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萱低眉浅笑,心忖“难道不是你故意要让我听见的吗”,开口却禁不住好奇与震惊问她:“你还会弹琴啊?”
“生疏了,”洛宸牵指拨弄一下琴弦,和着琴声答道,“不过年少时常有弹奏,如今却也过去十多年了……”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眉宇间隐有追忆之思。
陆晴萱亦顿然通明一事,蹲到洛宸身边低头望着她腿上这把琴,悠悠道:“所以你近来一到下午就不见人影,问你还卖关子不说,是去后山斫木做琴了?”
“是。”
“哦——”面对洛宸的回答,陆晴萱刻意颇为深长地应了一声,怪异的语气分明告诉听话人她另有用意。
洛宸心生不解,正欲问询,忽见陆晴萱佯怒地冷哼一声,随即斜过眼梢睨向她:“还说自个儿不是骗子。”
洛宸搭弦的手指猛不丁一抖,猝然惊疑:“……什么?”
陆晴萱索性把琴从她腿上拿下,放肆地往她怀里一躺,抬起手臂伸出食指抵在她的玲珑下颌上:“算一算,这都两个多月了吧。”
“……”洛宸恍然大悟她所指为何,却一时言辞滞涩,哑口无言。
陆晴萱乘胜追击,步步紧逼:“是谁说自个儿伤口深恢复慢,沐浴更衣,端水举物皆会疼痛的?”
“我……”
“怎的这斫木做琴倒是蛮轻松啊。”
“……哪里轻松了?”洛宸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嘴硬着强行分辩,“确然是会疼的。”
陆晴萱唇角满意地勾挑上去,伸手揪住洛宸耳朵将她的脑袋压下来,咬着气音笑言:“真的吗?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到这里,主线已经结束,后面将要写的内容,是为了把先前的一些承诺(我的和角色的都有)兑现,这样故事就完整了。谢谢陪伴的朋友们。
第213章 玉岭寒梅
陆晴萱就以这样的动作揪着洛宸,仿若揪了一只软耳朵的大狗。她勾唇扬眉,洛宸投怀温目,彼此含情对望不及半晌,便情不自禁吻在了一起,直至洛宸后背躬得隐隐发了痛,她亦无力再抬起下巴方止。
“满意吗?”洛宸胸膛起伏稍烈,她满怀期待地贴近陆晴萱,问道。
陆晴萱冁然而笑,却不回答,轻灵一侧身子,将方才推至旁边的琴又捞入怀中,迎着斑驳的日影端详起来。少顷,悠然道:“唐人刘梦得作《陋室铭》一篇,言陋室之中‘可以调素琴,阅金经’,龙泽景致可是远胜‘陋室’百倍,是以你要不要将这琴稍微装点一下,脱一脱素气?”
“确有此意。”洛宸向后倚靠在树干上,一边抚弄着陆晴萱的头发,一边放长视线眺望远天,嗓音绵柔且挂着懒洋洋的惬意道,“只是世间万物可观,且不愿与市面上寻常琴相类,一时委实不知点缀何物才好。”
“自然不能与市面上的相类,琴乃私物,是有性情的。”陆晴萱抓住洛宸恰好停在脸颊边上的手举到眼前,边玩边道;再让目光穿过指缝,落在后面她俊秀的脸上,居然见她隐隐泛起愁容,似乎这个问题令她格外纠结。
陆晴萱心下惊奇,不解大风大浪都闯过来的她,竟会因为这种小事皱眉,目光反倒在她脸上瞧得更加起劲儿了些。
面对陆晴萱“别有用意”的凝视,洛宸心思微动,索性长叹一声,掺着无计可施的无奈和被人看热闹的怏然感慨一句:“如此,竟是愈发难以选择了……”说着,还将靠在梅树上的脑袋无趣地晃了几下,好巧不巧恰有几朵梅花自枝头飘落下来,落在她用发带随意拢住的长发上。
如瀑的长发昨日新洗,被阳光映得又黑又亮,悄然无声点缀上几朵素洁偏带黄绿的白梅花,俨然幽潭中乍然爆出几点芙蕖,虽然轻小,却足以改变环境的氛围,令人眼前一亮。
陆晴萱惯常留心于身边点滴,何况这点滴之事就发生在她最爱的人身上,自然更易心动。
忽然,她灵机一动,一个大胆新奇的想法又涌上心头,于是缓缓抬起手,一直抬过洛宸头顶,朝落脚在上面那几点莹白探去。
“世间可观者确有万千,却不敌心上落梅一点。”陆晴萱小心翼翼,捏住其中最完整一朵的花柄,将其从洛宸头上捉下来,复小有得意地伸到洛宸眼皮下面给她看,“此落梅,‘洛梅’也。”
她取“落下”之“落”与“洛宸”之“洛”的谐音玩起了文字游戏,如此,不仅可含蓄表达心中爱意与欢喜,还一箭双雕替洛宸做出了选择——这把琴就以梅花做装饰。
洛宸心领神会,眼角溢出笑意,摊开手掌托住陆晴萱两指间的花:“那,此琴必得以‘梅’为名,你来赐名。”
“好啊。”听到洛宸这样说,陆晴萱眸中一亮,在她怀里动两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果真闭起眼睛斟酌起为琴取名之事,不多时,便喃喃地开口道,“竹秀岭含翠,梅寒雪染香。便叫它‘玉岭寒梅’如何?”
