
夏凯问了一连串问题,医生也理解家属的心情,示意夏凯换个地方仔细谈,夏凯扭头看了两眼邹渚清,转身和医生走到了远处。
邹渚清见状,提着的心也稍稍落了下来。
季明珠擦了擦闷出的汗,坐到椅子上,扭头看向邹渚清:“怎么样?周弑青那边怎么说?”
邹渚清闻言垂下目光,摇了摇头:“只能等。希望飞机延误时长别超过五个半小时。”
季明珠“啊”了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向不远处拉着医生紧张询问的夏凯,喃喃道:“人应该是难凑齐了。”
邹渚清握紧了拳:“哪怕就我一个人,也能代表剧组。”
季明珠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赵小婉被诊断为宫颈病变,医生要求住院配合治疗,夏凯办完住院手续回来,邹渚清便提了典礼叫他不用出席。
“我不去能行吗?”夏凯不同意。
“小婉这边你放心的下?”邹渚清道。
夏凯沉默。他当然放心不下。可这场典礼的意义太不一样了,如果可以,作为导演,他不想错过。
邹渚清捏了捏他的大臂:“好好照顾小婉,典礼那边,还有我和贾平呢。“
夏凯最终点了头。
处理好医院这边的事,已经是深夜。邹渚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什么也不看不想,倒头就栽到了床上。
丝毫不清楚谁为他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第67章 于此刻崩塌
邹渚清一个上午都在定妆造。
自Decent红毯后,邹渚清的品牌赞助就窜升了一个高度,更别提前段时间他热度高到了顶点,无数品牌方排在后面等着他认领自家的高定。
邹渚清早早就决定好了牌子。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选了周弑青代言的品牌。
品牌方告诉他,他可以选择“Deep Blue”系列的另一套高定。而“Deep Blue”系列被大众熟悉,还是因为三年前,周弑青穿着它,拿下了人生第一金。
他正穿着的这套礼服,和周弑青曾穿过的那套剪裁于同一块丝绸布料。
邹渚清笑着,碰了碰衣襟。
另一种意义上的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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