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蝴蝶与水泡生下了十二个蛋,找寻而来的吉宇鸟则陪着他们,先后孵化出了姜央、雷公、龙、虎、牛等十二个兄弟。姜央,是我们苗族人的先祖,蝴蝶自然就是苗族人的始祖,是她孕育了苗族,被亲切地称为‘妹榜妹留’。”
陆晴萱听得入迷,又对吉宇鸟替别人孵化孩子的行为不甚理解,但她依旧爱着这个故事:“又因‘妹榜妹留’是从枫树心里生出的,所以苗族人才特别敬重枫树,对不对?”
栖梧淡淡一笑,默许地点了点头。
叶柒显然也为这个故事所动,自知失言,有些蔫蔫地瞟了一眼栖梧:“我……对不起……我不知那是……”“不知者不怪,方才,也是我太冲动了。”栖梧长舒一口气,颇有歉意笑了笑。
但不知为何,从陆晴萱看来,那笑竟多少有些牵强。
“在想何事?”事情说开,叶柒又陪着陆晴萱上一边耍去了。洛宸见栖梧有些失兴,上前问询。
栖梧瞧了一眼洛宸,略有为难:“……明日……揽翠轩里的食材许是不够,先前只备了肉和菜,米豆之类……”
“你是怕晴萱不愿再去云安寨?”
“嗯,毕竟……”
的确,她们才从云安寨“逃”回来,经历了好一通波折,陆晴萱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倘要买东西,云安寨是最近的苗寨,只是比较费命;不去的话,这些东西又很难置办齐全。
洛宸默忖了片刻,在心中细细盘算一番,道:“晓得了,此事我去办。只是,晴萱伤势未愈,余事还需你费心。”
栖梧会意,恬淡一笑:“自然,我很乐意效劳。”
幸得众人陪伴,陆晴萱并没有因为受伤而产生太多懊丧烦乱的情绪。相反,她收获了人间的至情至性,——每一个都令她如获至宝。
更令人觉得神奇和不可思议的是,受伤后的头七八个时辰里,那种疼痛隔三差五便要出来折腾一番。陆晴萱不愿众人担心,俱都是勉力耐着。不料十二个时辰一过,那痛觉又好似溜走一般全无痕迹,只余下了树枝刺穿皮肉的隐痛。
出于谨慎,陆晴萱并未将此变化告知于旁人,也只在无人时同栖梧讲了。加之她自己亦通医术,善岐黄,与栖梧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密切观察,静养慎动”。
洛宸则找了个空档,给男人们交代下去几件事……
翌日,陆晴萱一大早就被外面稀稀拉拉的声响推开了睡意。她从受伤到现在不过一日有余,居然有大半的时辰都在贪睡。现下伤口不疼了,躺在床上都觉得累。
她轻轻侧过身,把头往洛宸的颈窝处拱了拱,将一缕青丝绕在自己的鼻子前几度摩挲,但终究又不敢有太大动作。
洛宸当是太累,眼皮微动了几下,人却没有醒。陆晴萱贪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从她身边爬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她连更衣的动作都是轻的,更不愿点起烛火,四肢和腰身在伸展中,有洛宸的体香飘散出来,和她的融在一起,令她一度痴醉。
忽然,陆晴萱一伸手,抻到了左手的伤。她一个激灵停住,莫名恍惚起来,还隐隐觉得恐慌。
她想到了琉璃树的幻境,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实境还是虚境。是否现在床上的洛宸,也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要么让她沉醉溺死在虚妄中;要么一朝梦醒,化为泡影?
想到这儿,一股巨大的阴霾转瞬压上了陆晴萱的心头,她就这样将衣服穿了一半,披了一半地缓坐下,望着窗子外面的半明半晦失神起来。
“更衣也需这般久,还是你在怨我赖床不曾帮你?”
陆晴萱:“……”
她不料洛宸会站在她的身后,应该说,连她什么时候起来的都未能知晓。
洛宸将灯烛点起,终于看清了陆晴萱的面容。但无论陆晴萱如何装着若无其事,都掩不去那丝丝缕缕的伤怀。
“可是伤口又疼了?”洛宸试探着问她。
“不……不疼的。”
“那缘何这般不悦?”
陆晴萱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似是想让脑袋清醒些:“我只是又想起了那个幻境,总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时真时幻的。”
洛宸目光略有沉滞,继而从身后抱住了陆晴萱道:“这样,也不真实么?”
