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源收了手臂上的力道,防止紧绷的肌肉伤到陆枫的牙齿,任由他狠狠啮咬着,给了他一个临时的标记。
过了好一会儿,陆枫终于冷静下来,不再释放信息素,而营帐里面的信息素全都被顾星源强大的alpha信息素包裹覆盖。
“长官,你怎么样了?”顾星源想绕到前面看一看他的情况。
陆枫却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哑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颤音,“别看……再等一会。”
不知道怎么的,顾星源觉得他听起来有点脆弱和难过。
上过刑侦课程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逼供和套话的。
“好,”但顾星源真的没动,他安抚地从后面搂紧他,“再抱一会。”
陆枫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臂放在嘴边,时轻时重,发泄似的啃咬着。
顾星源紧紧地环抱着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又过了一会,陆枫终于放开他的手,推了推他。
顾星源将人放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看。
陆枫的神色间已经恢复了淡漠,只是眼尾还微微发着红,看起来有一点破碎的美感。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
他重新接通通讯频道,“通讯兵,汇报战场情况。”
“长官,敌军增援部队共计29艘战舰,2艘战船已经到达仑戈星领空,目前尚未加入战局。”通讯兵报告说:“初步计算敌军数量超过10万人,这还不算增援部队。”
猎鹰特战队是精英部队,全部士兵也不过四万多人,陆枫把一半人员留在了齐瓦那星防线,现在驻守仑戈星的也不过两万多人。
战力1:5,他们仍然坚守住了阵地,但如果增援部队加入战局的话,那情况很可能会发生逆转,毕竟对面有多达23艘独立战舰,每一艘上面搭载的都是最优秀的士兵,还有2艘战船的普通士兵。
陆枫问:“伤亡如何?”
通讯员回答:“我军重伤及死亡六百人,轻伤三千人。”
就在这时。
他们忽然听见一个巨大的嗡鸣声。
那是所有悬浮在仑戈星上空的敌军战船、战舰,包括尚未加入战局的援军,同时打开了扬声器。
数十艘飞行器一齐发声,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战场的厮杀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同时回响。
电子音机械而冷漠,他们说:“还剩十分钟!”
顾星源不明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陆枫看了一眼计时时钟,那人侵入频道的时候曾经说,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一分钟以后,电子音又一次传来,“九分钟!”
顾星源这次明白了,“他们在倒数,怎么回事?”
陆枫看着他,“他们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做什么?”顾星源心里面泛起十分不祥的预感。
“走出去,下跪,投降,向他们的女王献上我的忠诚和自由。”陆枫手指滑动,调出最新的星图来展示给他看,“倒计时结束,那些援军就要加入战局了,29艘独立战舰,我们毫无胜算。”
画面上,敌军所有的飞行器都呈包围之势,牢牢地把守住仑戈星的领空,他们插翅难逃。
顾星源隐隐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这在他面对陆枫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陆枫永远是那么淡定、强韧,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不管敌军有多么强大,只要他在,只要他站在那里,顾星源永远是安心的。
虽然他一直怀疑陆枫,可他从未怀疑过这种安全感。
但是,此时此刻,仿佛永恒的冰川终于融化,他从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面窥见了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威尔斯星的援军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能抵达战场,”顾星源听见自己声音低沉,几近祈求,“我们只要坚守二十五分钟……”
“这二十五分钟里,会死多少人?”然而陆枫轻轻摇头,打碎了他的幻想,“而且人造人很少单独行动,都会配备机械兵,那两艘战船上搭载的是机械兵,你在齐瓦那星空间站见识过他们的威力,他们撕开普通士兵的身体,就像撕碎一块布料一样容易。”
“你想干什么?”顾星源嗓音嘶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们在等我做决断,还剩下……七分钟。”这个时间让陆枫微微扬了扬嘴角,想起不久前在前往红螺星的枫叶号上,那场黑暗中的放肆与交融。
他和顾星源,他们也只剩下七分钟罢了。
陆枫的态度让顾星源从未有过的慌乱。
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就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会无情地斩落下来。
顾星源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追问他:“陆枫,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陆枫静静地跟他对视,“援军一到,我会安排全员撤往齐瓦那星,而我将留在这里。只要我留下,人造人和机械兵都会留下,撤离成功的概率会非常大。”
顾星源的心里一片冰冷的绝望。
他盯着陆枫,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通红,“猎鹰特战队每一名士兵,都愿意誓死守护他们的指挥官和队旗,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这样做,我没有资格让任何人为我牺牲,让他们为我付出生命。”陆枫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这样做了,那我和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埃索帝国没有区别,我也不配做他们的指挥官。”
顾星源的声音微微哽咽,“他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抓到你?”
“你猜到了,”陆枫这次没有再逃避,“我是叛逃的人造人。”
第66章
临时指挥中心外面, 参谋部的军官们焦急地踱步。
战场形势十分严峻,扬声器里那个诡异的倒计时还在不停地走,但没有陆枫的命令, 他们又不敢进去。
就在这时, 通讯器里终于响起陆枫的声音:“所有少校以上军官,指挥中心集合。”
众人掀开帐帘, 呼啦啦地跑进来。
指挥中心里面还飘散着浓郁的玫瑰香气, 顶级alpha的信息素使得在场所有的alpha都产生了被压制的不适反应,不由自主就想后退和臣服, 他们在这样的压制下, 忽略了其中夹杂的淡淡的Omega信息素味道。
顾星源看见军官们进来, 就想先退出去。
陆枫看了他一眼,“你留下。”
此时倒计时还剩下三分钟。
陆枫长话短说, “敌军将于三分钟后发起总攻, 威尔斯星的援军十八分钟后到达战场,全军做撤离准备, 援军一到, 立即撤往齐瓦那星。”
他顿了顿,“我将留下来, 为你们断后。”
众军官立刻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有人说:“长官, 战场不能没有您的指挥, 我愿意替您留下来!”