陆晴萱想出得甚为迅速,却每一个字皆有考量。
“玉岭寒梅,玉岭寒梅……”洛宸将此名于心中反复品赏,果然愈忖愈觉清雅有味,欣然道,“玉岭寒梅,高古素雅兼备,甚好。”
“真的,你喜欢?”
“真的,且甚是喜欢,似有余韵悠远绵长。”
定下琴名,陆晴萱和洛宸却也不急着回房,难得其他人都跑出去耍,家里只有她二人,合该好好享受一番这样的清静时光。
午后的阳光温暖如春,很容易就将人晒得昏昏欲睡。陆晴萱本就是被琴声吸引出来的,贸然在暖阳下躺了一阵,仓皇撵走的困意卷土重来,居然让她渐渐没了意识,只在耳边还依稀留有几声不知远近的鸟啼,却又不一直出现。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身上正披着洛宸的外衫。而洛宸只着了中衣,依旧靠在梅树下,神色从容闲适似在闭目养神。
陆晴萱赶紧搓了搓睡得有些发僵的脸,从洛宸怀里起来,不可思议地自语:“我怎么睡着了?”又猛然想起洛宸穿得太单薄最易染上风寒着凉,赶紧将衣衫给她盖上并试图唤醒她。
洛宸不曾睁眼,却悠然开了口:“我并未睡沉,只是在想晚饭吃什么?——天色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陆晴萱揉了揉睡得干涩的眼睛,和上一句,放下手恰见洛宸睁开了眼睫,于是继续道,“你想吃什么和我说,都可以做的。”
“当真什么都可以?”
“那是自然,我的厨艺你又不是不晓得?”陆晴萱觉得洛宸问得好生奇怪,更想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般发问。
洛宸掩饰着笑意觑向她:“那我想吃煎豆腐。”
“啊,煎豆腐?”陆晴萱心道坏事,这个还真做不来,前天晚上刚把最后一块豆腐吃掉,现下已经这个时辰,打浆先做定然来不及。她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向洛宸解释道:“方才我说什么都能做,肯定得有食材作为前提,豆腐……”
她最不希望洛宸失望,哪怕是吃煎豆腐这样的小小心愿,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同她解释清楚。然而放手抬眸间,她却突然瞧见了洛宸“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所谓的想吃煎豆腐,吃豆腐不是重点,吃“豆腐”才是重点。
陆晴萱:“……”
洛宸幸好不是男的,不然总如此轻薄浪荡,岂还了得!
却说自那日梅竹听琴回来后,陆晴萱和洛宸便着手为琴刷胎、装饰、上漆等事,既已选好了饰样,做起来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这些都是悄悄进行的,并未让旁人知晓。
叶柒素来观感敏锐又贪玩好事,起初不察但敌不过时间长久,便觉出二人间异样。
她狐疑追问,得到的答案自然与陆晴萱当时问洛宸得到的相差无几。大抵知这两人口风素来严实,既然不愿意说,她便懒得再问——反正总有一天会说的。
日子与家门口的山溪一同流淌,直到某日下午,果然让叶柒猜着。
那日风和晴好,却难得众人皆在家不曾疯出去耍,洛宸和陆晴萱便将一把崭新的琴从屋子里搬了出来。
比起早时模样,琴身已经刷上了厚厚的琴胎和亮泽的琴漆,色彩古朴典雅;岳山的右上角印着一朵素洁的白梅,是趁着琴胎未干嵌在里面,又用清亮的琴漆覆盖;至于那些徽位,自然不必说,也都是一个个的梅花瓣,单是看着好像都能闻到白梅的冷冽香气。
叶柒张着嘴吃惊片刻,立时又回过味来,感情这俩狗东西所谓的秘密就是这个。只可惜,她自幼与洛宸打着长起来,琴这种东西莫说见过,还弹过,早已不稀奇。
蓬鹗、谢无亦和煜西却似看到了什么宝贝,又惊又喜地哇哇叫着,问问这儿能不能摸那儿能不能碰,看得叶柒白眼珠子直翻。
她睨着三人乱叫一阵,终于抬手揪住蓬鹗的衣领,把他恨不能钻进去的身子向后猛带,调笑道:“别跟乡下小妇人进城似的。”接着,又转眸对洛宸不屑道:“我打赌你还没弹过,而且定然弹得不及小时候了。”
洛宸摇头浅笑:“回答错误,已然弹过,且在很早之前。”
陆晴萱也煽风点火,笑道:“她小时弹得如何我不晓得,之前弹的却是听过,弹得甚好。”
叶柒:“……”
叶柒有多想掐死她和陆晴萱,洛宸不知,自顾自地将琴搁在桌子上,信手拨弦,轻灵的琴音便从指尖流淌出来。
没有人不为之陶醉,尤其是叶柒,尽管嘴上嫌弃死了洛宸,却第一个被她的琴音感染——琴曲名为《少年行》,年少时她常听洛宸弹奏。
如今十多年过去,少年不再,曲中沧桑,又怎能说清?
