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是汗,他也没心情先回家洗澡,拉着行李箱,直奔人民医院。
阮争先提前把病房信息给季怀邈发来了,季怀邈拧着眉头看着医院里的指示牌。
电梯和他作对,不停地上上下下就是不停在他的面前。季怀邈冲进楼梯间,迈开腿,一次跨两级楼梯,不停地往上爬。
推开病房的门,屋里静悄悄的。
阮林刚输完液,他抱着腿坐在床上,嘴巴微微张开,惊讶地看着门口大口大口喘气的季怀邈。
阮争先没在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阮林在空荡荡的单人病房里,好像只有小小的一点。
季怀邈的心又一次揪在了一起,他心疼的神色,落在了阮林的眼睛里。
阮林想,我又让他难过了。
阮林动了动嘴巴,没有问季怀邈怎么知道他在住院,也没问季怀邈是怎么从下着大雨的出发地回来的。
阮林伸出了贴着胶布的手。
他怕自己的声音吓着季怀邈,阮林快速地在脑袋里模拟了下,试着放低音量。
季怀邈觉得自己的腿被灌了铅,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手在背后握着门把手。
“哥…”病床上的阮林向季怀邈伸出手,怯生生地轻喊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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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红糖
季怀邈的呼吸平复下来,病房里更安静了。他低下头,缓了会儿,慢慢地走到病床边。
这个过程里,阮林的眼睛一直看着季怀邈。他甚至忘记眨眼睛,生怕错过季怀邈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
“哥。”阮林又喊了一遍。
这一声,是季怀邈没听过的语气。他知道,此时阮林的情绪很复杂。
阮林恐惧失去听力,怕季怀邈生气,还有面对不确定的忐忑。阮林小心地观察着季怀邈,不管是眼神和动作,都让季怀邈心里更不是滋味。
病床的窗户被留了个小缝,风灌进来,却还是让人觉得热。
季怀邈终于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抓住阮林的手,阮林立刻就挨了过来,头抵在季怀邈肚子上。
两人都没动,阮林感受着季怀邈的呼吸,他闭着眼睛,关闭了视觉的通道。
季怀邈的手,在阮林脖子到后脑勺间来回抚着。有那么一瞬间,季怀邈又松了口气。因为在阮林又一次经历无助时刻时,他赶回来了。
不能代替阮林遭遇挫折,但自己可以陪着他,在他快要跌倒的时候撑一把。
“受苦了,扣子。”季怀邈低声叹道。
阮林听不见,只环着季怀邈的腰,喃喃地喊着:“哥,哥哥。”
季怀邈冲了个澡,洗完出来,外卖也送到了。阮争先回来了一趟,季怀邈让他回家,今天他陪床。
阮争先把季怀邈叫到门外,老人家拍了拍季怀邈的肩膀,说:“辛苦你了,小邈。”
“爷爷…”季怀邈没说完,被阮争先止住。
“你别怨扣子,他是怕耽误你考试,不让跟你说。”阮争先接着说,“但这种时候,不为难你,难为的就是屋里这个。”
阮争先叹了口浊气,再抬头看向季怀邈的眼神,竟带了些祈求:“爷爷自私了,请你体谅。”
他们站在走廊的暗处,季怀邈视力好,把阮争先此时的神情看得清楚。他扶住阮争先的胳膊,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爷爷,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啊。如果我不回来,之后我知道了,我会比现在更自责的。”
“孩子,不怪你。”阮争先把季怀邈的手压在手心,握了握,“医生说,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可能还是扣子的情绪问题。”
阮争先走到电梯口,回头说:“路还长,还长,总能好起来。”
“快回去吧。”阮争先让季怀邈回去,“见着你,扣子总还是高兴点儿的。”
季怀邈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吃饭,阮林靠在床头,盯着他看。头扭着,脸上带着微笑。
抬头看了眼阮林,季怀邈张开嘴,又闭上。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朝阮林指了指,让阮林拿自己的手机。
几秒之后,阮林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季怀邈发来的消息:高压氧治疗难受吗?
阮林下意识地想在手机上回他信息,转念一想,那样屋里就太安静了。于是他直接说话:“不难受,有点像坐飞机时候的感觉,耳膜会有一点点胀。”
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季怀邈站起来擦擦嘴,把垃圾收拾好,坐在病床边上,拉住阮林的手。
刚挨着床,阮林凑过来抱住季怀邈。季怀邈认真地看着他,摸他脸颊和下颌。
如果只是这样看着,阮林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两颗晶亮的黑眼珠,带着见着季怀邈的喜悦。
季怀邈亲了亲阮林的额头,把他揽进怀里。
阮林问他:“你突然跑回来,会不会被批评啊?”