当下就有一半的人表示愿意接替陆枫留下来断后。
另一半人则因为习惯不敢质疑陆枫的命令, 只是说自愿加入断后队伍,要陪陆枫一起留下。
陆枫单手下压, 营帐里立刻鸦雀无声。
“我一个人断后, 你们全员撤离。”陆枫说。
这时候,就算再怎么被训练要服从命令, 军官们也不得不顶着压力发表反对意见了。
陆枫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面对对面上万人的军队?!
他们不能同意,他们要誓死追随他们的指挥官,就算死在仑戈星战场上,也不能把长官一个人丢在这里。
陆枫再次抬手,营帐里恢复安静。
“对面的援军来自埃索帝国,是最精锐的人造人和机械兵部队,这个消息我相信侦察兵已经向你们告知过了。”陆枫看了一眼顾星源。
他从刚才开始就默默地站在角落里,跟之前气势汹汹冲进营帐的样子截然不同,就连头顶一向张扬肆意的黑发都颓然地服帖下来。
陆枫的手动了动,他忽然很想揉一揉他的alpha的头。
从过去到现在,顾星源一直都做得很好,简直不能更好了。
是他不够好。
陆枫收回目光,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继续说道:“——而他们的目标是我。”
顾星源瞬间站直了身体,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陆枫平静地说道:“我自埃索帝国叛逃,他们的目标就是抓我回去。”
面对众人惊诧的目光,陆枫坦然而立,“今天我将卸任猎鹰特战队指挥官一职,战场的临时指挥权交给杰克副官。援军一到请你们马上撤离,我将留守在仑戈星,为你们吸引敌军最精锐的火力。”
静了片刻。
一名中校将拳头狠狠砸在桌上,“我不管你是哪国人,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指挥官,我是你一手训出来的兵,我绝不会在战场上抛弃我的指挥官!”
一名装着机械腿的少校说:“长官,我当年在战场上被炸断了腿,医务兵都说我没救了,是您说猎鹰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士兵,坚持要带我回家,才救我了一条命。今天不管别人,反正我不走,我也不能放弃您!”
又一名身材矮小的少校说:“长官,我是个平民beta,没有人相信我这样的人能进特战队,一开始我待在咱们队的炊事班,我以为我就这样了,可是您说猎鹰特战队全员都是精锐,让我们参加所有常规训练,我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也不走!”
“我也是!”
“我也不走!”
陆枫第三次单手下压。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士军官,扫过他们殷切的目光,他说:“如果诸位还愿意承认我这个指挥官,那我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全员撤往齐瓦那星,固守齐瓦那星防线,执行命令,不得有误!”
军官们的眼眶霎时间红了。
“诸位,跟你们共事很愉快。”陆枫给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银河帝国军礼,“现在,请允许我以指挥官的身份,最后跟你们告别。”
滚烫的热泪砸落在地面上,不少人直接哽咽出声。
“全体向后转,跑步前进,执行命令!”陆枫语气蓦然严厉起来。
多年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众人均是一个下意识地立正。
然后,他们向陆枫行了军礼,流着热泪,跑步出去,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轰!”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战场,倒计时结束,敌军对他们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顾星源最后看了陆枫一眼,也转身出去了,他也是特战队的一员,有自己的职责需要履行。
军帐里面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成雅上尉一个人。
她的军衔原本不够参加这场战时会议,但她是医疗小队的队长,统领整个战场的医疗救助,所以也被破格叫了进来。
她留下来原本有几句话想说,可此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成雅转身想离开,被陆枫叫住了。
“成雅上尉,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陆枫说:“虽然我知道这会违背你身为医生的准则,并且是帝国法律禁止的,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帮助我。”
成雅问:“是什么事,指挥官?”
陆枫说了一句话,顿了顿,又说:“你可以拒绝,但我希望你能同意。”
成雅挑眉,“这的确是违法的,同时也违背我的医疗准则,但这是在战场上,而且你刚刚承认了你是埃索帝国的人,所以我认为我有足够的理由答应你。”
“但是,这项手术将会对你的腺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她神色担忧,“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对你进行全身麻醉,过程会非常痛苦,你确定吗?”
“我确定,”陆枫回答:“我需要保持清醒的神智,不用麻醉剂,直接进行就可以。”
纵使以成雅多年纵横战场的经验,这种疼痛级的手术不使用任何麻醉针剂,那也是闻所未闻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真后悔答应你。”
“谢谢。”陆枫微笑着说。
————
埃索帝国增援部队加入战斗,局势迅速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人造人和机械兵使得精英部队吃尽苦头,伤亡人数直线上升。
坚持了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援军,开始有序向空中撤离。
敌军对他们的打击也更加猛烈,不断有飞行器被击落下来。
陆枫脸色苍白得看不见血色,内衣全部被冷汗浸透,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凌乱地贴在额前,他将刚刚提取出来的针剂放进加密的小型冷冻箱里面,轻轻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现在应当跟随部队撤离了。”他对成雅说道。
成雅站起来,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你真的不跟随我们撤离吗,也许我们能够杀出一条路来。”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有人造人和机械兵在,根本无法进行空间跳跃。”陆枫说:“而且就算侥幸逃回齐瓦那星,我也无法面对那些伤亡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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