陆晴萱:“……”
她知洛宸是为宽慰自己,但经过亲身经历,即便是肢体接触,也不能证明这就是现实。毕竟在幻境里,她和洛宸都……那种指尖抚过肌肤的柔滑,与现实中是无二的。唯一的区别,只在幻境中的一切感觉是臆想感觉,本人并不会真的有什么动作。
想到这儿,陆晴萱不知为何更加不快,脸也涨得通红。
为什么不能让她在幻境中受伤,这样她出来以后依旧生龙活虎又是好汉一条,说不定就能和洛宸……
“晴萱,你有话要同我说?”洛宸瞧着她忽冷忽热,时怨时喜的神情有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此夸张,可怕我读不懂你心思?”
陆晴萱:“……”
“你这——又是何表情?”洛宸平素一向精明,怎奈眼下竟也瞧不懂了。
陆晴萱莽莽回神,这种事情可是打死也不能让洛宸知道的。她只好尴尬地支吾两句,以搪塞过去,藏在衣底的手指却极为用力地绞了两绞。
洛宸心有狐疑,但也知她并非伤痛,自是放下心来。她依约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淡然一笑,又道:“既无事,怎的不穿好衣衫,莫不是——”
陆晴萱:“……!!!”
“穿!我马上……嘶——啊!”
果然是水不能太满,人不能太浮……
“对了,外边是什么声响,你可有听到?”
“嗯~听到了。”洛宸手下轻柔利落,到底还是帮动作不便的陆晴萱穿好衣服。她让陆晴萱附耳,用气音道:“猜一猜是谁家小贼?”
她呵得轻软,陆晴萱的耳垂渐渐现了樱色,洛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她的耳垂上轻咬了一下。陆晴萱当即又一个哆嗦。
她轻推了推洛宸,羞赧又欢喜道:“外面是何小贼不晓得,我只晓得眼下有一个,——还是个偷香窃玉的贼。”
“偷香?窃玉?”洛宸轻笑两声,继而挽起陆晴萱的手,“来,我带你去瞧。”
作者有话说:
关于“妹榜妹留”的故事,其实与其他神话传说一样,有很多版本,各有异同。我听到的版本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在这里给大家写出来了。
下一章在写,过几天会更新。
第70章 腊八
洛宸牵住陆晴萱的右手,领她走向门边,门外,便是那声响的来源。洛宸抬手推门,霜气扑面的同时,也在陆晴萱眼前展开了一幅别样的画面。
有一忽,她还当是自个儿推开了别人家院子的门。
揽翠轩四围环竹,坐地方圆巨大,每一间房子前都有分外宽敞的空地。她与洛宸的屋前自是不会例外。
不过较之以往,今日地上竟起了一座炉灶,看得出是连夜赶制的,上面新糊的泥都没有尽数干透,不知花多大工夫才建成。
“这——”陆晴萱兀自诧异,恰好男人们推了一辆车自厨房的方向来。车上载的,俱都是米,豆之类的物事。傅野、钟山二人,怀中还各夹了几根竹竿。
“你认真的?”陆晴萱豁然开朗,又有些不可思议,“现在不过刚刚辰时,难不成你让他们半夜去人家里抢的这些东西?”
男人们手中活不停,闻言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蓬鹗把两条竹桩打地上,同陆晴萱玩笑道:“不只抢米抢豆,还抢了个人。”
陆晴萱:“……”
大概蓬鹗的话内涵太大,陆晴萱不由得语塞。她扬着眸子觑洛宸,岂料居然从她脸上看出“他说的没错”的神情。
不过,虽说从洛宸这儿吃了个哑巴亏,陆晴萱却愈加觉得有趣。她凑到搭了多半的架子面前,开始猜测这会是个什么东西。——当然,她有意徘徊,其实更多是打着这些男人中会有谁忍不住,自觉告诉她。
然而,她还是想错了。六个大男人只自顾自地继续着他们的未竟之事,对陆晴萱的好奇是只字不提。
洛宸见她站得无趣,上前将她拉回,揶揄道:“怎么,你也想学泥瓦建造之术?”
陆晴萱垂首一哼,心道我学这个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学学雕刻之术,也好仔细想想,如何将你这块玉雕琢一番。想到这儿,她的脸颊又莫名地发了烫,在旁人看来,竟颇为不自在。
“你这又是想到了何事?”洛宸见她神色古怪,笑问,“可是我的话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陆晴萱笑得也不自在,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抢的男人还是女人?”
“嗯?”洛宸眼尾一扬,“男人——还是女人?”