洛宸应该也不想把轻松的气氛破坏,在叶柒的眼泪掉下之前开了口:“以前我每次弹琴,你不都要跟着鬼哭狼嚎一通,今日怎的没声了?”
“啥?鬼哭狼嚎?!”叶柒被成功吸引了火力,一巴掌按住被洛宸拨弄得正在震动的琴弦,“本姑娘那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懂不懂。”
“嗯,明白得很。”
“你……敢消遣我!”
她怨气升腾着,抬手就要将宽大的道袍袖子往洛宸脑袋上招呼。蓦地,煜西扬一嗓子:“嫂子,你唱歌啥样?兄弟们可还没听过。”
叶柒咬牙切齿,剜他一眼:“你皮痒痒了?”
叶柒本想趁此威慑住他,不想他早有预谋,把蓬鹗往叶柒怀里一拥,趁二人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马上同谢无亦将两人一并带出房门。
四个人霎时放肆地笑闹起来。
洛宸觑向陆晴萱莞尔一笑,复垂下眸子,纤指飞扬,顷刻间琴音又起。
陆晴萱亦不曾去与他们打闹,踩着琴音兀自回到桌前坐定,倚靠在椅背上望着外面笑闹的众人,百般感慨于心中陡生。
她知道自己一直小心祈求的日子真真切切来了,从此,赌书泼茶、抚琴观剑、对弈初雪、红泥炉火……一切的一切,都将逐一实现。
而且,自从有了这把琴,这些人外出狼窜的次数明显减少,时常央着洛宸把琴取下,“施舍”一两首琴曲来温柔耳朵。除了观摩洛宸演武练剑,听琴已然成了他们另一重要之事。
每当这时,陆晴萱总要无奈感叹,这哪里还是威名赫赫的绛锋阁弟子,分明一群顽童稚子。
似这般闲逸消磨着,不觉光阴又擦过一月……
作者有话说:
发烧了,让朋友们久等。
第214章 棋局玲珑
龙泽山的春天到了。
阳光优柔和暖地洒落大地,融化冰雪,唤醒生机,绘卷作画一般点墨晕彩,将天地变成五彩斑斓的图景:绿意盎然,嫩芽摇曳,花朵竞放,蜂蝶婀娜……
旧岁又过,一年一盼。
是日无事,陆晴萱一大早便叫着叶柒、蓬鹗、谢无亦还有煜西四人,下山到最近的镇子上赶集去了。
洛宸无端犯起懒病,任凭陆晴萱如何叫她都不肯一起,只说在家中还有些其他事要做。
陆晴萱打趣她,说老在山上这么待着,久了恐是要长出蘑菇,却仍由着她留在家里,自己带了那四个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眠的下山往镇上去。
虽说是最近的镇子,但算上上下山的路程,中间又保不齐被什么稀罕物事吸引耽搁上些许时辰,来回一趟总要花去不少时间。即便他们天不亮就出门,再于无人瞧见的地方借一番轻功的力,也要到未时往后才能回来。
陆晴萱人虽已离开了东云岭,心却还留在家里——她对洛宸口中的“其他事情”委实太过好奇。以至于心不在焉,一趟逛下来,被四个人“坑”却好几笔,零七碎八无甚实用性的东西买了不少,真正想买的反倒忘掉好几样。
这个集她赶得颇为潦草,似乎还有些莫名无趣,不过在即将离开集市回家时,终于发现了一个卖好东西的摊位。
摊子不大,是位六十多岁的阿婆在经营。阿婆满头银丝,但精神奕烁,摊上的东西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不仅模样可观,针脚也甚是细密。
阿婆健谈,看见陆晴萱一行人在摊前停留,便主动同他们闲聊起来,后来陆晴萱挑选好物品,还细心地送了一个包袱盛装——包袱上的绣花也是阿婆自己绣上去的。
陆晴萱瞧来欢喜,从阿婆手中接过,再笑盈盈地称谢道别,这集便算彻底赶完。她又把买到的东西分成五份,每人各携一份,重量被分散后便不觉沉重。
而后,他们逆着那些因住得离集市较近,才刚刚前来的人群,开始有说有笑地往家返。
回到家里,搁置好采买来的物品,众人皆各自回房且休息少时,再去做接下来的一些事情。
陆晴萱抱着从阿婆那儿买的东西推门进屋,见洛宸正捏了茶盏,对着一盘玲珑棋局入神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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