“不会。”季怀邈的话跟着就说出来了,阮林的手按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震动。
季怀邈叹口气,捞过手机,放在嘴边说完,再转成文字给阮林看:下大雨了,停训。后天最后一场训练,我明天下午赶回去就可以。
看着屏幕,阮林点点头,放心了,然后又笑着说:“其实我刚才看你的嘴型,七七八八明白你的意思,我厉害吗?”
“厉,害。”季怀邈张大嘴巴,用夸张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说。
阮林捧住季怀邈的脸颊,凑过来吻他。季怀邈扣住阮林的腰,让他离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
听不见,季怀邈还可以用绵绵柔柔的吻安抚阮林,让他不那么紧张,不那么忐忑。
阮林闭上了眼睛,他感受着鼻间两人交织的呼吸,感受着季怀邈的手臂有力地箍在他后背。
平日里被忽视的感觉,此刻全被放大。阮林抠着季怀邈的手,像是要把他手心的热度印在心里。
睡前,躺在折叠床上的季怀邈,给阮林发了条信息:扣子,好好的,就当是为了我。
季怀邈的余光看着病床上的阮林,阮林放下手机,翻过身,睁大眼睛在黑夜里,看着季怀邈。
往日里,阮林坚持要睡在季怀邈右边,这样季怀邈一说话,他能快快听到。现在,没有这个必要,阮林向右翻过身。
“哥。”阮林先喊了声,又问,“我声音吵不吵你耳朵?”
季怀邈笑了下,捏捏他的手。
“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想过要放弃,没有。”阮林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划着。
“我相信医生可以治好我,我好好地吃药打针,你放心。”
季怀邈没法像以前那样回应他,干脆坐了起来,听着阮林把话说完。
“哥,我也没觉得我可怜或者生活对我不公平。每个人经历的事情都不一样,比我难的人太多了。”阮林笑了笑,“我还有爸爸,有爷爷。我还有你啊,哥。”
静了会儿,阮林才又继续说:“可是啊,哥,我得跟你说实话。我很害怕,我怕我好不了了。我从坏了一个耳朵开始,就在担心另一只会不会也坏。”
季怀邈的心随着阮林的剖白,一点点沉了下去。阮林不怕治病有多痛苦,只怕没有希望。
这种担忧,季怀邈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对于健全的人来说,这条路不通,可以换条路。可对于阮林来说,一条路被堵上,可能就是死胡同。
季怀邈再次坐在了阮林的身边,黑暗里,阮林再看不清他的口型,只能等着手机屏幕上传递的信息。
季怀邈写道:我相信你,你的心情我懂。在爷爷、爸爸面前,你得撑着坚强。但是在我这儿,你就把底交给我,我给你兜着。
看完,阮林倒在季怀邈颈窝,叹了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没等来季怀邈的回答,阮林的手却被季怀邈抓住,一只按在心口,一只按在肚子上。
阮林想抬头,季怀邈没让。接着,阮林的手,感受到了季怀邈胸腔的震动和肌肉的起伏。
季怀邈在说,我爱你。
阮林记得,都记得。
阮林闭了闭眼睛,在失去所有听力的时刻,竟有了“可真好啊”的感叹。
如果季怀邈没有重新回到白云巷,阮林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时,会是什么状态。
他不会放弃,但绝没有现在这样的底气。
阮林不太困了,问季怀邈困不困。季怀邈笑了笑,写道:没事儿,陪你聊。
阮林摇了摇头,说:“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按时回训练基地。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工作,我不能拖累你。”
听得出,阮林在这一点上很坚持,季怀邈揉了揉他的脑袋,点了点头。阮林这才舒了口气,抱抱他。
季怀邈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了眼,赶忙朝后招手,让阮林过来。
阮林踩着拖鞋小跑过来,季怀邈揽过他,指了指天空。
“哇,好多星星!”阮林跟着惊叫起来。
白天刮了风,夜里天空中的星星格外明晰。弯弯的月牙没那么亮,让星星有了足够的空间闪烁。
想了想,季怀邈翻出手机上,打开一个软件。他低头看了会儿,再抬头去找星星。
阮林顺着他的手也望向天空,季怀邈一下下点着,再勾画出形状。
“啊,小勺子!”阮林激动地抓住季怀邈的手,“北斗七星!”