陆晴萱:“……”
天啊!她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
“你……你少废话,”陆晴萱略有羞恼,在洛宸手上掐了一下,“就问你,把谁抢来了?”
“你这般急着知晓?”
“哼,我早晚都会知晓。”
此时的陆晴萱,俨然一只炸了毛的奶猫,可能在外人看来,都不晓得她因何炸的,但无论如何,又抚不下去。
就在二人拉扯不下的工夫里,栖梧和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飘了来。
男子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且很明显能听出说的是苗语,陆晴萱不由得一愣,觑了洛宸道:“你们抢的是他?”
洛宸浅笑颔首,权作默认,随之就见栖梧和那名苗疆男子从竹林遮挡的拐角处绕了出来。
“早,晴萱,洛宸。”栖梧又一一与男人们打了招呼,“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朋友,乌基朗达。先前我被江独威胁,出面替我解围的就是他。”
听栖梧这样说,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朝他行礼。大概栖梧先前已与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自然是臆造的,这个叫乌基朗达的男子虽然腼腆,却又不怯生地向众人一一回礼。
他口中的苗语,除了栖梧,没有人能听懂,但他的笑是那样好看、纯净,比任何语言还要彰显真诚。
“乌基朗达说,谢谢你们让他参加今年的腊八节,让他今年不再孤单一人。”
“一起?今年?孤单?”陆晴萱有些听不明白,听栖梧的意思,好像他们在做一件收容流民的事情。
洛宸牵住陆晴萱,拽了拽她的衣袖,侧身道:“昨天下午,栖梧提出再去云安寨买些熬粥用的米、豆、干果之类,我恐你不愿再去,便不曾知会与你,只让无亦随行。后来他们回来,天色已是不早,而且,还带回一个人。”
“就是啊下药的,揽翠轩的入口要改一改,每次出入都麻烦得要死。”叶柒不知何时来的,打着哈欠抱怨道,而下一刻,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乌基朗达。
她突然笑得娇艳,朝他摆起手来,在众人没有防备之下道了句:“猛欧。”(苗语读音,汉语意思是“你好”)
乌基朗达一听也笑了,对叶柒行了苗族礼,同样道:“猛欧。”
蓬鹗:“……”
陆晴萱:“……”
这是说的苗语?现学的么?
“那……乌基朗达方才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栖梧到了云安寨,是直奔他的摊位而去的。不知你上次可曾留意,他的摊子,卖的恰好是这些。”洛宸淡淡说着,突然又将声音压低了些许,似是后面要说一个很沉重的话,“在栖梧同他谈价的过程中,他无意透露出来自己的家世,自从五年前父母双亡,腊八节便再也没有好好过一回。”
“所以,栖梧同意让他跟着,和我们一并过腊八?”陆晴萱此时也终于明白蓬鹗他们弄的是什么了,“你可真够猾的,把炉子架在院子里,既有了热闹的氛围,又不会觉得冷。”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伸手在洛宸的鼻尖上捏了捏,有些凄然地感慨道:“你总这般温柔待人,我只求老天也能温柔待你,往后少些波折和苦痛才好。”
“……晴萱……”洛宸闻言一怔,继而眼中晶莹一闪,连声音都略有颤抖起来。
陆晴萱就势将洛宸紧紧抱住,如同抱住一件无上至宝,在她独有的冷冽白梅香里,轻轻阖上了眼睛……
又过了些许时辰,男人们终于将竹子搭成的刀案全部安置妥当,又将几块色泽通透的腊肉放在了上面。
乌基朗达笑着向众人说了一通,大致意思是今天要熬两种口味的腊八粥,其中添加腊肉的咸口腊八粥是苗疆人最喜爱的,他想让大家都尝一尝,以聊表谢意。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的。”陆晴萱心中默默嘀咕,不知为何,她从一开始就被这个苗疆小伙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抬头看了看高升的日头,陆晴萱又不得不惊叹,时间溜得当真是快,一晃不见,竟过了这般久。
熬腊八粥,通常要将豆类提前浸泡半个时辰,这样最终熬制出的粥才能软糯香甜,而不会有豆没有煮烂的情况。
陆晴萱既想到了这一层,下意识便要动手去做。然而她才抬手至案上,猛觉左臂一阵刺痛,这才恍然想起,原来自己的手尚且不便。
“当心,想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做。”洛宸忙捧住陆晴萱的伤臂说,又忽地想到什么,补充道,“寻常清洗择菜,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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