季怀邈笑着点头,给阮林比了个赞。
接着,季怀邈又辨认了一小会儿,带着阮林找小熊座。阮林看看季怀邈的手机屏幕,再看看天,说:“星星能对上,可这不像小熊啊?”
季怀邈笑起来,手指点着键盘,递给阮林看:有机会我们一起在飞机上看,更清楚。
阮林忙不迭地点头,送上真诚地夸赞:“我哥真是懂好多啊。”
转头定睛看着阮林,季怀邈撞了撞他的脑袋,阮林笑起来,揉他脑门。
小时候,离开白云巷之后,季怀邈太孤独,他喜欢上了看星星,买了很多科普书看。后来做了飞行员,这成了他的能力要求。
现在季怀邈不害怕孤独了,他抱住阮林,这个让他不论是在孩提时代还是成年之后,一想起来,就觉得热热闹闹的人。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发现阮林的状态好多了。
医生来查房,季怀邈出去打完工作电话回来,听见阮林问医生:“大夫啊,我这右耳能一块恢复吗?”
医生笑了笑,还没开口,阮林自己接上话:“哎,我就知道没什么买一送一的好事。”
大家都笑起来,阮林听不到,只能看到大家的表情。他眨巴着眼睛,目光落在季怀邈身上。
季怀邈跟主治医生打了招呼,医生点点头说:“恢复不错,我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就能基本听见了。”
“那太好了。”季怀邈握住了医生的手。
阮林闲不下来,季怀邈在这儿,他又不想干别的。
盘腿坐在床上,阮林拿过小刀开始削水果。他手上还插着针头输着液,季怀邈看得心惊,一把夺过,还瞪了阮林一眼。
阮林可不怕他,反而朝他嘟了嘟嘴,啵了个飞吻。
苹果被季怀邈切成一块一块地放在透明饭盒里,他把饭盒放在阮林手上,插好牙签。
阮林拿起一块放在季怀邈嘴边,季怀邈怔了下,阮林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我本来就是想削给你吃的。”
音量没控制好,震得季怀邈一哆嗦。
最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一个苹果,阮林捏捏季怀邈的手,乖乖地躺回床上。
季怀邈离开医院的时候,阮争先去送他。孙子状态好,老人家的心情跟着也好起来:“还是你管用啊小邈,瞧扣子笑的。头两天,整个人都蔫巴着。”
说到这个,季怀邈已经放在电梯按键上的手又拿了下来,他转向阮争先说:“爷爷,我回想了下,扣子耳朵出问题之前那段时间,他就很黏我。”
“应该是那时候他就在担心这件事了。”季怀邈叹了口气继续说,“所以我很担心,我在他身边他能好,我走了他会不会又变回以前那样。”
经历了太多事,阮争先和季怀邈说话全是坦诚,他安慰着年轻人的愁绪:“扣子你还不知道嘛,给他颗糖,他不得高兴一礼拜。”
季怀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想着季怀邈要考试,阮林不敢老给他发信息。
在医院里住着没什么事,看视频就剩个图画。许虎成、顾唯振来看他,他也不能欣赏他们的相声表演。
阮浩每天都来给祖孙俩送饭,饭做得挺营养,是按着食谱做的。
每天除了接受治疗,阮林会备备课再看看书,偶尔去小花园溜达。阮争先怕他闲不下来,让季怀邈给阮林发信息,多休息少瞎琢磨。
阮林住院第七天那天,是季怀邈本场训练考试的日子。他给季怀邈发了整整一分钟的语音,说了各种加油的话。
总结下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他哥是最棒的。
下午,齐奶奶又来看阮林,这回还跟着季怀邈的小舅和小表妹。
齐奶奶给阮林带了红糖馒头,阮争先没在病房里,阮林一个人笑眯眯地坐在床上。
失去了阮争先这个传话中介,齐奶奶大着嗓门跟阮林说话,阮林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但还是不能交流。
季怀邈的小表妹在他小舅怀里睡得正香,孩子刚做完体检,累得很。
阮林礼貌地说了句:“宝宝真可爱。”
小舅扯了个笑,不是很想理阮林的样子。
仗着阮林听不见,季怀邈小舅说话不遮不掩。齐奶奶收拾小桌上的报纸时,他小舅冷不丁说了句:“小邈真把他当媳妇儿啊?”
齐奶奶不愿意听他讲话,凶他:“好好坐着,别说话。”
“这像什么话啊?小时候看着挺正常的,现在怎么男不男女…”话没说完,就被齐奶奶吼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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